在夜色的映襯下,1片青磚灰瓦的建築,就好似陰沉巨獸1般盤踞于此。
1道人影,此刻正挑着盞燈籠,在那成群的建築物内穿梭着。
不知兜兜轉轉,繞了多久,那人影來到了1處屋檐下挂着數盞大紅燈籠的2層小樓。
到了,聽雨樓。
那人影長舒了口氣,伸手順了順衣服,便擡腿上了台階。
燈籠之下,到處肅立着拿着棍棒的小厮,這些都是家養的護丁。
但是這些小厮并沒有阻攔那人影,而是任由此人進入。
那人伸手推門,像是用了巧勁1般,那由花榈做成的房門沒有放出1絲聲響。
門張開了,橙黃的光芒如流水般洩出。
那人鑽了進去之後,便又重新将門合上,繞過房内的影壁,走了幾步後,對着房間内輕喊聲,“老爺,小的有事禀告。”
“進來說。”
1道中氣不足,稍顯疲憊的聲音傳出。
“謝老爺。”
那人當即擡高些聲音,說罷邁步越過1道門檻,小心的掀開厚重的棉布簾子,走了進去。
剛1進去,1股暖意裹挾着濃濃的檀香味襲來。
房間内燈火通明,幾盞宮燈高挂于上,房間各處又有蠟燭點着,光線倒是不缺。
但是奇怪的是并不寬敞,甚至顯得有些狹隘。
正對着簾子的是1個架子,架上懸着1個白玉做成的磬,旁邊挂着小錘。
左邊靠牆放着兩把官帽椅,外加1個高幾案。
右邊則是1個北方常見的火炕。
炕上鋪設着猩紅的被褥,更是堆着幾個隐囊。
這隐囊,其實就是隐枕,1般放在床上使用,内部塞棉花,外皮用布作。
讀者身
炕上還放着1張紫檀螭紋幾案,案上的1側堆放着各種名人法帖書畫,當世,傳世的皆有,甚至還有幾張畫作,被随意翻開。
另1側,則是放着1盞羊角燈。
羊角燈,用工極巧,乃是用羊角煎熬成透明液,凝而壓成片,又謂之明瓦。
而那案前,則是盤坐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此人,正是聽雨樓的主人,也是大明當下的少師,華蓋殿大學士,當朝首輔——嚴嵩。
此刻,他雖身處暖閣裏,但還是外披着1件厚厚的藍布袍,正聚精會神的彎着腰,用細白巾擦拭着1個青色的紙槌瓶。
這瓶子,通體泛着淡湖綠色,青嫩如翠竹,1眼望去就好似,遠山的青翠,就在眼前。
這乍看之下,看似跟龍泉青瓷很像,但其實全然不同,而是本朝永樂時燒制的翠青釉瓷。
前者像玻璃,而後者像玉。
此時的嚴嵩,把玩着這1個瓶子,來回小心擦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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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進來的那人,正是嚴嵩府邸的内管家。
這位管家瞟了眼坐在炕上的嚴嵩之後,便迅速低頭,卑聲道,“老爺,西苑宮門門縫裏傳了信,而且宮裏面,麥廠公那也來人了。”
沉默充斥着房間内各處。
羊角燈散發的光線,映照着嚴嵩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
他什麽也沒說,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過,隻是繼續慢悠悠地擦着那紙槌瓶。
而那管家也是恭敬地垂手肅立着。
不知過了多久,嚴嵩這才将手上的那件翠青釉紙槌瓶,輕輕放下。
接着又顫顫巍巍地拿起個嵌着壽山石的紫檀盒。
打開之後,取出1副無腳的水晶眼鏡,将其展開之後,用絲線套在耳朵上。
等到這1切做完之後,這才緩緩開口道,“信拿來。”
“好的,老爺。”
那管家當即上前幾步,将懷中的信取出,雙手奉上。
嚴嵩抽出信紙,湊在燈下看了起來。
這信的字并不多,但是嚴嵩卻是仔細地端詳了許久。
良久,他緩緩閉上眼,帶着莫名的意味,歎息1聲,“麥福那說什麽?”
“回老爺的話。”
管家再次卑聲道,“代麥公公傳話的是個生面孔,但有着腰牌,應該做不了假。他說此次官員的調動升遷,背後有着太子的影子。”
“繼續。”
坐在案前的嚴嵩,臉色沒有絲毫變化。
“他還說,陛下給太子新組建了個神樞營,爲的就是太子接下來南下,對了,麥公公還派人說,讓老爺您1定要小心些。”
讀者身
嚴嵩緩緩颔首,這太子南下的事,信裏面也提到了。
至于麥福所說的小心什麽,嚴嵩自然也清楚得很。
自己去年才剛剛聯合6炳,麥福等人,1塊扳倒太子小時候的老師——夏言。
這件事,必然會在太子和自己之間埋下芥蒂。
朝局本就是平衡的,如今太子得勢,那麽必然有1方要失勢。
而失勢的,要麽就是清流1派,要麽就是自己這些人。
沉默着的嚴嵩,微1沉吟,又繼續問道,“麥公公那邊可說太子南下的原因。”
“回老爺的話,說了,說是要開海禁,讓太子創個天子南庫出來。”
“什麽——”
嚴嵩的聲調瞬間拔高,甚至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着,他的面容發生了變化,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天子南庫??你沒有說錯?”
“沒,小的沒記錯。”
管家低着頭思考了片刻,又點了點頭,“麥公公托人就是這麽說的。”
“對了,麥公公還托那人說。”
“還說了什麽。”
嚴嵩那渾濁的雙眼中,瞬間閃爍着1道精芒。
“還說這消息來得不容易,明年的孝敬要多漲1些。”
管家搖着頭開口道。
“哼——”
嚴嵩呵呵冷笑。
這麥福也是鑽錢眼裏去,每年拿這麽多銀子,也不怕給他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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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過後,嚴嵩雙手撐着炕沿,準備下炕。
1旁的管家當即上前,攙扶着他。
嚴嵩在管家的幫助下,顫顫巍巍地下炕,而後又站直了身子。
他立在房間中央,也不走動,伸手接過管家遞來的1個銅制小暖爐,而後便懷揣雙手,雙眼幽幽地望向房間正中央的1個香爐。
此刻,爐上加了镂空的玉蓋,不斷向外氤氲着縷縷青煙。
煙霞遍室,檀香滿屋。
這香爐,寬大如盤,極端扁圓低矮,顔色也很是奇特,紫中帶着青黑,就好像茄子皮。
這香爐看起來,比不得金器,玉器,但這是宣德橋耳爐,由風磨銅鍛造而出。
更是陛下親自禦賜之物。
有這層含義在此,嚴嵩此刻看向這爐的意味就值得探究12了。
嚴嵩之所以能夠取代夏言,成爲首輔,他自己也很清楚原因。
這原因不外乎3個。
1能賺銀子,2能背鍋,3能壓制清流,制衡外廷朝局。
這坊間所說的什麽善寫青詞,才能獲得寵信,都是笑話。
要是太子會找來銀子了,那自己的用途,在皇帝心中就去了1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