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陽無比的紅火,像是将希望帶來到人間,洗刷着經曆一個黑夜所積攢的污穢。
扶松山之上,氣血山嶽映照朝陽,像是焚燒着朵朵朝陽下綻放的花。
巨大的古妖兇罴異象,抱住了巍峨的氣血山嶽,巋然不動,宛若可以抱住天底下所有沉重的東西,哪怕天塌,都能爲之一撐。
而一隻斷臂的飛揚,裹挾着飛血,顆顆濺起的血珠在朝陽下,像是紅瑪瑙般晶瑩剔透。
晨曦的微風不燥,帶來讓人精神爲之一震的涼爽。
但是,不燥的微風下,山上山下,俱是寂靜無聲。
仿佛整座扶松山在一瞬,徹底的陷入了甯靜之中,都爲山巅之上爆發的一場戰鬥畫面而震撼與靜谧。
元蒙帝國獵鷹榜第一,傲視天下所有天才的絕世天驕,竟然……在山巅之上,關乎第七山山主之争的戰鬥中……率先負傷,被斬斷了一隻手臂!
山頂,迎客松旁大石之上,枯坐的第一山主,眼眸微微一凝。
在他的蔔算之道中,他很清楚安樂是一場變數,是非常大的變數,給整個天下,整個人間都足以帶來變數的存在。
在很早之前,第一山主便知道安樂,在小聖榜上留名的時候,第一山主便爲之而蔔算過,隻不過,那時候的安樂,并未展現出讓他都爲之驚恐的變故力量。
那時候的安樂修爲低微,挂在小聖榜之末,甚至都不能稱之爲變數,隻不過是芸芸衆生中一股微小的洪流。
可是,随着安樂在小聖榜不斷連勝,節節攀升,第一山主再度蔔算,就能感受到此子仿佛化作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像是一個黑色的漩渦,吞噬着天地間的一切!
那時候,第一山主雖然感覺的詫異,但是也隻是将注意力調動起來,認真觀察安樂罷了。
可這個漩渦就竟是越轉越大,當安樂從臨安府中走出,到了蜀中劍池宮,鑄就一品極劍燕歸巢,又惹得那湖底的老劍聖踏湖而出時候,這漩渦已經大到讓第一山主匪夷所思的程度。
哪怕是第一山主也不懂,爲何那時候,安樂會實現那麽巨大的蛻變。
世間根本不可能有天才的蛻變是如此的,很多人的未來,其實從出生開始就已經固定,成長的道路,不過是按照既定的規則和路線在行走。
很多人一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坎,這個坎便是拐點,若是能夠借助這個坎,躍然而起,便有機會掙脫命運的束縛,成爲擁有改變可能性的天驕。
元蒙皇帝便是如此。
這樣的人,被第一山主成爲命運眷顧之人,元蒙皇帝是如此,鐵烈是如此……
可安樂的成長,第一山主看不透,他蔔算之下,隻剩下巨大無比的黑洞,那黑洞讓他感到恐懼,讓他茫然,讓他再也看不清楚未來。
第一山主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緒,繼續觀摩着。
鐵烈并不是弱者,盡管這一戰的情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尚未結束。
……
半山腰處。
正轉身準備下山的真武觀的道子和感業寺的少觀音,紛紛止住步伐。
他們轉身朝着山巅上望去,因爲是第七山山主之争,所以這一戰,在山巅之上爆發,甚至被第一山主以莫大的力量,倒映在了穹天之上。
任何人擡起頭便能清楚的看見。
不管是半山還是山腳。
“不可能!”
真武觀的道子呢喃着,看着戰鬥剛剛開始不久,便被安樂斬斷一臂的鐵烈,眼眸中流露出了些許的茫然。
他在爲自己曾經的論斷而感覺到驚詫和迷糊。
不應該是如此!
鐵烈可是元蒙獵鷹榜的榜首,天賦超絕,實力之強,遠超同輩!
哪怕對上八境修行者,都有戰而勝之,乃至斬殺普通的八境初期境界的修行者的可能性!
然而,這樣一位天驕,居然剛剛交手不到數個回合,便被安樂斬去了一臂,而且還是最爲重要的握弓的一臂!
這一臂被斬去,對于戰鬥力的影響絕對是巨大的!
但最重要的是,安樂能斬這一臂,是否下一劍,斬去的便是鐵烈的頭顱?!
少觀音眸光閃爍,絕美的容顔上亦是流露難以抑制的詫異,她認爲安樂有個四成勝算,可現在看來,她終究還是有些小看安樂了。
至于真武觀道子,此刻的臉都被打腫,那麽推崇鐵烈,可是鐵烈與安樂一交鋒,便落了下風。
這便使得真武觀道子先前的預測就跟小醜一般的可笑。
少觀音不再繼續下山,仰起頭望着天穹上呈現出的虛影畫面,想要看一看這最後一戰,到底誰會勝。
失去一臂的鐵烈,是否能夠逆轉局勢戰勝安樂?
……
……
山腳下,所有人都呆呆望着天穹上映照出來的畫面。
伯奇、圖真和戈小鵝三人才是最爲震撼的,因爲他們很清楚鐵烈到底有多強,能夠霸占在獵鷹榜第一,更是得到一整條龍脈加持,這等實力,縱觀曆代獵鷹榜都是佼佼者!
“鐵烈哥哥……竟然落入下風了?”
戈小鵝張着可愛的嘴巴,大眼睛中竟是震撼。
他們還想着鐵烈能夠爲窩台報仇呢,結果……戰鬥一開始,鐵烈便被斬去一臂。
這樣下去,鐵烈很有可能會陷入危機當中!
戈小鵝的身軀忽然不可遏制的顫抖了起來,因爲她的腦海中産生了一個不太好的想法。
若是鐵烈敗了,若是鐵烈如窩台一樣被安樂斬殺……
那天下的局勢,興許都會因此而發生震動吧!
而關于鐵烈身份的敏感性這一點,伯奇作爲左相伯言的子嗣,他知曉的更清楚一些。
鐵烈的身份,可不僅僅是獵鷹榜第一,更是當今元蒙皇帝的嫡系血脈,體内流淌着濃郁的元帝血脈,元蒙帝國帝位未來的繼承者!
元蒙皇帝即将開啓萬年前那位絕世帝皇的安置在骊山之下的皇陵!
待得獲得其中那頭鎮壓的龍脈之後,便會聚集天下九道龍脈!
到時候,元蒙皇帝完全煉化九道龍脈後,将不會再繼續執掌元蒙帝國,會選擇退位,全心全意沖擊第十一境。
而到了那個時候,最有可能繼承元蒙皇帝之位的……
興許便是鐵烈!
因此,鐵烈若是真的死在了這兒,那元蒙帝國必将震動,無數擁護鐵烈的強者,将爲之而癫狂!
伯奇深吸一口氣,死死的盯着高空中映照的山巅畫面!
鐵烈……絕對不能死啊!
葉聞溪攥緊了小重山,眼眸中震撼不比元蒙帝國獵鷹榜的天才們少多少。
她的眼眸有些恍惚,隐約間似乎又想起了那伫立在山道上,她撐着傘跟在後面,觀那少年慢慢且倔強登山時候的畫面。
那時候的安樂,不過才堪堪二境的修爲。
葉聞溪從未想過,安樂竟然能在短短時間内成長到如此地步。
作爲在滄浪江戰場混迹過的葉聞溪,自然清楚鐵烈的強大,那是超出年輕修行者這個概念範疇的存在,在滄浪江戰場,鐵烈可是能戰八境修行者的強者!
八境,哪怕在滄浪江戰場都是頂尖一流的存在了。
所以,安樂已經達到這個高度了?
那一日,暴雨如瀑,山道流水淙淙。
雨中的少年,恍如昨日。
……
……
朝陽映照宛如瑪瑙的血珠,鐵烈的眼眸緊縮,不可思議和荒唐的念頭,湧現上了腦海。
他被斬斷了一臂……
這是他從未吃過的虧,哪怕面對八境修行者,他都未曾如此狼狽!
而如今,他在一個比他修爲境界更弱的修行者身上,嘗到了狼狽的滋味!
啪的一聲脆響,斷臂砸落在了地上,手掌還緊緊攥着玄鐵大弓,于地上旋轉着滑飛了出去。
劇烈的痛楚,讓鐵烈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安樂竹劍上所蘊含的劍氣,鋒銳無比,如附骨之疽般不斷的鑽入他的體内,欲要斬斷他心神與氣血的聯系,絞碎經脈,捅破丹田!
肩頭被箭矢洞穿,手臂被斬去,雙管齊下的傷勢,讓鐵烈感覺到了死亡的危機!
這一戰,隻有一個人能活,而他現在處于下風,危機像是足以令人窒息的煙霧,從四面八方擴散湧動,要讓他難以喘息!
鐵烈斷臂處噴灑的鮮血,被他強大的心神給遏制。
他後撤一步,拉開與安樂之間的距離,險之又險的躲開安樂斬斷他一臂後,再度掃過的劍鋒。
竹劍青山上噴吐的劍氣,在鐵烈的胸膛前隔開一道“一”字狀的劍痕,若非躲避及時,斷臂之後,等待鐵烈的便是腰斬。
鐵烈大口大口喘息,眼眸盯着安樂,遂又看向遠處那彎弓的戰傀。
傀儡的箭術,竟然比他鐵烈更精湛,若非修爲上的壓制,可能在箭術對轟上,他便已經敗了。
而如今,失去了玄鐵大弓,鐵烈已經能感受到在擁有神箭手威脅下的他,到底會有多狼狽。
這一戰,不是一對一,而是二對一。
兩個與他同級别的存在,對打他一人。
安樂和戰傀,在粗略交手之後,鐵烈付出了一隻手臂,和肩頭中箭的代價,明白了這二者與他是同個級别的!
以一敵二,自然壓力大。
鐵烈冷靜下來,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催動體内的元蒙皇帝血脈!
眼眸中,似乎有湛藍色的雷霆一閃而過!
背後所擁有的龍脈力量也不再隐藏,他已經沒有試探的機會,唯有全力出手,才能有機會在這場生死之戰中,活到最後!
砰砰砰!
一圈又一圈氣血所形成的血紅色圈浪,以他的身軀爲中心,席卷開來。
鐵烈的身軀竟是愈發的魁梧,周身更有血色雷霆在竄動。
那是調動起來的元蒙皇帝的血脈力量!
龍脈聚集在了鐵烈的斷臂處,壓制安樂鑽入他體内劍氣的同時,更是凝聚成了一頭龍脈手臂。
獨臂面對安樂和戰傀,必輸無疑。
鐵烈要恢複全盛狀态,唯有借助龍脈之力!
砰!
鐵烈一步踩下,氣魄愈發高漲,被斬斷一臂後,他的氣勢不僅沒有衰弱,甚至還在不斷的攀升,血色雷霆竄動,他身形開始模糊不定且沒有任何規律的挪動。
這是爲了防止遠處戰傀射來的箭矢。
他自身便神箭手,很清楚如何應對神箭手的威脅。
雙七境巅峰的修爲不再有絲毫的掩飾,全力以赴,火力全開!
魁梧的身軀,帶來極大的壓迫感,宛若一頭草原上狂怒起來的雄獅!
隐約間,甚至觸摸到了八境神臨與神遊的門檻!
安樂握着竹劍青山,白衣翩然,看着以極快速度調整過來的鐵烈,眼眸中亦是閃爍一抹異色,不愧是獵鷹榜第一,戰鬥經驗的确豐富,心智也頗爲堅定!
如此天驕,若是成長起來,未來勢必能夠踏足十境,成爲元蒙帝國第二位元蒙皇帝!
安樂握劍遞出,青山竹劍劃過弧度,與鐵烈攜起氣血加持的彎刀碰撞在一起。
鐵烈的刀法有着很濃郁的元蒙皇帝的影子,雖然鐵烈在改變,但是刀法這種東西卻很難在短時間更改過來,因爲刀法形成了一種近乎慣性的本能。
在戰鬥中遏制本能,等于自斬修爲,極爲危險!
青山竹劍點在了彎刀上力量彙聚的薄弱點處,鐵烈眼眸一縮,似乎早有準備,一觸及分,未曾有半點戀戰,鐵烈高安樂一個境界的體魄,脫離戰場,拉開距離。
眼眸中的凝重和沉重之色愈發的濃郁。
安樂……能夠看透他的刀法。
總是能夠極其精準的尋到刀法上的薄弱點。
若是不快點脫身,便很有可能會如第一次吃虧那般再吃一次!
可是,讓鐵烈十分不理解,他如今是第一次與安樂交手,可爲何安樂能夠如此清晰的捕捉到他刀法上的薄弱點。
箭矢的寒芒讓鐵烈汗毛倒豎。
在他分神思考的這瞬間,身形挪動下意識的變得有規律,少年元帝戰傀,銀色面具下的冷漠眼眸,頓時抓住機會,射出一箭。
龍脈凝聚成了一臂狠狠的砸出,将這難以躲避的一箭給打飛。
鐵烈明白了接下來的戰鬥該怎麽打了,再度狂奔而起,沖向安樂。
那傀儡不好對付,因爲在對付傀儡的時候,他需要分心對付安樂,可是,若是殺掉安樂,那傀儡自然而然就失去了控制。
況且,面對圍毆,最有效的破局方式,就是尋得一個點,對着那個點使勁的攻打。
安樂……便是鐵烈選擇中的點!
集中一點,以力破之!
鐵烈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安樂看穿,所以他唯有舍棄之前所掌握的一切,進而打出恐怖的殺伐,才有機會赢下這一戰!
中土一條龍脈交織凝聚成的手臂,狠狠的打出一拳。
這一拳,似有狂風呼嘯,挪來山嶽壓迫而至。
安樂握劍簡單的挑起,詞牌劍術,竹枝。
頓時安樂身前,劍氣彙聚凝聚成翠竹林,密密麻麻的劍氣竹枝拔地而起。
鐵烈彎刀在身前一劈,将升起的竹枝紛紛給劈碎,魁梧的身軀撞出。
迎面便對上了安樂化身上古妖虎,砸下的一劍,竹劍仿佛在這一刻化作了虎掌,具備着劈山斷石的恐怖力量!
龍脈凝聚的一臂撞了上去,二者碰撞,轟鳴交加,安樂身軀一晃,絲滑無比的轉換爲魔猿式,翩然而起,一個原地畫圈,卸去力度後,便再度抹起一劍,詞牌劍術,芳草!
鐵烈面色冷峻,龍脈一臂瞬間散去,化作了一頭土色龍影沖擊而出。
安樂握劍回收,原地盤旋起來,劍尖不斷的與土色龍脈龍影撞擊。
铿锵碰撞之聲,不絕于耳。
遠處,戰傀再度握着玄鐵大弓,再度拉扯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是抓準了鐵烈散去龍脈一臂,沖破安樂詞牌劍術的刹那停頓,抓住了那些微的規律時間!
箭矢宛若一道黑色的墨線,刹那間整個香灰畫出的戰場,給一分爲二!
不過,這一箭鐵烈雖然無法躲避,但是散出去的龍脈力量,彙聚在身前,化作了一面盾牌,将箭矢給擋下!
猙獰的龍首口中咬着箭矢,聚在鐵烈的斷臂處,變成了鐵烈抓住了箭矢。
戰傀銀色面具下的眼眸,很平靜。
他收起了大弓,身形瞬間彈射而出,不再選擇射箭,而是直接加入戰場!
安樂落地,白衣翩然,面對瞬間調整狀态,開始反擊的鐵烈,也是感覺到了些許的壓力。
畢竟,在整體實力上,雙七境的鐵烈,還是比鍛體和煉神都剛踏足到六境的他要強上一些的。
無敵勢化作的金龍咆哮着,安樂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形成的壓迫,讓鐵烈感覺身軀微微下沉。
這是專屬于無敵勢的壓迫。
鐵烈胸膛鼓起,感覺到壓迫感的加大。
安樂握劍再度化身神鹿沖出,另一邊,戰傀亦是加速趕赴。
戰傀的境界與安樂是同步的,二人皆是初入雙六境,但是一個是安樂,一個是少年元帝,二者的雙六境,可絕對非比尋常!
鐵烈感受的最爲清晰,安樂與戰傀的奔走,讓鐵烈感覺兩座大山,一前一後封鎖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原來,安樂對戰窩台的時候,甚至未曾動用全力!
窩台死的不冤,這樣的力量……哪怕是伯奇遇到了都得被斬殺!
“不過……我不可以死在這兒!”
“我的未來,是要成爲草原的新皇,元蒙的新皇!”
鐵烈口中喃喃,周身的血色雷霆激射而出,撞擊在地面,炸起飛揚的煙塵,血色雷霆宛若一根根鎖鏈,抽打向安樂與戰傀。
然而,這是屬于元蒙皇帝血脈的力量,但是這份力量想要壓制擁有【無畏心】的安樂,自然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至于少年元帝戰傀,就更不可能出現壓制了!
安樂和戰傀瞬間逼近了鐵烈的身軀,二打一,安樂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戰鬥……本就是以勝負作爲根本。
戰傀也是他的手段之一!
死亡才是勝負最後的決斷。
砰砰砰!
血色雷霆化作鎖鏈,如風暴般不斷的沖擊在四周席卷肆虐。
安樂轉化魔猿式,靈動躲避,一手握竹劍青山,一手擡起,五指一抓,如琴師在古琴上囫囵抓起的琴弦,一扯一松。
劍氣化琴弦,被扯斷,被崩開!
漫天動蕩的琴聲,炸響在四周,密密麻麻,無處遁形!
鐵烈的身形被琴聲所籠罩,一股危機感陡生。
“音律五殺。”
安樂輕聲道。
屈指一撥,如琴師撥弄琴弦,籠罩鐵烈周身的琴音,頓時像是沸騰的開水,不斷的跳動,又像是熾烈噴薄而出的地仙火,焚盡蒼穹!
道果自生的術法,宮商角徵羽,五音,五殺伐!
五道音波炸起,鐵烈隻感覺身軀瞬間被吞沒,炸裂的能量在他的肉身上留下了傷口,鮮血如霧般迷蒙開來!
五道音波,一波強過一波,粉碎了所有的血色雷霆,甚至破開了他七境巅峰的鍛體防禦!
戰傀逼近,安樂施展音律五殺之後,則是開始蓄勢一劍。
泥丸宮中,心劍湧出,七彩琉璃色澤下,仿佛心神彌漫交織了周圍的虛空!
舉起一劍,赤心山河的劍意交織纏繞在竹劍青山之上。
安樂沒有動用歲月氣,因爲距離成爲第七山山主,隻差一步,安樂顯得沒有那麽着急,打算以鐵烈來磨砺自身的劍意,讓赤心山河劍意更加的圓滿!
一劍如一筆,畫山河萬裏。
醞釀的劍意與劍勢,讓鐵烈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危機!
鐵烈欲要有所動作,但是戰傀已然逼近。
鐵烈渾身染血,極其狼狽,龍脈之力彙聚成手臂,面對這尊詭異的傀儡,鐵烈不敢有絲毫的小觑,以龍脈之力打出!
順勢劈出了手中的彎刀,彎刀如蝴蝶飛翔,劃起的弧度,難以捕捉蹤迹!
可下一瞬,鐵烈眼眸中茫然再度浮現!
因爲,戰傀的黑袍之下,亦是有一道刀光湧現,彎刀如月,以更加飄忽不定的方式劈出。
兩人的彎刀在空中對撞,變換的刀勢,近乎同步。
劈、擋、揮、挑、滑、斬……
同步的刀法,同步的刀勢……
讓鐵烈毛骨悚然!
這傀儡,在模仿他?
不!
鐵烈絕望的發現,其實是他在模仿這具傀儡!
這傀儡身上……有祖父的影子!
不,鐵烈甚至感覺,這傀儡就是祖父親臨!
噗噗噗!
鐵烈漸漸的有些跟不上彎刀的速度了,刀法如幻影,很快在他的手臂上,如蛟蛇般絞動而上,随後帶起一蓬蓬鮮血!
鐵烈的心在動搖,他在這一刻,甚至覺得自己敗的很合理,因爲他敗給的是祖父!
但直到一抹劍光在他的眼前映照!
鐵烈汗毛倒豎,滿身是血的他,不能就這樣承認自己的失敗!
龍脈之力猛地往前一推,撞在了戰傀的身上,将順着手臂,直追脖頸而來的戰傀的彎刀給扯來,哪怕刀在身上亦是扯出一道狹長的豁口,流淌下汩汩的鮮血。
但是,鐵烈亦是在所不惜!
戰傀被撞到遠處,翩然落地,卻不再前進。
因爲安樂一劍已然遞出。
一劍赤心,山河萬裏!
鐵烈眼前盡被血污所籠罩,讓他眼都蒙上了血色,身爲獵鷹榜榜首的他,從未此過這樣的虧,可今日,這樣的虧,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安樂這一劍,很是簡單和純粹,就是一劍遞來,欲要取他性命。
他想要躲,可這一劍,無處可躲。
他往哪裏躲避,一劍都将到來,因爲這一劍中藏着山河,山河都在一劍中,他又能躲去何處?
龍脈之力彙聚而歸,鐵烈下意識的便想要凝聚成盾牌抵擋着一劍。
可是,龍脈化盾真能擋得住嗎?
狹路相逢勇者勝,龍脈盾牌若是被斬開,那他就真的敗了!
所以,鐵烈在這一刻做了一個瘋狂無比的決定,龍脈之力化作了一柄鋒銳的長矛,握住長矛,朝着安樂刺了過去。
安樂一劍刺來,他長矛便也刺去。
以進攻作爲防守!
弓、矛、彎刀……這是他最爲擅長的三種武器。
此刻,龍脈之力化矛,鐵烈有着絕對的自信。
然而,當他自信的目光,看到安樂身後遠處站立的,戴着銀色面具,甚至不再出手的戰傀的時候,一股寒意瞬間蔓延交織,籠罩他的渾身!
他,錯了!
弓、矛、彎刀既然是他所擅長的,那同樣是那模仿元帝的傀儡所擅長的。
安樂先前躲他的箭,尋他彎刀上的弱點……
那同樣意味着,如此矛刺……安樂亦能躲!
果然。
安樂白衣翩然,俊雅的面容上,毫無情緒波動,以極其熟稔又刁鑽的角度,與龍脈之力所化的長矛擦身而過,差之毫厘。
像是演練過無數次,又像是被矛刺過千百次所形成的本能躲避。
輕描淡寫,卻令鐵烈難以想象。
噗!
安樂的一劍,無可躲避的刺出,竹劍的劍尖點在鐵烈胸膛的時候,劍氣劍意便如寒冰般,封鎖了鐵烈渾身的生機,讓鐵烈在這一刻,感覺到時光的遊走變得無比的緩慢。
劍尖破開皮膜血肉,灌入體内,跳動的心髒被劍氣纏繞,瞬間鮮血噴湧,被洞穿,竹劍劍尖自寬厚的背部,透出尖尖角,遂越來越多,帶起一滴滴朝陽下,如紅瑪瑙般的心頭血。
心髒被洞穿,安樂劍中的劍氣,便如蛛網般擴散開來,瞬間以心髒爲基點,交織到鐵烈的渾身,破碎根根經脈,斬斷他心神與力量的聯系。
鐵烈身上恢弘的氣魄消弭無蹤,龍脈的力量也失去了掌控,被無敵勢給撞上了雲霄。
宛若兩條金龍在撕咬拼殺!
兩龍相争,本該是無比奪目的一幕,可在這一刻,卻無人去關注,甚至懶得看上一眼。
微風徐徐的吹拂而來,鐵烈魁梧的身軀伫立在原地,他動不了了,生機在心髒被洞穿的刹那,便開始被斬去,而安樂那些鑽入體内破壞經脈,破壞丹田的劍氣,則是讓他無法再度爆發力量的根源。
鐵烈,敗了。
朝陽已經不再是朝陽,升上了高空,普照着人間。
山頂上的風,依舊呼嘯吹刮,吹起那濃郁的血腥,化作一陣陣血霧,萦繞在人間山頭。
天地一片死寂,毫無聲響。
隻有朝陽升起,雲霧在微風中飄動的靜谧。
……
……
平原大地,恢弘壯闊,一座拔地而起的雄偉城池,如巨人伫立。
八條龍脈之力如滾龍般從城池中交織擴散而出。
城牆之上,一尊尊元蒙的八境九境強者躍然起元神,直上雲霄而立,眺望着扶松山上那一戰。
許久,化作了一聲喟然歎息。
大都深處。
端坐在龍脈之力交織成的皇座上的元蒙皇帝,眼眸微微開合,神光湧動。
他魁梧的身軀,淬煉打造的宛若天地間最爲完美的肉身,宛若九霄之上的天神降臨人間,鬼斧神工。
“可惜,還是敗了。”
許久,元蒙皇帝輕聲開口。
“敗的不冤。”
元蒙皇帝道。
他沒有躍然出元神,這是舉目眺望,便看到了第七山上的戰況。
也分析出了鐵烈之所以會敗的根源。
不是因爲鐵烈太弱,而是鐵烈被看透了,鐵烈的各種技巧,乃至箭意都是脫胎于他,尚未走出他的影子,在模仿他的道路。
實際上,這樣其實問題不大,依靠如此模仿,鐵烈成爲了獵鷹榜第一,成爲了天下第一天驕。
未來踏足九境,不會困難,甚至破十境都有可能。
而破了十境後,鐵烈自然便會悟得屬于自己的道,走出自己的路。
這便是元蒙皇帝給鐵烈鋪就的路,路沒錯,可惜……遇到了安樂這個怪物。
“那尊傀儡……到底是什麽鬼?”
空幽的大殿内。
元蒙皇帝似是罵了一句。
……
……
趙家天子端坐在天玄宮中,皇座之上,他的面容有些茫然。
安樂勝了,元蒙獵鷹榜第一的鐵烈,有少年元帝風姿的草原天驕,就這樣在第七山的山巅之上,被一劍貫穿了胸膛,斬去了生機。
不知不覺,曾經在白玉廣場上,艱難獲得文武試魁首的少年,如今舉起一劍,已然能夠笑傲天下年輕一輩。
趙家天子緩緩從皇座上站了起來,面容上流露出幾許凝重。
“鐵烈的死,和窩台的死,絕然不一樣。”
“鐵烈有少年元帝的風姿,甚至,很有可能是下一代的元蒙皇帝……他一死,天下要大變的。”
“元蒙帝國絕然會因此而震怒……甚至全力動軍欲要南下!”
“留給朕的時間,不多了。”
趙家天子深吸一口氣,他緩緩的閉上了眼。
以秦離士全力以赴的腳程,不知道是否已經趕赴到了滄浪江戰場,是否将他的诏令傳出去。
他那張诏令,完全與安樂撇開了關系,興許……能夠緩和一下局勢,但是,他融仙人血的計劃,不能再耽擱了。
不僅僅是因爲他已經漸漸看到大限的臨近,感受到涅槃之火已然不可遏制的在他的心頭升起,即将焚盡他的靈魂和肉體。
更是因爲冥冥中有一種屬于大趙的滅頂之災,正壓上了他的心頭。
……
……
半山腰處,真武觀道子和感業寺的少觀音,沉默的望着天穹上的畫面。
畫面中的鐵烈……被安樂一劍洞穿了心口,劍氣如蛛網般肆虐,破壞了鐵烈的經脈、丹田與生機。
鐵烈敗了,必死無疑。
真武觀的道子滿眼皆是複雜:“這怎麽可能……鐵烈,怎麽會敗的如此徹底?”
他似乎有些難以接受,因爲他與鐵烈交過手,那一戰他敗逃了,而鐵烈甚至未曾全力以赴。
可如今,能夠擊敗他的鐵烈,被安樂所殺,這豈不是意味着,安樂可以殺他?
他先前覺得安樂六境修爲在鐵烈面前,定然會被拿捏的死死。
可從未想到過,被拿捏的對象,反而成了鐵烈。
“第二山主讓我們烤桫椤仙獸肉,原來對能量的掌控……真的能夠看出修爲的強弱嗎?”
真武觀道子眸光複雜。
哪怕他召下天人相助,怕是都未必能勝安樂吧。
少觀音仿佛看白癡一般的看了他一眼:“這還用說?”
她知道真武觀道子心頭早就有所答案,先前隻不過是不願意四人之中,最先失敗這個現實罷了。
而如今,安樂擊敗鐵烈,将這份現實赤果果的展現在了表面。
少觀音赤足輕邁,轉身繼續下山,決戰已經結束,山主已有人選。
無需再繼續觀戰了。
這一場第七山的山主之争,終究還是落下了帷幕。
可惜,死的天才多了些,也可惜了些。
少觀音不太理解,爲什麽要死這麽多天才……這不符合聖山的初衷。
連元蒙鐵烈這樣的絕世天驕,都要飲恨在第七山,或許,這座第七山的開山,将會成爲七座聖山之中,史無前例的,最爲血腥的一座。
不過,少觀音赤足踏了兩步,絕美精緻的面容上突然浮現出一抹錯愕,黛眉微蹙,回首再望山巅。
真武觀道子亦是仰起頭,眸光熠熠。
……
山腳之下。
戈小鵝在鐵烈被一劍貫穿的時候,便捂住了嘴,渾身不住的顫栗,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了下來。
她很明白這一劍意味着什麽,意味着鐵烈要死了。
如窩台一般,死在了這柄破爛竹劍之下。
伯奇雙眸中盡是茫然,他的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隻感覺身軀有些寒冷。
“鐵烈……怎麽會死?”
“怎麽會敗?”
其他天才亦是錯愕且震撼。
葉聞溪深吸一口氣,随後吐出,隻覺得這一戰是真的夠精彩。
烈焰紅唇的顧奈何心頭火熱無比,眼眸中的敬佩幾乎要化作水流淌出:“從今日開始,天下的第一天驕,易主了。”
王麒麟、司馬普度、秦華安等人也是茫然,因爲安樂如今的戰績,着實有些駭人。
這家夥……怎麽會提升的這麽快?
不過轉念想想,卻也理所當然,因爲安樂走了一條最爲兇險的路,如當初的李幼安,走無敵傳奇路。
聚一身無敵勢,故而修爲精進速度才能如此快速。
因爲有李幼安的事例在前,他們雖然覺得安樂的速度更變态,卻也能夠接受的了。
相較于其他人的震驚。
第六山主卻面容冷若寒霜,手掌已經搭在了劍匣之上了。
他仰起頭,冷酷的臉上,微微浮現一抹愕然。
随後,搭在劍匣上的手掌不由的放下。
……
……
鮮血一滴滴的落下,砸在地面,迸裂開來,如一朵盛開的血腥的花。
“我敗了……”
鐵烈眼眸中帶着無盡的遺憾,生機在不斷的流淌,在不斷的消失。
他看向了安樂,又看向了戰傀。
雖然不甘,可是敗了終究是敗了,在修行這條路上,敗者需要承擔的最大風險便是死亡。
他選擇争這第七山山主,那死亡便無可怨他人。
“你赢了。”
鐵烈目光最後彙聚在安樂的身上,平靜的說道。
安樂點了點頭,緩緩抽出了洞穿了鐵烈心髒的竹劍青山。
鐵烈的身軀一顫,口中的鮮血如瀑布般嘩啦淌下。
“給個痛快吧。”
鐵烈笑着說道。
安樂點了點頭,屈指一叩,青山掠起,攜起驚雷,瞬間斬過了鐵烈的頭顱。
魁梧的身軀上,碩大的頭顱沖天而起。
鐵烈的頭顱,眼眸緩緩的閉起,回想着馳騁元蒙帝國年輕一輩的一幕幕畫面,唇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回不去了。
忽然,他紛飛到半空的頭顱,緩緩閉上的眼眸,陡然睜開。
眼前飄飛過一點點香灰。
香灰如雨,飄灑而下。
迎客松下的大石之上,老人的布衣被微風吹拂的不斷的飄蕩起來。
老人手托香爐,手指拈一縷香灰。
平靜的看着戰場中的安樂。
“這是你成爲山主的最後一場額外考驗。”
老人歎了口氣,說道:“這一場考驗你若通過,你成第七山主,老夫則不再爲第一山主。”
老人賭上了第一山主的身份,也要阻止安樂成爲第七山主……
爲什麽?
戰場之中的安樂白衣勝雪,眉頭微蹙,似乎對于老人此舉,感到萬般疑惑。
唯有老人知道爲什麽,可老人并未給出半點解釋。
香灰飄灑,紛紛揚揚灑入了戰場。
鐵烈抛飛的頭顱,眼眸中陡然布滿了血絲,更有無盡的怒意!
“老匹夫,你敢!”
飛起的頭顱張嘴依靠着彌留的心神力量,發出了不甘的怒喝。
然而,他卻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斬飛頭顱的身軀,被飄灑下的香灰所籠罩,随後,死寂的血液滾沸起來,突兀的爆發出了驚天的氣息!
失去頭顱的身軀,氣息節節攀升,一瞬間便突破了八境壁壘,宛若戰車滾滾碾過。
一步重重踏下,山巅的地面蛛網瞬間密布,躍然而起,攜起恐怖至極的氣機。
軀體之中,更是有無數鮮血流淌而出,鮮血中更是散發着莫名的血脈威壓,那是元蒙皇帝的血脈,在這一刻,交織凝聚成了一頭展翅的血鶴!
無頭的軀體,血脈凝聚的血鶴,盡數朝着安樂撞擊而去!
這一刻的威壓,甚至隐隐有讓整座山峰都要傾塌的迹象!
安樂眉頭緊皺,可以感受到老人以香灰操縱鐵烈無頭屍體,将鐵烈的無頭屍體當做了一顆引燃的炸彈一般!
面對這般力量,安樂想要抵擋并不容易。
【豪氣引】尚在冷卻,【血觀音】無法再動用……
安樂能動用的底牌,便隻剩下掌控歲月氣一種辦法。
安樂心神湧動,心劍綻放七彩琉璃的光輝,讓他的心神變得無比的強大。
指尖,一縷淡金色的流金歲月氣在不住的跳動,那是鐵烈身上汲取到的流金歲月氣!
竹劍青山掠回,懸于安樂身前。
【帝皇】道果微微跳動,散發出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機。
借着這股氣機,擡起手,安樂艱難掌控的流金歲月氣,被他敲入了青山之中,一點一點的融入劍意之中。
欲要斬開老人将鐵烈屍體當做炸彈,并且賭上自己第一山主身份的考驗!
青山顫動,流金歲月氣如今的安樂執掌到戰鬥中,還是太過勉強。
但是青山之中流淌出的氣機卻也翻天覆地般。
不過,安樂這無法完全掌控的一劍,終究是未曾遞出去。
因爲。
上空與無敵勢金龍争鋒的龍脈之力,忽然被一股磅礴的意志所掌控,輕輕的蕩開了無敵勢金龍,化作了一道魁梧的人影。
人影轟然下落,直墜在了安樂的身前,擋在了那躍然而起的鐵烈的無頭屍體之前。
龍脈所化的身影,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按在了鐵烈無頭屍體的肩頭,屈指一彈,彈碎了奔走的血鶴,使得血鶴直接蒸發化作了血霧。
鐵烈屍體内部沸騰的能量瞬間平息,柔順如雲流。
山巅之上,雲淡風輕。
磐石上,老人輕歎一口氣,天命之人被斬殺,未來徹底的亂了。
安樂散去了流金歲月氣,佩劍青山于腰間。
鐵烈的頭顱落在了地上,看着那龍脈所化的熟悉的魁梧身影,唇角挂起一抹笑,伴着雲後忽而炸起的一記驚雷,眼眸安心的閉合,死而瞑目。
“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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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