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道劍光太過璀璨,七彩琉璃,炫彩奪目!
自平地而起,一劍似将穹天一分爲二,一邊黑的深邃,一邊亮的璀璨。
黃昏的晚霞都盡數被斬的稀碎。
一劍斬出,陰陽割昏曉!
劍光斬過,便有無盡的光雨潑灑,這聲勢之浩大,讓整個戰場上所有人都盡數失聲,哪怕是支持安樂的錦官城士卒們,都感覺心神遭受劇烈沖擊,眼前一片昏暗,再無光彩。
天地都好似在感知中消失!
一劍斬十境!
元神之血潑灑,遂化作點點光雨,橫亘揚灑!
衆人耳畔似乎還回蕩着那位真武觀十境道人不甘且恐懼的哀嚎,充斥着無邊的怒火與心驚情緒,俱數在一聲慘嚎之中表現的淋漓盡緻!
清風道人可能到死都未曾明白,他爲何會被斬去!
他乃是一位十境一災圓滿的修行者,屬于屹立在人世間最巅峰的一撮強者之一,他何等強大,不管是肉體和元神都得到了災劫洗禮後的蛻變。
強橫的離譜,九境在他面前,屈指可鎮壓。
可今日,他卻是要死在一尊九境的手中,被一位九境的少年所斬殺!
清風道人的元神在龜裂,密密麻麻的劍痕密布,遂形成龜裂的紋路,像是稍微灰燼的紙張,在一點一點的飄灑。
回想起他先前踩踏雲穹晚霞,自負驕縱,自覺可以鎮壓一切。
再到此刻的不甘、哀嚎、極緻的悲慘。
态度上的變化太過巨大,更是感受到了世事的無常,以及現實的參差。
清風道人可并非沒有底牌,那一縷萦繞周身的仙氣,那是一縷十一境的尊者本源,擁有這道本源,他等于是擁有了第二條性命,能夠快速恢複他的緻命傷,讓他攻伐威能提升等等。
可結果呢?
此刻的他,已然沒有了機會,肉身被打爆,元神被斬……
他的元神很強,度過涅槃之火災劫,哪怕是尋常的九境圓滿,想要動他的元神,都不可能動得。
因爲他元神的韌性之強,超出九境太多。
可是,安樂的心劍不一樣,其上纏繞着一種特殊的氣息,使得他仿佛看到了一條奔騰不休的長河從天地盡頭湧蕩垂落!
砰!!!
爆響聲中,一切都落幕,清風道人的元神被心劍所斬,化作光雨潑灑,給人間帶來一場炫目的異象,讓無數人仰起頭觀望,沐浴在心神光雨中,使得心神得到不一樣的滋潤。
一位十境強者的隕落,帶來的好處巨大無比。
就像是一鲸落而萬物生。
十境強者所熬煉的氣血之磅礴,足以驚天撼地,故而隕落死去,就像是一口大爐炸開,熾熱潑灑,氣血翻湧,靈氣大漲!
隕落之地,會成爲一處靈氣盛放的修行寶地。
使得寶地内的每一位修行者,都能夠借助這個機會,吞噬靈氣,熬煉氣血,提升自身。
同理,元神的寂滅,化作光雨的潑灑,那些光雨就像是一場如油春雨,浸潤每一位修行者的心神,使得心神力量得到潛移默化的滋潤與升華,得到并不微弱的提升。
不僅僅如此,十境乃是掌握了大道之力的一個境界,掌握完整大道,一旦殒去,意味着大道同樣崩塌,那溢散的大道之力化作純粹且磅礴的天地意志……對于七境、八境的修行者簡直是大補之物!
十境隕落……那太過少見了!
如今不是萬年前,萬年前那一場伐天之戰,戰死的十境強者多不勝數,甚至超過了三位數。
但是,在萬年後的今天,修行枯竭的時代,一位十境的隕落,少見無比,除非壽命大限降臨,不得不死去的十境,否則尋常十境,被稱之爲陸地仙……自然不可能輕易死去。
錦官城像是迎來了一場狂歡盛事。
所有人感受着那灑落的光雨,紛紛盤膝而坐,瘋狂的運轉修行法,汲取和捕捉光雨中的心神能量。
轟轟轟!
有不少劍池宮的弟子,剛剛完成融兵法的轉變,運轉兵主經的經文,經文閃耀,融入體内的劍器橫空,吞噬着光雨,遂氣息發生震蕩,實現升華的突破。
五境破六境,七境踏八境,八境沖九境!
一下子,六境修行者便多出了數十位,七境到八境的修行者多了十幾位,八境圓滿破入九境的劍池宮強者,再多三四位。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一尊十境的隕落,帶來的一場狂歡。
不僅僅如此,錦官城的鎮守軍隊中,有身經百戰的八境副将,直接沖開壁壘,踏足九境,讓錦官城的力量再度壯大一分!
要知道,每一位九境強者,在任何勢力中都是有着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是頂梁柱級别的存在。
多出一尊九境,雖然不可能讓一個勢力實現實力上的躍遷,但是幫助亦是不小。
而如今的劍池宮,短短時間内,九境強者的數量一下子增加了近十位!
從原本衰弱的江湖勢力,成爲了天下一等一的勢力!
再加上王燕升這位突破到十境的絕世劍仙,蘇幕遮踏足九境圓滿的層次……如今都劍池宮,雖比不得真武觀這樣背靠上蒼的勢力,可卻有足以與佛門三寺中任何一寺碰一碰的資格!
清風道人隕落,九柄桃木劍頓時風雷盡散,失去了心神操縱,墜落而下,插在了地面,殘留的雷弧跳動,極度凄涼。
斬出的心劍,回歸到安樂的心神空間。
安樂的面色極度煞白,心劍這一斬,他近乎耗盡了全部的心神力量,引渡真實的一角歲月長河,讓他的心劍之上的裂紋甚至浮現出的更多。
這樣的手段,顯然不能一直施展,心劍若是崩塌,對于安樂的煉神修爲影響十分巨大,甚至會斷了他未來踏足十境的道路。
不過,安樂面容卻是流露出一抹喜色。
這一戰,他動用了兩個底牌,【舍身】道果,以及引渡一角真實歲月長河,都是風險很大的手段底牌。
歲月道果【舍身】,雖然效果很奇葩,自爆自身來殺敵,但是以安樂如今的底蘊,極盡圓滿的八境肉身,一旦引爆,不弱于一顆炸開的導彈,哪怕是十境強者被近距離的炸到,都要吃大虧!
這一點從清風道人的下場就能看出來。
但是,這顆道果存在的問題也同樣有,一直自爆,對肉身會産生潛移默化的不可逆的損傷。
畢竟,次次有本源清氣的幫助凝聚恢複,可……實打實的炸開,對肉身的壓力還是一直存在。
“斬殺了!”
“厲害!”
虛空中,全力以赴操縱觀星圖的陸依山,儒衫飛揚,面容上也不禁流露出一抹喜色。
盡管說重傷清風道人與王燕升這位十境有不可分割的關系,但是,能夠當真将一尊十境斬在于此,絕對是大利好之舉。
陸依山心頭也不禁震動,爲安樂的手段而驚駭,他深知一尊十境有多麽難以斬殺,清風道人哪怕被王燕升重傷,還是有随時脫離戰局,離開錦官城的機會。
可是,清風道人選擇擒拿安樂,便維持付出了代價。
具體說來,清風道人的确很強,十境一災圓滿,再加上九柄桃木劍,其中更有一柄十萬年樹齡的蟠桃仙樹鑄就的桃木劍,威能無雙,媲美至寶。
可清風道人真正死去的一個原因,其實便是太過輕視至寶,或者說對至寶缺乏應有的尊重。
故而,王燕升手中的至寶劍器長河教他做事。
安樂的兩尊山河鼎、虛空甲、霸王戟等等,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的觀星圖更是鎮壓虛空,在最後時刻,封鎖他元神脫逃的路徑,才是将其斬殺。
可以說,這一戰,其實并不輕松。
但是,安樂的表現,還是的的确确的驚豔到了陸依山,讓他十分驚喜,若是說陸依山先前還是因爲趙黃庭的情分上選擇輔佐安樂。
那此時此刻,他便是誠心誠意的輔佐安樂。
輔佐一位未來無限的天驕,真正讓天下歸複,讓山河歸一,讓氣運回溯,是一種讓他無比期待,甚至足以爲其奮鬥和努力的事情。
安樂和前大理國國主不一樣,前大理國國主天賦一般,最終沒有熬過修行者大限隕去,陸依山輔佐前大理國國主,更多還是因爲曾經的援手恩情,可是,陸依山也明白大理的上限,很難開疆擴土和做出改變。
可安樂不一樣……因爲他在安樂身上看到了無限的希望。
興許……
收複中土山河,讓人間天下氣運歸一之壯舉,真的有可能實現!
“公子如何?可還好?”
陸依山面容上浮現出了擔憂之色,趕忙問道。
不用想也知道,斬殺一尊十境元神的強大手段,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小。
安樂笑了笑,眸光雖然因爲元神的急劇消耗,失去了神采,可他面容上卻沒有太過驚慌,隻是笑着擺了擺手。
王燕升大袖飄搖,臂骨泛光,大道氣機纏繞周身,落在了安樂身邊。
目光之中蘊含着看怪物的神情。
先前他與安樂切磋,他沒有用全力……安樂也同樣沒有用全力!
這個怪物,全力以赴下,甚至有傷到十境的資本。
若是機緣巧合,像是這一次這般斬殺一尊十境,也亦是未嘗不可!
九境斬十境,哪怕是九境圓滿斬十境,都乃是非常天方夜譚之事。
可安樂就是做到了。
王燕升雖然驚訝,但是卻不感覺到奇怪。
因爲做到這事之人……乃是安樂。
一個在弱小時候便引動劍鍾三十六響,被老劍聖所看重,甚至願意押注上整座劍池宮的絕世天驕。
“這位來自真武觀的十境道人太過自信了,甚至可以說是自大,看不起天下人……畢竟背靠上蒼,手持十萬年桃木劍,有這份驕縱的資本。”
“隻可惜,他選錯了驕縱的對象。”
王燕升須發飛揚,張狂而笑,這一戰對他而言,意義重大,因爲這是他踏足到十境的第一戰,真正跟十境強者交鋒的第一場戰鬥。
從一開始對大道之力運用的生澀,再到熟稔,以及對十境戰鬥過程的力量運用等等,都讓他收獲頗豐。
戰鬥果然是成長最好的路徑。
“這道人此刻隕落,潑灑的元神光雨,蘊含磅礴心神,汲取這份心神,對修行大有裨益,先生和王大師,莫要浪費了這位來自真武觀道人,不辭趕赴千裏而來的饋贈。”
安樂笑着說道。
這話說的着實是有些紮心,清風道人若是聽到,怕是都要從地獄中跳出來,拼死拼活。
陸依山笑了笑,心神一動,開始捕捉周圍的光雨,汲取光雨的力量壯大自身元神。
王燕升倒是沒必要,他亦是十境,先不說這份光雨對他影響有限,就算真的沒有影響,身爲十境,一汲取,怕是瞬間就将這些光雨給席卷一空了。
留給衆人才是最好的資源分配。
“公子,對于大理國的斬首計劃……是否還要進行?”
陸依山坐在輪椅上,想到了什麽,不由問道。
他看安樂面容非常疲憊,心神消耗巨大,顯然在這一戰中也是頗爲不容易,所以才有此一問。
王燕升須發飛揚,背負着手,亦是看了過來。
安樂搖了搖頭:“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旦給了大理國調整的時機,若是勾連元蒙,得元蒙帝國強者來助,或者說……元蒙帝國亦是得知這個消息,立刻發兵攻打……”
“以大理如今的狀态,肯定是擋不住,最後絕對會落入元蒙帝國的手中,那樣的話,就有種徒爲元蒙做嫁衣的感覺,雖然元蒙帝國被我們斬了一尊元帥,但是……若是能侵吞下大理,吞下大理國的國運,一位九境圓滿的元帥損失,他們還是承受的起。”陸依山立刻補充說道。
王燕升瞪着眼,沒有想到二人居然簡簡單單一戰,居然能分析出這麽多。
他還以爲修整一段時間,不會影響到任何的局勢,等狀态回暖,再攻伐大理。
果然,動腦子的戰争太複雜了,還是打鐵什麽的最适合他。
安樂聆聽到陸依山的分析,吐出一口氣:“那自然就更不能拖下去了……”
“休整半日,半日之後我們便出發。”安樂說道。
陸依山聞言,鄭重的點頭,不再言語,閉目開始汲取心神力量,壯大元神。
原本陸依山對破入十境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如今完全掌握了觀星圖,借助這件至寶……他亦是看到了希望。
而他若是破入十境,對于局勢的變化與影響……太大了!
甚至可以說,他破入十境,才真正有與元蒙帝國對碰的資格。
安樂回落在錦官城的城頭,深深吐出一口氣,他盤膝而坐,因爲動用舍身道果自爆的緣故,自身強大的八境圓滿肉身氣血,被削弱了些許,有些波動起伏。
心劍也因爲引渡真實歲月長河,而布滿裂紋,似乎有爆裂的風險,這讓安樂面容頗爲嚴肅。
道果空間,【無畏心】道果微微震動。
【無畏心(道果):龍戰于野,躍境勝之,可壯無畏,道果自饋】
一行閃爍微光的字迹浮于眼前,安樂面容不由松了一口氣,心頭甚至浮現出些許的期待。
【無畏心】歲月道果的本源清氣……效果安樂一直在體會,安樂猜測,這顆歲月道果的本源清氣,很有可能來自一尊十一境本源尊者中的至尊級别強者的本源。
至尊,屬于屹立在十一境的巅峰,極少者可稱至尊,敢稱至尊。
轟隆隆!
果然,道果震顫,一股股磅礴的清氣,從道果之中湧動而出,流光溢彩,似天河傾瀉。
清氣浸潤他的肉身,流入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肌骨,修複着肉身之中,因爲【舍身】道果自爆而隐藏的一些小隐患。
一種不适感也快速消失,安樂的氣血甚至恢複圓滿。
氣血如驚濤拍岸,不斷的撞擊在靈骨上,發出撞擊礁石的轟鳴,安樂的氣息在不斷的變強,甚至實現了一種獨特的蛻變。
本身安樂的肉身強度達到了八境圓滿的極緻,實現了一種極盡升華。
盡管自爆導緻存在些許隐患,可此刻,斬殺十境強者所得來的本源反饋……着實太過磅礴!
安樂感覺整個肉身都沐浴在本源清氣中,得到蛻變,實現升華!
本來他以爲自己的肉身已經實現八境鍛體的極緻,可現在看來,他還是太過驕傲了,因爲他的肉身仍舊在汲取着本源,在這份汲取中緩慢的提升着。
盡管這個提升不明顯,且非常的緩慢,但至少還是在提升,意味着安樂尚未達到完美無瑕。
嗡嗡嗡……
人道祖經第一篇的經文浮現,體内氣血自動按照經文路線開始運轉。
刹那間,安樂的身體散發出熠熠金光,像是佛門肉身極緻的不滅金身,又像是道家的純陽無漏體。
肉身的根基在這一刻,紮實無比,甚至隐約間,有大道氣息在血與骨之間滋生。
安樂知道,這一刻的他,肉身才真正達到了八境的圓滿!無瑕無漏無垢!
哪怕補滿了肉身的根基,從道果中湧現出的本源清氣尚未結束,仍舊有着極其磅礴的量,這份本源清氣湧入眉心泥丸宮,如濤濤天河水灑落而下,充斥在心神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安樂的元神宛若化作一個黑洞,不斷汲取着這些本源清氣壯大己身。
但是,安樂卻不滿于此,他在意的乃是布滿裂紋的心劍,打算借助這份本源清氣将心劍之上的裂縫給撫平,抹去瑕疵。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本源清氣卷蕩在心劍周圍,像是一條迷蒙的雲龍翻湧。
七彩琉璃的心劍之上,裂縫在本源清氣的浸潤下,漸漸被撫平。
咔擦!
然而,讓安樂心神一顫,心劍之上補平的裂縫居然再度開裂,本源清氣的修補,修補了個寂寞。
“承載歲月長河所帶來的裂紋,這疑似至尊本源的清氣,竟然無法修補麽?歲月果然是最爲可怕的力量,至尊本源清氣與歲月氣息還是有所差距的……”
安樂深吸一口氣,頓時感到事情上的棘手。
看來,引渡真實歲月長河這等事情,還真非簡單的事情,作爲底牌,的确是需要付出代價。
他若是再選擇承載一次歲月長河,心劍怕是要徹底破碎,那對于他的修行而言,将産生極其可怕的影響。
一抹莫名的壓力,壓迫在安樂的心頭。
心劍問題……看來得想辦法解決,否則修行上存在缺陷,這個缺陷太過緻命。
無法修補心劍,安樂甚至不知道将多餘的本源清氣利用到什麽地方……
加持到元神上,繼續壯大元神?
但是元神是有極限的,如今的他,煉神亦是達到了八境圓滿,本源清氣再怎麽加持,也不可能讓元神破開八境圓滿。
故而,多餘的本源清氣……一時間無了利用的地方。
這讓安樂有些哭笑不得,這種資源無處使的感覺,還真的莫名的有些少見。
安樂的修行可并非是不消耗資源的,他其實消耗的資源比誰都多,【無畏心】道果宣洩而出的至尊本源清氣,絕對是天底下最頂級的修行資源。
他能夠突破如此快速,甚至有着圓滿的肉身道基,皆是因爲這至尊本源清氣。
若無資源的堆徹,安樂也不可能成爲如此絕世天驕,甚至超越同階的元蒙皇帝,蓋壓同輩,乃至越境殺敵。
因爲他自身就是個深不見底的吞金獸,吞噬下資源,反饋自身,非常合理。
安樂思忱片刻,選擇将多餘的本源清氣,全部投入到了歲月長河異象中,這觀想的歲月長河異象隻是涓涓細流而已,随着本源清氣的湧入,陡然壯大起來,圍繞着元神而萦繞,發出了真實的嘩啦流水之聲。
在這份長河異象的加持和提升之下,安樂的元神竟然也因此而得到反饋,而在逐漸變得凝實,背後霞光萬萬丈,如大日煌煌!
……
……
在整座錦官城,還有劍池宮都在汲取一位十境強者隕落之後,而分散開來的磅礴資源而壯大變強的時候。
清風道人的隕落,一尊十境的隕落,亦是引起了天下頂級強者的感知和注意。
……
青城山,真武觀。
細雨蒙蒙,灰霧籠罩穹天,半天煙雨半邊霞。
漆黑的瓦片邊檐,雨水連珠,宛若竄成的珠簾。
檀香袅袅,香爐中生紫煙。
清雲道人盤坐在地面,靜靜頌念着道經,然而,他的手指猛地一攥,手中的經書陡然被攥成了一團。
他擡起頭,面色很平靜,可是眼神不平靜。
目光撕開漫天簾雨,遮蔽青山的煙雲,望向了遙遠的錦官城方向。
他擡起手,掐動之間,面色開始漸漸泛起了一抹蒼白之色。
“清風師弟……隕落了?”
清雲道人喃喃,心頭震動,滿是不可思議。
不可能!
不應該!
他的卦象……明明是大吉之卦,清風師弟此去,必定功成。
那安樂不過是九境而已,錦官城也未曾有十境……嗯?!
清雲道人面色劇變,再度掐指,他的眼眸中,似乎可以看到天穹之上,有一股大道氣機纏繞垂落。
“錦官城中誕生了十境……王燕升真的成十境了,可是先前竟然未曾探查到?似乎被屏蔽了天機?”
“星幕霭霭,因爲觀星圖屏蔽了天機,讓貧道未曾測算到王燕升的突破?”
清雲道人面色十分難看。
盡管這口鍋不該蓋在他的卦象上,因爲他可以确定,在他算卦之前,王燕升未曾入十境,清風此去都該是十拿九穩才對。
“至寶啊……摘星教的至寶觀星圖,真是始料未及。”
“可師弟一尊十境,也不該被斬殺才對?想走難道還能走不得……”
清雲道人歎了口氣。
不由慨然歎息,清風道人作爲他的師弟,數百年的情誼,如今清風慘死,他自然心緒難平。
但是說有多大波動倒也不至于。
畢竟,真武觀修行,修一個飛升上蒼,彼此間的感情其實頗爲薄涼。
“不過,師弟雖死,竹劍青山卻未曾獲得,這事……不太好。”
“始皇嬴秦欲要讓屍身蛻變爲旱魃,此乃大事,一旦成功,對于天下格局的影響太大,爲上蒼接下來的大事影響更大……”
清雲道人摩挲着掌心,在思索着。
難道他自己親自出手?
他的修爲比起清風要強上不少,清風隻是十境一災圓滿,尚未度過破神之風災劫,而他不一樣,他五百多年前便已然踏足十境,更是在百年前度過了第三災劫湮滅之雷,自身修爲踏足到十境三災之境,雖然未曾觸及圓滿,可距離已經不遠。
修爲比起觀主都不差多少。
他早就可以飛升上蒼,但是他并未選擇飛升,而是打算踏足到三災圓滿之後再飛升。
一旦三災圓滿,飛升上蒼,他有很大概率可輕易得到上蒼天道的青睐,破開壁壘阻隔,證十一境,凝聚大道本源,成爲一尊本源仙君。
修爲越強,選擇飛升……上蒼天道就會傾注更多的關注以及饋贈,這就像是人才引進。
比如一個宗門的頂級天驕,選擇加入另一個宗門,那另一個宗門肯定會許諾諸多好處,而修爲越強,自然好處給的越多。
因此,清雲道人其實并不是很想自身出手,因爲他愛惜自己的性命。
“哪怕出手……也得知道清風師弟是如何隕落的。”
“一尊十境,在如今這個山河紛亂,龍脈遊離的修行枯竭時代,不應該那麽容易隕落……到底是怎麽死的?”
清雲道人眸光凝起,想了想,站起身緩緩朝着道觀的深處行走而去。
不一會兒,便取了一面明黃色澤的八卦銅鏡而歸。
“問天鏡,真武觀三階至寶,乃道門頂級至寶之一……觀主,你人不在,貧道暫且用一用,回溯歲月,且觀師弟是如何慘死。”
清雲道人呢喃。
随後,手掐印訣,打出磅礴的氣血與心神入那銅鏡之中。
銅鏡表面,波瀾泛起,遂有畫面開始呈現……
片刻之後。
清雲道人看完了,銅鏡歸于平靜,曾經的畫面消失無蹤。
他擡起頭,須發飛揚,望着道觀外的雨,心頭不禁有些荒唐和悲涼……
“師弟……死的好慘!好屈辱!”
“貧道,承受不起這份屈辱與凄慘,這竹劍,貧道摘不得……”
清雲道人唇角簌簌抖動。
他得活下去了,爲了飛升上蒼,踏足十一境仙君本源境,他得苟住,活下去。
這個大變的時代,活下去的人……才是勝者!
但是,竹劍青山不得不取,不能放任始皇嬴秦完成神話生物旱魃的蛻變,那影響太可怕了,哪怕突破十一境,怕是都要被旱魃輕易打死。
所以……
苟不代表不搞事,他還是得想辦法取來竹劍青山。
“前輩……上蒼白虎世家那邊可否有回應?”
就在青雲道人思忱的時候,觀外,冰肌玉骨周身迷蒙仙氣,在雨中十分出塵的白虎世家仙人後裔虎田和虎玥前來詢問。
他的面上浮現焦急,一次次的詢問,顯然是爲了快點勾連上蒼,與白虎世家取得聯系。
青雲道人聞言,面容之上頓時浮現出了祥和之色。
看來,他找到解決之人了。
當年對人間氣運出手,惹得嬴秦身死的,正是白虎世家的一尊大能,既然如此,白虎仙古世家若是知曉嬴秦欲要蛻變爲旱魃之軀,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一時間,看向虎田和虎玥的面容,變得熱情了幾分。
“貧道準備好了,這就幫二位勾連上蒼,聯系白虎仙古世家。”
“來來,快來。”
虎田與虎玥一怔,沒有想到一直劃水的青雲道人忽然出現如此大的态度上的轉變。
不過,二人不曾細想。
得知對方即将幫助聯系仙古世家,二人心緒不禁激動起來。
……
元蒙帝國大都。
一座名爲蓮花閣的地方。
陽翟王身軀魁梧,伫立在樓閣之巅,迎着呼嘯吹來的狂風,背負着手,古銅色的肌膚,宛若絕世神兵般,泛着耀眼的光澤。
伯言一席儒衫,輕搖羽扇,站在他的身邊。
“王爺可是感知到了什麽?”
左相伯言察言觀色十分厲害,自然看出了陽翟王神色上的變化。
這位從草原深處大地裂縫處歸來的陽翟王,乃是如今元蒙帝國的最強者,亦是支柱級别的存在,元蒙皇帝被封印在骊山,元蒙帝國便隻有陽翟王這一位十境強者坐鎮了,他的态度,伯言自然關心且在乎。
“一位十境,隕落了。”
陽翟王輕聲道,他的眉心綻放着蒙蒙之光。
他背負着一柄寬大無比的大刀,大刀上篆刻滿獨特的符号,散發着強橫且鋒銳的波動,這乃是一柄利用大地母精鐵鑄就的絕世重刀。
乃是一柄一階至寶,是陽翟王邀請元蒙皇帝出手一同煉制的至寶,因爲劍不可成至寶,陽翟王便唯有鑄刀了。
“什麽?”伯言輕搖的羽扇頓住,面色微微怔然。
“那個方向,一位十境隕落,因爲有與天地勾連的大道崩塌,所以感受的頗爲清晰。”陽翟王淡淡說道。
伯言眉頭微微蹙起:“如今人間……果然還是有十境在世,會是哪個勢力?真武觀還是佛門三寺?”
“天師府沒落了,除了老天師外,别無十境,摘星教亦是隻有太上長老段玉魁爲十境,而隕落方向又是錦官城方向……”
“那就唯有是真武觀和蓮華寺之間了,因爲唯有這二者與安樂有矛盾,有理由派遣十境出手。”
陽翟王看了伯言一眼,眸光深邃,他隻是指了一個方向,此人便将隕落十境的出處給分析的七七八八。
“能殺十境,看來……劍池宮的王燕升突破十境了。”
伯言面色凝重。
陽翟王面色微動,眼眸中突然浮現出一抹熾熱:“王燕升破十境?那是否意味着他鑄就出了至寶劍器?”
伯言一楞,羽扇恢複輕搖,點了點頭:“大抵上應該是了……可能性極高,唯有如此,方能解釋新晉十境,斬殺老牌十境的原因。”
陽翟王漸漸冷靜下來,雖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識至寶劍器,可是他知道,如今的他身份太過重要。
“劍池宮壯大了,有十境坐鎮,不再輕易可欺,且還斬殺一尊十境,一鲸落,萬物生,劍池宮可能因此而大獲好處。”
伯言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許多。
不知不覺,劍池宮居然就壯大于此,從絕境中逆襲翻盤。
忽然,他眼眸一縮:“窩旋安排出使大理國,作爲一枚棋子安插其中,必要時爆發,可現在看來,窩旋應該有去無回了。”
“大理國征伐劍池宮的消息我已經得知,加上出使的使團,總共三十位九境出戰,其中更有三位九境圓滿,可是……十境一出,他們應該都有去無回。”
“窩旋……戰死了。”
伯言聲音沉重起來,三大元帥之一的窩旋,未來有機會沖擊十境的苗子,戰死在了劍池宮前。
這對于元蒙帝國亦是不小的損失。
陽翟王聞言,氣息亦是一震。
“先生覺得當如何?本王自當配合。”
伯言值得陽翟王信任,因爲此人乃是元蒙皇帝都頗爲信任的智者。
“大理國陸依山加入了劍池宮,觀星圖應該是落入他的手中了……”
伯言羽扇輕搖,眯起眼睛,望向了錦官城的方向。
隐約間,他仿佛看到一位端坐輪椅的絕世人物,平鋪開棋盤,對着他微微一笑,示意落子。
以天下局勢爲棋盤。
伯言儒衫飛揚,唇角挂起一抹期待的笑意。
“那便有請王爺帶兵出征,征伐大理國……如今大理國隕落九境二十幾尊,元氣大傷,正是絕佳的征伐攻下的時候,收攏大理氣運,也能幫助陛下早日破封脫困。”
“也算是彌補了窩旋隕落的代價,不算太虧,甚至有賺。”
陽翟王聞言,點了點頭:“好,沒有了陸依山,沒有了段玉魁,沒了至寶觀星圖,大理國不足爲懼,五萬鐵騎軍勢,配合上我,足以撕開大理國都的守城大陣。”
“好!便讓圖雷跟随帶隊,五行符甲将軍得在滄浪江戰場對峙,防止葉龍升、種師極他們趁機派兵渡江,三大元帥之一的桑戈,驅逐西梁那群入魔的瘋子,防備西梁太子顧承麟瘋狂的屠城之舉。”
“最近被顧承麟尋得機會,連屠數座城池,死了太多人,盡管大多都是中土百姓,可是也有不少我們元蒙的坐鎮官員,這些死去的人,都成了顧承麟的養料,壯大西梁,壯大地獄府……”
“江陵王這位幽冥之子身死,幽冥傳承興許會轉移,我懷疑可能轉移到了顧承麟的身上……”
“西梁也不得不防,得盯緊了。”
“所以,便隻能派遣圖雷跟随王爺去征伐大理。”
伯言歉意道。
陽翟王卻是一笑:“左相言重了,如今的大理,元氣大傷,不足爲懼,輕易可攻下。”
伯言卻是搖了搖頭:“主要防的不是大理,而是劍池宮,是安樂和陸依山這新晉勢力。”
陽翟王眉毛一挑。
“盡管不太确定,但是我能想到的事,陸依山應該也能想到……就像是棋盤上落子對弈,目的其實都是昭然若揭,主要還是看見招拆招……”
“就是不知陸依山能以什麽辦法阻止我們攻下大理。”
“有點期待啊,天天在滄浪江跟大趙的一群武魁莽夫打交道,無趣的很,棋逢對手才有意思。”
“我的道……才能精進與圓滿。”
……
與此同時。
大趙皇朝,鳳凰山。
皇陵之中。
一尊缥缈的仙影搖曳,一盞盞長明燈火跳動不休,亦是望向錦官城方向,看着那崩塌的大道,神色複雜。
……
臨安府外數百裏,群山間有古刹。
佛鍾震蕩,有沐浴在時光中的僧佛,雙掌合十,觀那大道墜毀,輕誦佛号。
……
中土九華山,山間有寺名蓮華。
金碧輝煌的大殿内,有僧佛渾身流金,敲打金鑄木魚,聲波浩蕩,争眸開阖,眺望錦官城。
……
……
半日時間轉瞬便過。
黃昏過半日,天色暗沉,星光漫天,銀月如盤高懸。
錦官城城頭上,安樂緩緩睜眼,身上氣息浮沉,狀态俱是恢複到了圓滿狀态,掃去了身上所有的頹色。
肉身更是泛起點點金芒,無漏無缺。
陸依山端坐輪椅,飄然而來,他已經完成了休整,對于觀星圖的掌控更加得心應手,自身氣機也變得愈發的深邃。
王燕升一直都守在安樂身邊,對着至劍長河哈着氣愛不釋手的擦拭,他已經擦拭半天了,歡喜的很。
“公子,傷勢恢複了?”
陸依山看着安樂,眉頭卻是一蹙,感覺到了安樂的不對勁。
雖然安樂肉身狀态極佳,但是元神似乎并非想象中那麽的飽滿。
“心劍上呈現的裂紋難以彌補,很多底牌不敢再用了,怕心劍會崩塌,影響煉神之道。”安樂沒有隐瞞,将自身的隐患道出。
王燕升停止了哈氣擦劍,面色一凝:“心劍有裂紋?”
“觀想修行法,無法修補麽?”
安樂搖頭,若是能修補,便沒有那麽多的問題了。
陸依山深吸一口氣:“這可非小事,公子看來得盡快走一趟感業寺的煉心窟,興許能讓心劍圓滿,修行根基的問題,不可輕視,不能拖延。”
陸依山的話語有幾分嚴肅,在他看來修行是根本,若是沒有絕對強大的實力,想要收複山河,天下歸一,彙聚氣運,根本是無稽之談。
“公子,那底牌能不用便不用了……影響太大,未來更重要。”
陸依山沉聲道。
安樂鄭重的點頭,對于先生話語,他還是聽的進去。
“那接下來……出發吧,按計劃行事,施行斬首行動。”安樂笑了笑,道。
“如今五萬精兵全軍覆沒,高禾、段天羽戰死的消息,應該傳回了大理,國主段乾坤應該知道了,興許會有所防備,但他肯定想不到我們的斬首計劃,天下也沒有多少人敢這般想,所以……行動吧。”
陸依山面色緩和,笑道。
“争分奪秒,伯言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會及時止損,攻下大理,他們戰死窩旋的損失彌補不說,甚至還有小賺。”
“我們的大敵,永遠都是元蒙,所以,不能讓元蒙有的賺啊。”
安樂一笑,虛空甲呈現,甲胄之中,空間印交疊而成的空間印記盤浮現,将印記分散而出,交給了準備直接攻伐大理國都衆人。
王燕升擡起手,空間印融入掌心。
陸依山亦是接下了印記。
蘇幕遮也同樣接下印記。
此次行動,就王燕升、陸依山、蘇幕遮加上安樂四人出手。
城主餘玠和楊康則是負責統帥劍池宮的弟子們,在斬首完成後,接續行動。
“段乾坤這厮,不斷攻伐劍池宮,如今……且看老夫鑿破他的國都!”
“走!”
王燕升臂骨大放光芒,氣血轟鳴,骨骼铿锵。
至劍長河頓時橫空而起,刹那間無窮劍氣自其上灑落,纏繞住安樂、陸依山和蘇幕遮三人。
下一刻,王燕升大笑起來。
毫無保留的釋放十境力量,屈指一叩,至劍長鳴,劍氣震動迸發出劍光!
裹挾起安樂三人,沖天而起,像是瑩瑩星輝在夜空中綻放。
遂如流星般拖曳出漸消的尾光,殺伐如淵,撕破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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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