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紛紛打招呼,有一個剛才給我解釋的人,告訴我他叫做“拖把”,這批人都是他帶來跟着老成混的。
我聽着他的語氣有點不舒服的樣子,不過又聽不出來哪裏有問題。
黑瞎子還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樂呵呵地看看我,拿出東西在那裏吃,很多人都脫了鞋烤腳,一下子整個地方全是酸腳氣,我心說:他娘的就這味道,不用假人那些蛇也進不來啊。
正想着,老成坐到了我的邊上,遞給我吃的東西,我們兩相對望,不由都苦笑,他道:“你笑個屁,他娘的,你要不是我侄子,老子真想抽死你。”
我連和他扯皮的力氣都沒有,不過此時看老成,卻發現他一掃醫院裏的那種委靡,整個人神采奕奕,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那種枭雄的本色,不由有些釋然,道:“你就是抽死我,我做鬼也會跟來。老成,咱們明人就不說暗話了,你侄子我知道這事情兒我脫不了幹系,要換是你,你能就這麽算了?”
老成應該已經知道我跟來的來龍去脈了,點起一支煙就狠狠吸了一口,還是苦笑道:“得,你老成我算是認栽,你他娘的和你老爹一個德行,看上去軟趴趴的,内底裏脾氣倔得要命,我就不和你說什麽了,反正你也來了,我現在也攆不回去。”
我是粲然一笑,就問他道:“對了,你們是怎麽回事?怎麽會到我們前面去了,張豁牙子不是說你們會在外面等信号的嗎?”
“等不了了,您老成知道童玲在這裏等他,而且隻有這麽點時間,怎麽可能還等你們的信号。”邊上的黑瞎子笑道,又拍了拍老成的肩膀,“成爺,您老爺子太長情了,咱在四川唱K的事情可看不出來您有這種胸懷。”
老成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解釋道:“我當時聽了那老頭和我說,童玲在前面等我們,就意識到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見童玲的最後一個機會了。我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否則,你老成我這輩子真的算是白活了,所以我一點險都不能冒,說實話,你老成我隻要這一次能見到童玲,就是馬上讓我死也願意了。”
我聽了一激靈:“等等,聽老頭說?”一下意識到他指的是多吉。心裏一暈,心說“不會吧”,“這麽說來,她……也……給你傳口信啦?”
看着我莫名其妙的臉,黑瞎子就“咯咯咯咯”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麽,老成點頭,就把他和黑瞎子會合的情形和我說了一遍。
原來,老成的進度比我們想象的快得多,張豁牙子帶着我們剛出發不到十個小時,老成他們已經趕到了雪城并得知了情況,就在他認爲事情一切順利的時候,在當天晚上,多吉竟然也找到了他,也和我與大頭在當時遇到的一樣,傳達了童玲的口信。
老成不像我們那麽老實,他立即追問了多吉更詳細的信息,多吉還是在和老成玩神秘,但是老成豈是那麽好脾氣的人,加上他一聽到童玲還活着的消息立即就抓狂了,立即叫人把多吉和多吉的媳婦放倒,具體過程老成沒和我說,然而顯然是來了狠的,威脅了那老頭。
道上混的做事情的方式真的和我想的很不一樣,這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雖然我不贊同老成的做法,然而這肯定是有效果的,那多吉隻好透露了童玲交代他口信的情況,并且把我和大頭也得到口信的事情和老成講了。
“他說當年她和探險隊分開之後的一個月,他在四川重新碰到了童玲,當時的童玲似乎經曆了一場大變,整個人非常憔悴,而且似乎在躲避什麽人,他把童玲帶到家裏住了一晚,就在當天晚上,童玲把錄像帶交給了他,讓他代爲保管。”老成道,“之後的十幾年,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聯系,一直到幾個月前,他忽然收到了童玲的信,讓他把三盤錄像帶分别寄到了三個地址,并告訴他,如果有收信人上門來詢問,就傳達那個口信。”
知道童玲在四川後,老成幾乎瘋了,立即起程找到了這片綠洲,因爲我們的車胎爆了,最後幾天進展緩慢,他們就是在這個時候已經超過了我們,進入了綠洲之内,但是他們進的是和我們不同的入口。
之後他們連夜在雨林中行進,在那片廢墟上紮了營地,當晚老成帶人出去尋找童玲,回來的時候,剩下的人全不見了,老成就知道出事了,在第二天早上他們發現了我們的信号煙,老成就打起紅煙讓我們不要靠近,自己帶人去四處尋找,一路就被那些蛇引誘着,最後也找到了那個泥潭,接着,他們就聽到了獸口之下有人驚叫,于是立即進入救人,沒想到,那些聲音竟然是蛇發出來的。
之後的事情,就不用叙述了。
聽完之後,我不禁啞然,這和我想象的情況差不多,我當初看到童玲的筆記前言,就有感覺其中肯定有老成的份。不過證實了,卻反而有點不太相信。
如此說來,多吉對更深的事情也并不知情。他被大頭他們找到,重新雇用做向導,完全是一個意外,否則,我們聽到口信的地點,應該是他的家裏。
我腦子裏的線越來清楚,一些碎片已經可以拼接起來了:童玲的筆記上所說的三個人,顯然應該是我、大頭和老成。我之前以爲大頭收到了帶子,之前也證實是給大頭的,大頭這一次和老成合作,将帶子送到了大頭的手裏,是爲了讓大頭他們能夠找到多吉,并策劃這次行動。
所有事情的矛頭,就直指向獨眼這一次行動的目的了。這一次,大家全是最後一搏,幾乎用盡了心機。
想着,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問老成道:“老成,既然你也收到了口信,那你不是也應該收到了一盤錄像帶?”
老成擡眼看了看我,把煙頭丢進篝火裏,點了點頭:“對。”
“果然!”我心道。
“這盤錄像帶,應該是咱們在成都的時候寄到湖州的,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堆了一堆的東西,混在裏面,我剛回去沒發現,後來整理鋪子的時候,才看到。”他看着我說,“并不是我有意瞞着你。”
我點頭,這我确實相信,這時候心裏一沖動,就問老成道:“老成,你不覺得這事情奇怪嗎?寄給你,或者寄給那小哥,這都說得過去,可是,童玲姨爲什麽要寄給我呢?你們談戀愛的時候,我還很小很小,我實在想不通,這事情難道和我也有關系?”
而且,錄像帶中還有那樣驚悚的内容,那個人真的是我嗎?還是隻是别人的惡作劇?
老成看我表情變化,歎了一口氣道:“不,其實,你童玲姨把東西寄給你,是有她的理由的。”
“什麽理由?”在篝火的溫暖下,我的疲憊逐漸的減輕,身上的傷痛襲來,整個人沒有一處不疼,然而我并沒有在意那些不适,注意力集中到了篝火邊的老成身上。
火光下的老成顯的陰沉,他又吐了一大口煙兒,才繼續道:“我說了你能相信嗎?”
他看着我,我也啞然,顯然,我是不可能信的,之前在醫院我發了誓絕對相信他,但是我食言了,然而老成也沒有說實話,我們之間的博弈似乎進入了一個死循環,在這種情況下,老成任何的解釋都是徒勞的。
他沙啞的笑了笑,就道:“如果我要騙你,那是我有非騙你的理由不可,那必然會一直騙到到最後一刻,我料準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與其浪費我的力氣,還是等我們找到他,你自己去問他吧。”
我長歎一口氣,忽然感覺一下子和眼前的這個以前如此親密的人産生了莫大的距離,我有點控制不住道:“老成,我真不想這樣,我也想回到咱們以前,您說一我絕不說二的時候,不過,現在我真的看不透你,咱們就不能再扯皮一回?您就讓讓我,行麽。”
老成看着我,又點起了一隻煙道:“大侄子,這是最後一回了,我保證,我太累了,這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我們兩個人相視苦笑,兩相無話,我心裏非常難受,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總感覺一個不可化解的死結在我心裏堵着,而且不是麻繩,是鋼筋的死結。
靜了一會兒,一邊老成又對我道:“其實,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這件事情裏面的水太深了,牽扯的秘密太多了,我自己都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所以,你老成我其實還是挺能理解你的感受的。”
我心說你理解個屁,你就算知道的再少,也肯定比我知道的多,我們兩個在這件事情裏,所處的位置是完全不同的,你是在事情的中心,而我現在怎麽說也隻是在外面看着,連進去的門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