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還是要盡力一試。我還想到,大頭是否隻是去西藏的那個村子裏定居,每天看看雪山,抽抽老煙袋,準備在那個地方度過晚年呢?
無所謂,就算那樣,我最多出個醜而已,沒關系。
我收回思緒的時候,看到賣茶葉蛋的人正看着我手裏的磚頭,急急忙忙地收攤走人。也許是我剛才想的時候,表情非常奇怪。我趕緊把磚頭甩掉,心中已經做了決定。這是最後一勸,如果我勸不了,也就不強求了。
然而,大頭是永遠不會讓我如意的。我在汽車站一直等,等到淩晨那輛車到站,就發現車子上根本沒有大頭。
我看着所有人一個一個地下車,然後離開,在他們背後望了好久,最終确定沒有大頭。我立即上車,直接把司機揪住,問大頭去哪兒了。
折騰了老久,司機才意識到我在說什麽。他和我說,大頭中途在一個收費站下車了。我搖着司機的腦袋.問他:“你确定是下車了,而不是上廁所上太久落下了嗎?”司機說大頭自己和他說的,絕對錯不了。
我問了那個收費站的位置,然後在附近找了一個網吧,把地圖全部打開,自己査看。我就發現從那個收費站下去不遠有個小鎮,那裏有能通往墨脫的車。
我心中感慨,這生活能力九級傷殘的小哥,我還真是小看了。顯然,他對于到某些地方的捷徑,腦子相當淸晰。
路途上閑話不表,第二天天亮,我已經到達了墨脫。下車之後,我立即問了當地人黑車的下客點,趕到下客點的時候,正好看到大頭背着行李朝一個方向走去。
我立即把他叫住了,他回頭看到我,有輕微的詫異。但是,他竟然沒有問我爲什麽跟來,而是繼續轉身一路往前走去。我隻好立即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我裹着沖鋒衣就跟到了他的邊上,和他一起往前走。我問他:“你該不是想到這裏來自殺吧?”
他看了我一眼,搖頭,繼續往前走。我道:“那你準備來這裏長住?你爲什麽選這麽寒冷的地方?”
他看着前方,過了很久才道:“不是這裏,我要到那裏去。”我擡頭,順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前面地平線上聳立的那連綿的雪山。
我在那一瞬間不得不停下腳步,愣了一會兒,才繼續追上去:“你要進山?”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一路往前,直直地往雪山走去。
一路上大頭沒有說一句話,而且他也不打算停留。不管我是否能跟上,他都一路往前走。
我一路不停地追問,都沒有任何結果。好幾次我都内火上湧,心說就這麽算了,你丫想去死就去死吧。
我的判斷是,大頭本身就是爲了死亡而去的,因爲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食物包裹。他一路往前,身上就隻有那個背包。以我們上次進山的經驗,這樣的裝備進山之後不到三天就會餓死,更不要說回城了。
我越走越覺得要糟糕,很快就看到有拉人上山的小黑車。我一路上隻好看到一個商店就買些東西,往我的包裏硬塞。買那些幹貨不占多少空間,包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塑料袋子。
之後我們兩個上了小面的,一路往山上開去。
這個時候,大頭才看向我,對我道:“你不能跟着我去。”
“如果我勸你别去,你會不去嗎?”我問他。他搖頭,我就火大了:“狗日的,所以,如果你勸我别去,我也不會聽的。所以你别多嘴了,我就要跟着。”
他看向我,又把臉轉了過去,真的就不說話了。
我們一路什麽也沒說,一直到了山中的一個旅遊客棧。下來的時候,氣溫已經相當低了,他徑直走人客棧,訂了房間。我看也不看就跟了上去,此時我心裏賭上氣了。
大頭還是一句話都沒有,等到房間裏躺下來,我就開始後悔了。
以我們現在的情況進山,之前大頭準備的裝備是正确的,而我的裝備太簡陋了,必死無疑。恐怕連我們的目的地的一半都到不了,我就會凍死在裏面。大頭一定是明白這點,才完全不阻止我,因爲我一上雪線,面臨的問題必然就是立即死亡還是退縮。我用我的生命去威脅他,在這一次似乎是沒有什麽用的。
大頭以前說過,他隻救不願意死的人,如果對方自己可以選擇死還是不死,而對方選擇了死亡,他是不會插手的。我現在的情況和他說的一樣——如果我自己選擇上雪線,跟着他然後凍死,他是不會插手救我的。
我趁他休息的時候,立即出去添購裝備。旅館裏的驢友很多,我拿着現金,這裏買一點,那裏買一點,錢不夠了,就和旅館老闆刷卡,以十比八的比例換取現金,繼續收購。好不容易湊了一套眼下可以用的裝備出來。
我穿上之後,簡直是慘不忍睹。沖鋒衣本來就不夠厚,我不得不在外面再套了一件,顯得相當臃腫,簡直像隻狗熊.兩隻手套各不一樣,左手的還是女式的,特别小,戴上之後幾乎不能操作,所有的工作基本都得靠右手。
登山靴倒是一雙的,不過之前的主人顯然是雙汗腳,臭得簡直可以熏死粽子。我也沒有辦法,隻能硬着頭皮穿上。
還有一些登山吃的壓縮餅幹,我歸整了一下,把炊具、無煙爐這些東西全部裝進弄來的大登山包裏,然後把之前買的零食打散了裝進一個大塑料袋,也放了進去,才勉強安心。
弄完之後,我也回去休息,躺到床上我就打起了退堂鼓。我不知道我是爲了什麽,但是我實在無法讓他一個人進山。我沒有任何理由勸他,因爲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嗎,我隻能跟他進去,知道他想幹什麽了,才有辦法說服他回來。
但是,不知道爲什麽,我覺得這一次,我的行爲非常糟糕。
第二天中午,我和大頭一起出發。他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他一眼,我道:“放心,就陪你走最後一程。”他才轉身出發。
之後的一切沒有什麽值得記述的,就算是記流水賬也沒有必要。一晃就是三天,我們進入了雪線。
西藏雪線以上有很多景點,甚至還有可以補給的地方,我很興奮地在雪線上的幾個景點完成了資源的補充。
再往裏走,走過有遊人的區域,就是之前我們進入雪山的小道,如今已經完全不同了。但是大頭還是很有辦法。他一路往前走,不停地看四周的山和太陽的方位,那一天的黃昏,我們到了一座雪山的山脊上。
黃昏中,我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象:雪山在夕陽下,呈現出一種溫暖與冰冷完全無縫銜接的感覺。當時大頭就在同樣的夕陽下,對着遠處的雪山膜拜。但是這一次他并沒有跪下來,而是淡淡地看着,夕陽照在他的臉上,有一種極緻的蒼涼之感。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我們幾乎都是在雪地裏一通亂走,看上去是毫無章法的,大頭卻很有方向,因爲他覺得這裏就像是他家一樣,随便怎麽走也不會走丢,這是我們最大的區别吧!
我跟了一路,累到不行,現在已經是進入了無人區,再往裏面走,那就不是無人區那麽簡單的事了,那就是一場噩夢,因爲這裏除了我跟大頭之外,不可能再出現其他人了,這是我想到最多的事。
無人區,這個概念我一直不是很了解,等我真的站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我想我接受不了,滿目的雪花已經讓我眼睛發暈了,再往下走,我可能真的會雪盲,甚至的永久性的失明也說不定。
大頭根本不介意,一直對我說,要是堅持不下去了,就自己下山去,他不需要我送行,這根本沒什麽意義,或許若幹年後我們還能再見。
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什麽若幹年後,或許我已經死了都說不好,誰能像大頭這樣,動不動就失憶了,而且似乎是不會死的,永生真的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我看不懂,也永遠不會懂。
這或許是爲什麽童玲進入了隕玉,但是老成跟大頭卻沒有,因爲他們有其他的手段規避屍化的反應,等大頭走了,我就該考慮一下自己了,我跟劉津赫可能也會屍化。
一切都是因爲“它”。
雖然信裏說“它”已經不在了,但是我還是覺得身體不舒服,或許這是屍化的前奏吧。畢竟大頭說了,這種屍化的過程會持續很長的時間,可能會是幾十年,也可能是幾年,這誰也說不好。
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變成寬窄巷子裏面那個怪物的樣子,終身難以擺脫,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吧,我們隻能認命,掙紮對于我們來說,有點用也沒有。
或許我現在真的該回去了,準備好自己的後事,再找我爹問問以前的事,因爲的記憶似乎也開始減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