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雲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傍晚的夜風吹打着窗棂，整個大殿說不出的悲怆。
王雪心看看隻剩下不足一百人的弟子，忽然悲從心來，眼見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一天的戰鬥，讓無數平日嬉戲打鬧的夥伴命喪黃泉，剩下的弟子們幾乎個個帶傷。
這樣的場景，又有誰能想到。
王雪心深深的歎息一聲，仿佛想把心中的苦悶通通歎息出來。
曼曼姑娘不忍的看着王雪心，僅僅一日，王雪心似乎老了數十歲，皺紋開始出現在本來平潤光澤的臉龐上，眼中的自信的目光變成了無奈和痛惜。
英雄末路的感覺在每個人心中浮現。
王雪心再次長歎一聲，沉聲道，“今日水隐門遭此大劫，各位弟子、仁俠之士舍生忘死共同抗敵，我十分感激。在水隐門存亡的最後時刻，王雪心謝謝在場的左右人。”說着起身深深一禮。
“師傅！”
“掌門！”
水隐門的弟子們神情激動起來，木海、破雲、姜楓禮眼神一暗，心中不由暗暗難過。
四大門派之一的水隐門在江湖何等威風，而現在水隐門門主卻對強敵束手無策，這種無奈、不甘、痛恨的感覺沒人能理解。
王雪心強笑擺擺手，道，“衆位和水隐門的緣分…到今天就走到了盡頭。此殿屋後擺着一所大陣，大陣後面有一條暗道，直通水隐門外百裏之外。各位從暗道逃生去吧。熾陽門縱然橫行霸道，這所大陣也不是他們一時半會兒能破得了的。”深深的吸口氣，語調說不出的悲怆，“各位後會有期！從今以後水隐門從江湖消失不在，不要再和水隐門有任何瓜葛！”
此言一出，大殿中頓時騷亂起來。
“師傅！我們要和您共同抗戰到底！”
“掌門！您怎能趕我們走呢！我們要血戰到底！”
“是啊！掌門！我們就是隻剩下最後一人，也會至死追随水隐門的！”
木海垂首輕輕歎息一聲，非常理解王雪心的用意，而且王雪心的心中，已經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疼痛！
熾陽門大軍銳不可當，數百年的基業就要毀于一旦，爲了不讓弟子們再無謂的死去，這樣做或許是最明智的選擇…
破雲眉頭緊皺，心中想想象一下王雪心的心情，卻如何都想象不出。
“師傅！您不要灰心。天無絕人之路，會有辦法的。”
曼曼姑娘輕撫王雪心後背，強顔勸道。
王雪心慘笑一聲，天無絕人之路？這不是老天要絕水隐門，而是熾陽門要絕水隐門。有什麽辦法？還會有什麽辦法？！
王雪心心旗搖晃，長長出口氣，淡淡的聲音壓下下面嘈雜的聲音，“今日一役，已經沒有懸念了。熾陽門聲勢浩大，不是我們能抵擋的了的。”心中一痛，黯然道，“是我太天真，以爲有能力和熾陽門一争！可惜…”眼中痛苦之色更加濃重，“我錯信人…錯估計實力…錯安排迎戰…實在錯的太多…犧牲了這麽多人爲的是什麽…”聲音越來越暗淡，“…是我對不起大家呀…”眼角一紅，眼淚在眼眶中不住的打滾。
衆弟子心中大恸，百十人鴉雀無聲，隻是有些弟子已經開始抽抽而泣了。
曼曼姑娘心中痛的不能自己，兩行熱淚不自覺的順臉龐滑落，默默伸手輕撫王雪心背心，隻想緩解一下王雪心心中的壓抑。
王雪心看一眼曼曼姑娘，眼神中充滿深情，道，“曼曼，你去領衆弟子馬上離開。這是陣式走法，快去！”說着從懷中掏出一頁紙張遞給曼曼姑娘。
“師傅！”曼曼淚流滿面，哽咽道，“師傅…我不走…！我不走…！”
王雪心見狀心中大痛，闆着臉斥道，“什麽時候了還小兒女之态！難道你想讓大家都喪命于此不成！”
曼曼姑娘一窒，噗通跪倒在地，拉住王雪心的手哽咽道，“師傅！那您和我們一起走！”
王雪心輕輕握起曼曼姑娘纖手，柔聲道，“師傅雖然皮肉還算年輕，但實際已經是老太婆了，已經沒有遺憾了。而且我是水隐門的門主，水隐門一天不滅，我就是一天的水隐門門主！絕不會逃走！”眼中泛起滾滾淚花，“你們就不一樣了。你們還很年輕，以後還有很多地方等你們去闖蕩。聽話，帶大家去吧.”
曼曼姑娘再也忍受不住，放聲痛哭起來，哭聲難以抑制、撕裂人心！
衆弟子紛紛落淚，整個大殿頓時愁雲滿布、悲聲一片。
王雪心雙目噙淚，輕拍曼曼姑娘背脊，輕聲道，“曼曼，你要堅強。還有兄弟姐妹需要你護送出去呢。”
曼曼姑娘身子輕顫，猛的擡起頭，用力抹抹眼淚，恭聲道，“師傅！弟子知道了！弟子這就帶衆人走！”扭身對衆弟子沉聲道，“師傅的好意也罷、命令也罷，這是大家最後一次要聽從水隐門的命令。”說着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曼曼姑娘深吸幾口氣，平靜一下心情，道，“大家走吧，不要讓師傅傷心！再最後聽從師傅一次命令！”
衆弟子一片黯然，垂首抽泣之人不計其數，但無一人挪動腳步。
曼曼姑娘眼睛一酸，險些再次落淚，大聲道，“難道你們不聽從師傅的命令嗎！這是命令！這是你們作爲水隐門弟子的最後一個命令！”
忽然一名弟子跪倒在地，緊跟着衆弟子相繼跪倒。
頓時，整個大殿中中隻有木海、破雲和姜楓禮沒有跪下。
帶頭弟子垂淚抽泣道，“師傅！是我們沒有用！不能幫師傅分擔強敵！但…我們是水隐門弟子呀…我們不想離開水隐門呀！”
衆弟子皆道，“我們不想離開水隐門…我們不想離開水隐門…”
“師傅…”
曼曼姑娘梨花帶雨，央求道，“您和我們一起走吧！求求您了！”
曼曼姑娘對熾陽門的強大已經沒有半點懷疑，不奢求戰敗熾陽門，隻求王雪心能委身和大家一起撤退。
王雪心悲從心來，不由淚流滿面，顫聲笑道，“好…好…好…都是水隐門的好弟子！快起來吧！”伸手輕拭淚痕，聲音變得鄭重道，“隻要你們還認爲是水隐門下，就要聽從我的命令！”扭頭眼神淩厲看向曼曼姑娘，“曼曼！還不快走！難道你想讓大家都死在這裏嗎！”
曼曼姑娘見王雪心心意已決，一咬牙，恭恭敬敬給王雪心一叩首，站起身大聲道，“我們走！别讓師傅爲難！”說着大步向後面走去。
下面的弟子走過一人，恭恭敬敬走到王雪心面前合身跪倒，深深叩首，哽咽道，“掌門！您保重！”言未畢，已經淚流滿面，起身向後面走去。
之後之人每人過來一叩首才離開大殿，王雪心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心中的疼痛卻簡直要把自己撕裂一般。
不一會，大殿中隻剩王雪心、木海、破雲和姜楓禮四人。
王雪心看着三人，拱手道，“多謝三位仗義相助，害得木掌門身受重傷，雪心實在心中難安，但此水隐門大劫之日，無以爲謝，請受雪心一禮。”說着深深一禮。
破雲和姜楓禮連忙側身閃避，木海右臂軟哒哒的耷聳着，肩頭用粗布包裹着，隐隐透出血色，伸出左手扶住王雪心，沉聲道，“王門主何必客套，隻恨蒼天無眼，讓熾陽門持強淩弱、爲所欲爲！”
王雪心苦笑從懷中掏出一瓶青瓷瓶遞給木海，道，“木掌門，這是水隐門獨門秘藥，回續丹，對外傷頗有療效，你拿去敷上一敷。是雪心連累了木掌門，讓木掌門受累了。”
木海接過瓷瓶輕歎一聲，在此時已經沒有什麽好客套的了，嚴峻的形勢擺在眼前，眼看熾陽門就要殺進來了。
王雪心強顔一笑，環顧道，“木掌門幾位也請速速撤離吧。以免夜長夢多。”
木海長歎一聲，轉身看看破雲和姜楓禮輕聲道，“走吧，讓王門主一人靜一下吧。”
數百年的水隐門從王雪心手中滅絕，王雪心心中又怎會平靜下來。
姜楓禮輕歎一聲，拱手一禮，慢慢向後面走去。
破雲看着一臉木然的王雪心，心中不由一痛，但滅門之痛又能有什麽好安慰的，能拿出什麽東西來安慰滅門之痛呢…
破雲深深的歎息一聲，正要随木海走向後面，忽然聽王雪心叫住自己，“破雲…你…你過來一下。”
破雲一怔，回頭看看木海，木海輕輕點頭，自己慢慢走向後面。
破雲走到王雪心身前，恭聲道，“前輩有什麽吩咐。”
王雪心苦笑一聲，道，“什麽前輩不前輩，現在水隐門最後時刻，還需要如此拘拘于禮嗎。随便一點行了。”忽然一笑，臉上露出朦胧的神色，低聲喃喃，“你知道，曼曼和線兒是我從小養大的，形同自己骨肉一般。”
破雲皺眉，忽然有些明白王雪心叫住自己的用意。
“線兒那孩子被情所困，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王雪心痛惜道，“是我教導無方的錯。”
“難道王門主一直不知道線兒姑娘的事情嗎？”破雲忍不住問道，話剛出口便覺後悔，如果知道還能落到如此地步？對一個窮途末路之人如此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果然，王雪心神情黯然，歎道，“是啊，我還是聽你說起之後，回想以往種種事情，才知道線兒真的叛變。而這孩子性情很重，必是爲情所困。”
破雲不語，心中卻唏噓不已，情之一物，害人匪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