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不知道眼前這位俊美到甚至有些妖異的少年,到底有何等的劍道天賦,能夠惹得當年驚豔整個天下的劍道天驕趙黃庭如此推崇。
甚至說出少年便是劍池宮希望這等話。
哪怕承載了青山,可是,到底能夠走多遠,能夠成長到何等程度,猶自未知,憑什麽現在就認爲,少年會成爲劍池宮的希望?
劍池宮的希望……是需要再度誕生一位十境劍聖。
安樂,能嗎?
蘇幕遮不知道,但是她相信趙黃庭,一如她當初懵懂無知的時候,對他無條件的相信,哪怕如今歲月已過五百載,她依舊沒變。
“好呢。”
蘇幕遮笑了笑,道。
趙黃庭說安樂是劍池宮的希望,那她便覺得是。
看着已經不再年輕的女子眼眸中迸發出一如往昔的信任光芒,趙黃庭的内心不由顫動了一番。
那份相信,讓他肩頭沉重,内心發堵。
“走吧,我們收拾一下,直接去往劍池宮。”
“我的時間不多了。”
趙黃庭躲開了女子的目光,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湖,輕聲說道。
蘇幕遮沒有拒絕,她擡起手,在自己的眉心上一點。
安樂能感覺到整個江聚樓似乎都被一股飓風給沖擊的不斷震顫與搖晃,遂可聽得铿锵聲不住響徹,有一柄又一柄劍器自蘇幕遮的眉心劍氣宮阙中呼嘯而出。
“你如今以心神封存了涅槃之火,身體受不得勞累與颠簸,我們便乘這劍河,直去劍池宮吧。”
蘇幕遮對趙黃庭說道,聲音很溫柔。
“馬車留在江聚樓,媚娘會幫忙照看好的,那匹馬也會喂的很好。”
蘇幕遮說道。
趙黃庭沒有拒絕,一柄劍器弛來,托住他的身軀,蘇幕遮亦是側坐其上,與趙黃庭同乘一柄劍。
劍氣陡然呼嘯而出,裹挾着二人,在江聚樓的三層樓窗口,像是展翅的白鶴那般扶搖直上,淩空而渡。
陽光燦爛灑下,灑在了乘劍的老人與女子身上。
女子的唇角挂起一抹笑容,仿佛希望将時光都暫停于此刻。
安樂,林輕音與林追風三人身下俱是有劍器托起。
沒有反抗,任由劍器托着他們飛馳出了江聚樓。
偌大的江陵府城在下放呈現,無數的飛劍橫空,像是遷徙的候鳥,密密麻麻,宛若一條橫亘的劍河。
城中有許多人擡起頭望來,有普通人,有修行者,還有一些一路從臨安跟随來,奉了命,心中懷了不軌之人。
但是,在這位女子劍神絲毫不弱于李幼安的威壓下,這些心懷不軌的修行者,隻能将這份不甘收起。
安樂白衣翩然,端坐在劍器之上,他可以感受到周圍的每一柄劍,似乎都蘊藏着神意,像是與那位女子劍神心靈相通。
劍有靈,一人禦萬劍,就猶如牧羊人在牧羊。
而這位女子劍神,乃是在牧劍。
出了江陵府,繼續前行,蜀地的景色便開始躍然入眼簾,那宛若鬼斧神工般的景緻,讓端坐在飛劍上,欣賞身下山河的衆人皆是心曠神怡。
瞿塘迤逦盡,巫峽峥嵘起。
連峰稍可怪,石色變蒼翠。
天工運神巧,漸欲作奇偉。
奔騰湍急的江流,連綿卻又嶙峋的山峰,各種各樣的奇峻險怪的絕壁,頻頻點綴在山河之間。
安樂看的目眩神迷,哪怕是修行者在這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前,亦是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劍河飛行差不多一個時辰,女子劍神蘇幕遮牧着諸多劍器,沖破雲霞,下了雲海。
一座龐大的城池頓時映入眼簾,那城池的繁華程度竟是絲毫不弱于江陵府,甚至猶有過之。
安樂知道,此乃蜀地赫赫有名的錦官城,劍池宮便是坐落在這座景色秀麗的城中。
劍光落至錦官城内,掀起微風拂動向四周,城内芙蓉花盛放,天地間彌漫着好聞的馨香。
錦官城曆史悠久,存在了漫長的歲月,是一座絲毫不比臨安遜色分毫的古城,邁步行走,可以感受到城池内的風光大有不同。
天上下着微微細雨,細雨潤如酥,灑在身上,并不冰涼,像是給人間帶來希望的滋潤。
踩着生着青苔的青石闆路,安樂沐浴着春雨,平心靜氣的行走在這座古老的城中,城池中的百姓們來來往往,每一位百姓似乎腰間都佩着一把劍,不管是什麽樣的劍,鐵劍,木劍,竹劍……各種各樣的劍俱是有之。
好像是……在這座城内,不佩上一把劍,顯得很落伍。
“這是錦官城的風格,劍池宮與錦官城同存漫長歲月,這座城早已經和劍池宮交融一體,可以說……錦官城便是劍池宮,劍池宮便是錦官城。”
“大趙皇朝都管不到這座城。”
趙黃庭似乎看到了安樂眼中的驚詫,笑着說道。
“劍池宮最出名的便是劍,所以,錦官城中人人佩劍,自有一種劍客的風流氣。”
“老夫當年年輕氣盛,少年佩劍遊走天下,來到錦官城,便被這座爲劍而純粹的城給吸引,遂在這座城中止步了五十年。”
趙黃庭眼中帶着懷緬。
他曾在這裏風流過,如今在生命即将走到盡頭的時候,再度踏足這座城,心頭莫名的有些安定,兜兜轉轉,還是這座城最讓他安甯。
安樂心頭其實也有些詫異,本以爲劍池宮這等名門望派,應該是在險峻的山上,卻不曾想,竟是直接與一座老城融在了一起。
漫步在被細細雨水潤濕的青石闆路上,安樂不急不緩的邁步,感受着這座古城所蘊含的滄桑與歲月氣息。
人有神,城有靈,世間萬物俱是有着屬于其特有的痕迹與蘊意。
邁步之間,安樂眉心泥丸宮中的元神緩緩睜目,隐約間,可以感受到這座人人佩劍的城池中,有一縷有一縷劍意與劍氣在大地之中湧動,像是無數條蛟蛇在地底翻滾。
蘇幕遮步伐頓了一下,不由瞥了安樂一眼,心頭不禁有些詫異。
趙黃庭則是捋須,見怪不怪的前行。
似乎對于安樂的這種情況,渾然不覺得古怪。
安樂的心神在漫步古城的過程中,竟是在一點一點的壯大,整座城中所蘊藏的劍氣,正一點一點的萦繞他的周身。
仿佛周身交織出一片獨屬于劍的氣場。
“天生的執劍者。”
蘇幕遮若有所思,現在,她似乎真的相信安樂的天賦興許會如趙黃庭所說那般,給劍池宮帶來希望。
順着錦官城的長街一路往裏走,走到了道路的盡頭,便見到了巨大的玉碑牌坊。
牌坊上書:劍池宮。
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卻仿佛是用劍氣镌刻上去,僅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鋒銳,欲要噴薄而出。
越過了牌坊,有一片如豎劍一般直入雲霄的筆直竹林,竹林幽幽,葉片散發着竹葉特有的清香。
對于竹,安樂與趙黃庭都有着别樣的緣,二人很喜歡竹林所帶來的靜谧與洗滌心靈般的寂靜。
穿過竹林,入耳便是一陣“叮叮當當”。
安樂楞了一下。
“這是劍池宮中的不少弟子在打鐵鍛劍。”
蘇幕遮解釋道。
“劍池宮有規矩,每一位劍池宮的弟子,不僅僅需要會使用劍,更需要會鑄劍,當然,不要求你能夠成爲鑄劍大師,可卻至少對劍的結構能夠有所了解。”
“親手鑄造出一柄屬于自己的劍,會拉近與劍的距離,斬去與劍之間的隔閡。”
安樂聞言,臉上不由流露出一抹意外。
不過,想到劍池宮不僅僅是天下有名的劍道聖地,更是鑄劍之地,便不覺得意外了。
“劍池宮的鑄劍是出了名的厲害,天下名劍,有大半都出自劍池宮,不僅僅是因爲劍池湖的特殊性質能夠淬煉出寶劍,更是因爲劍池宮的鑄劍大師們,一個個皆聞名遐迩。”
趙黃庭給安樂介紹道。
“直接去劍池湖看看吧,讓這小子感受一下劍池湖的氛圍,順便也讓他試試能否敲響那座伫立在劍池湖前數千年的劍鍾,是否與這劍鍾有緣。”
蘇幕遮聞言,點了點頭。
帶路直接順着石徑進入到了兩側布滿碧綠草坪的地面。
天地間有微風徐徐吹拂而來,裹挾着如油般的細雨,安樂腰間别着青山與墨池,可以隐約感受到空氣中裹挾而來的飄忽劍氣。
走了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兩側一間間簡單樸實的建築房屋,就這般點綴在草地上,點綴上林地間。
密密麻麻,像是一處頗爲原始的村落。
每一間房屋之中,俱是有敲敲打打的聲音響徹,安樂偶爾瞥去,可見未曾閉合的門内,有人影赤膊輪着鐵錘正在噴吐火舌的爐上敲打着劍胚。
安樂蓦地感覺到一陣壓抑,仿佛自己的元神都在這一刻,被這些火舌給焚燒的近乎要麻木似的。
“這是取自錦官城下的地仙火,能夠在此地擁有鑄劍爐打造劍器者,皆是劍池宮的長老,基本的每一位長老都是名滿天下的鑄劍師。”
蘇幕遮笑着介紹,唇角挂起自信的笑容。
“想要成爲劍池宮認證的鑄劍師,可絕非容易之事,并不是說打造出一柄劍就可以成爲劍池宮的鑄劍師了。”
“首先要能夠操控的了劍池宮的鑄劍爐,其次還得能夠操縱地仙火,最後,得鑄造出至少五品的劍器,方可成爲劍池宮的鑄劍師。”
“每年劍池宮那麽多弟子中,真正能成爲鑄劍師者寥寥。”
安樂點了點頭,不愧是第一劍道門派,果然底蘊深厚。
衆人行走了一段路,忽而,安樂感覺到了一陣冰冷至極的水汽拂來,仿佛靈魂都要被凍結了似的。
劍池湖的水汽。
安樂舉目望去,可以見得一片巨大無比的湖泊,就這般出現。
那湖泊在大小上,與臨安府的西湖相差無幾,但是,湖與湖所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如果說西湖是霓裳飛舞的絕豔女子,那劍池湖……就是一位頭戴鬥笠拄着寒鋒的染血劍客!
兩者的風格是截然相反。
草場一路蔓延至湖的邊沿,随後宛若絕壁一般,陡然切開,露出一圈的大概有十米左右的陡峭絕壁,将劍池湖包裹在其中。
“那便是劍池湖,通往劍池湖隻有一條路,便是腳下這條青石闆路。”
“因爲這是曆代劍池宮劍道修行者們一步一步走出的一條路,若是從其他方向走向劍池湖,會被劍池湖的劍意給沖刷的血肉凋零,元神崩潰,徹底淪爲廢人。”
“除非是踏足九境或者十境,否則,除了這一條路,别無其他選擇。”
蘇幕遮說道。
順着這條路一路走到底,便見到那路的盡頭,有一座巨大無比的,完全由劍器堆疊焊接其上的巨大鍾器,安靜的擺放在一處古老石頭堆砌起來的石台之上。
遠遠看去,安樂看到的仿佛不是一座鍾,而是一座冢。
劍鍾,劍冢!
安樂有些恍惚,那随着冰冷的劍池湖水汽吹拂而來的寒風中,似乎帶着一聲聲亡魂萦繞的嗚咽。
那是埋葬在劍冢中劍的魂!
安樂步伐越來越慢,漸漸停在了原地,他在側耳傾聽,似乎想要聆聽清楚這些劍之亡魂的聲音。
趙黃庭和蘇幕遮頓步,二人疑惑的看了過來。
林輕音與林追風亦是很疑惑。
“怎麽了?”趙黃庭蹙眉問道。
安樂擡起頭,眼眸中滿是複雜之色:“前輩,那便是劍鍾嗎?”
“爲何看起來……像是一座墳。”
安樂的話,讓蘇幕遮的身軀,陡然的僵住,有幾分不可置信的看向安樂。
趙黃庭長眉飛揚,唇角嗫嚅了一陣:“你就看出來了?”
蘇幕遮深吸一口氣:“劍鍾亦是劍冢,劍池宮中那些斷了的劍,那些死去的劍,便都會熔鑄到劍鍾上……所以說,劍鍾亦是劍冢。”
“很少有人能夠在尚未敲響劍鍾,便看出劍鍾的特殊性,伱是第一個。”
蘇幕遮眸光中似乎有一點光亮。
死去的劍熔鑄埋葬的地方。
安樂點了點頭,吐出一口濁氣,體内【天生劍客】道果在不住的顫動,在呼應着劍鍾上的劍,而【血觀音】道果,亦是顫動,在呼應着劍鍾上的劍之亡魂。
在那巨大無比的劍鍾周圍,有一道又一道身影環繞着安置劍鍾的石台,未曾踏足石台石階半步,未曾去嘗試敲響古鍾。
“咦?這些人中……除了你們劍池宮的弟子,怎麽還有大理國的人?”
趙黃庭忽然發現了什麽,驚異道。
蘇幕遮有幾分無奈道:“錦官城距離大理國太近了,那位大理國的輪椅國師便經常送那摘星教的弟子來劍池宮中嘗試敲鍾,感受劍池湖的劍意。”
“不過,劍池宮一直以來的原則都是,隻要能敲響劍鍾,便代表有緣,不會攔阻。”
趙黃庭聞言,倒是笑了起來。
“李幼安劍氣伴有星光,當初那位大理國的輪椅國師,甚至派遣了摘星教的數位星君親自去尋李幼安,欲要說服李幼安加入摘星教,那國師甚至連教宗之位都打算騰出,結果那些星君皆是被李幼安用劍通通抽了一遍。”
“這摘星教對劍似乎也有着偏執,他們的星光劍氣……确實是有點意思。”
蘇幕遮點了點頭:“那位國師曾端坐輪椅,沐浴星光而來,欲要入劍池湖,窺探劍池湖底的秘密,不過扛了老劍聖一劍,隻是喋了些血,便退走了。”
“能抗老劍聖一劍,這位輪椅國師……怕是已然登臨九境巅峰,距離破境隻差一步之遙了,可惜,這一步之遙,便是天塹。”
趙黃庭略顯惋惜,道。
“大理國有一份星辰榜,排的是大理國内三十歲之前的天才,這些環伺坐在劍鍾周圍正在調動狀态,準備以全盛狀态敲鍾的,便是那些星辰榜的大理國天之驕子。”
“你看那位藍衣女子,名曰陸紫薇,不過二十三歲,便已然踏足了雙六境,乃是摘星教此代的天之驕子,哪怕與元蒙帝國那些妖孽也能搏一搏,聖山第七山不是要開了麽?那位國師會讓此女去争一争。”
“我倒是沒有拒絕他們來,劍池宮與摘星教之間,關系還算可以,彼此競争而已,也能刺激我劍池宮中的天才們。”
蘇幕遮說道。
安樂亦是聽得,不由眸光望去,便見得一位藍衣少女盤坐在距離劍鍾差不多有百步遠的位置。
興許是感受到了目光,女子微微睜眼,雙眸似乎有星光閃爍,扭頭望來,與安樂的視線碰撞了一番。
似是一陣,女子朝着安樂微微颔首,挪開了目光。
安樂則是不客氣,直接對着女子汲取了五縷歲月氣,心頭一跳,竟是誕生了一縷流金歲月氣,周圍盤坐的諸多修行者身上,歲月氣皆是不少,将剩餘的機會全部汲取。
加上今日汲取江聚樓心寬體胖的媚娘身上的五縷歲月氣,總共二十五縷歲月氣,全部汲取完成。
其餘的皆未産生流金歲月氣。
安樂倒是并不覺得有多奇怪。
感受着正在顫動的【天生劍客】道果,安樂想了想,在難以取舍之間,一咬牙,将崩劍與剛剛得到的一縷流金歲月氣直接獻祭,再消耗22縷歲月氣,将正在微微顫動的【天生劍客】道果徹底的加持滿一百縷歲月氣。
霎時,安樂隻感覺一股磅礴的劍氣,陡然自體内湧出,遊走他的四肢百骸,暢通無阻,每一寸肌膚,每一寸骨骼,甚至每一根汗毛都蘊含上了劍氣!
伫立在原地,一股難以遏制的無形劍氣,便從他的腳掌之下,蔓延身軀,遂從天靈蓋中迸發沖起。
灌入雲霄,似将雲層蕩開原型圈浪!
腰間佩着的青山與墨池,俱是顫動分,發出嘹亮至極的劍吟!
與此同時。
遠處的那座安靜坐落在石台上的宛若劍冢的劍鍾,微微一顫,塵埃抖落,懸浮而起,脫台一寸。
遂又像是被誰給無形敲動。
竟是連續發出了三聲悠遠卻伴随着無窮劍吟的鍾磐聲響!
安樂身邊,蘇幕遮和趙黃庭聆聽着劍吟般的鍾聲,眸光之中俱是流露出點點擴散的不可置信。
盤踞在劍鍾遠處的藍衣女子,還有諸多醞釀着敲鍾情緒的大理國修行者,以及劍池湖的弟子們,俱數錯愕的睜開了眼眸。
無人敲鍾。
劍鍾……怎麽自響三聲?!
而始作俑者的安樂,卻并不知曉。
靜立原地,軀體之上,劍氣自生!
【道生一,一生二,歲月不居,時節如流,道果自蛻】
【天生劍客蛻,通神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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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