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遊春意。
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暮春清晨,霜露未消,帶着繼續鑽入衣縫間的寒流,讓人精神不由一震。
安樂正倚着窗台讀書, 燭火早已燒盡,隻留下了幾許殘煙。
盡管春闱已經結束,但安樂卻依舊沿襲着往日的習慣,在鍛體與煉神結束後,便安靜的捧着書籍閱讀,鑽研與琢磨書中大儒所想要表達的思想。
《妖論》這本書很有意思,講的東西很多, 除了一些普及妖與人不同的知識, 還講述許許多多關于妖的故事。
善妖惡妖皆有之,其中有種思想,言及人與妖雖有不同,但有的時候,人心卻比妖更加的可怕。
大多數故事的主角皆是講善妖,甚至有些故事稱頌善妖助人的行爲。
對于惡妖的描述不多,可言辭盡是激烈與憤慨, 畢竟,惡妖蠱惑人心、殘害生靈、食人五髒,着實可恨,令人厭憎。
安樂看的津津有味,著作《妖論》的學者, 乃是一位名曰甯塵的大儒,據說與妖有着不可細說的故事, 文中許多與妖的内容,俱是親身經曆。
作爲得淬妖寶玉,以妖氣淬體, 又習古妖五禽的修行者, 安樂對妖還是頗爲感興趣。
興許是那位松鼠精婦人給他留下的印象頗爲不錯的緣故,善妖并非窮兇極惡,也有如人般彬彬有禮。
有的妖比人更有禮儀,更有良善之心,而有的人,心之黑暗,比惡妖有過之無不及。
合上了書,望着碧藍的天空,安樂心情闊朗,起身行至院子中。
春闱結束,盡管尚未放榜,但大多數人都開始放松。
安樂卻一如既往的維持着每日的修行習慣。
鍛體,煉神,讀書,每日三省吾身。
心平氣和的修行,隻爲有朝一日能登臨修行的絕巅,觀天底下最好的風景。
院子中,老槐樹的枝丫生了新綠, 沾染了春露, 一陣微風拂過, 便簌簌抖落點點晶瑩,蒙起霧氣。
插在老槐樹上的青山與墨池,似伴随微風而輕顫,有劍吟如絲竹萦繞。
盡管被插了樹洞,但老槐樹卻越發生機勃勃,葉片上甚至都帶上了鋒銳。
青山與墨池俱是不凡劍器,墨池得春闱時的書墨之氣感染,如今已經堪稱半步五品劍器,至于青山就更莫要說,本身品秩就高,如今得浩然加持,化浩然劍氣,就更加神秘。
盡管不知品秩,但絕對非凡。
得兩件不凡劍器的劍氣暈染,老槐樹痛并快樂着。
院子中,安樂開始演練《古妖五禽經》,這份由代代武魁推演而出的武經,如今正在潛移默化的提升着安樂的體質與肉身。
古妖異象,正一點一點的融入他的血肉與氣質中。
閑時現浩然,如翩翩文人,一旦引動氣機,便如乍起的絕世大兇,氣勢磅礴且兇猛。
這種反差的變化,往往會給對手一個出其不意。
練了一會兒古妖五禽,腰間淬妖寶玉的妖氣早已經被汲取的幹幹淨淨,再也吸不出絲毫,安樂亦是有些苦惱,不知該去何處填補寶玉中的妖氣。
那位松鼠精夫人不知去了何處,毫無蹤迹,淬妖寶玉唯有靠近妖精,方可汲取填補妖氣。
事實上,如今淬妖寶玉的妖氣鍛體效果已經越來越弱,安樂體質的增強,加上得浩然劍氣,淬妖寶玉于他而言,顯得有幾分雞肋。
淬體效果不如浩然劍氣,而且還需要時長補充妖氣,頗爲麻煩。
不再鍛體,安樂摘下青山,演練竹枝與芳草這兩式詞牌劍術,這是一套式的劍術,不僅僅隻是一招,劍起便有光影縱橫。
比起劍氣近這等缥缈以心神操控的秘技劍術,竹枝,芳草與少年遊這詞牌三劍,就比較正統,但皆蘊有精髓一劍。
那精髓一劍的威能絕然不俗,可當成殺招一類。
安樂如今尚未領悟,正在慢慢琢磨。
劍氣近也需要花費時間去參悟。
春闱剛結束,尚未放榜,安樂也不急,便在院子中鍛體又練劍,順帶讀讀書,觀想劍瀑,另外再花費心力蘊養浩然劍氣。
得浩然劍氣加身,安樂每日更加要認真讀書,浩然本就來自于學問與心氣,讀書是培養浩然最簡單的方式。
正如古人雲,書中自有顔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亦自有浩然。
打拳、練劍、讀書養浩然,成了安樂每日必行之事。
于文曲碑上汲取歲月氣十八縷,安樂全部都加持在了【千古之才】道果之上,至今爲止,【千古之才】道果所加持的歲月氣,終于達到了100縷,實現了圓滿。
但是,想要讓【千古之才】道果,升級到下一個級别,安樂還需要加持兩道流金歲月氣,也就是說需要消耗兩顆道果。
如今安樂除去千古之才道果之外,還有【天生劍客】、【崩劍勁】、【忘我】、【無畏心】、【淬妖古玉】、【豪氣引】,這六種歲月道果。
其中天生劍客肯定是不能消耗,對于劍術有極大加持,安樂能掌握浩然劍氣與【天生劍客】的潛移默化,以及【無畏心】的加持有極大關系。
于安樂而言,這二者的優先級肯定是高于【忘我】、【崩劍勁】以及【淬妖寶玉】。
【豪氣引】自是不用說,養自身豪氣,配合無畏心,執劍敢斬天上仙。
豪氣在胸,是一位劍客不可缺少的品質。
崩劍勁作爲可加持歲月氣而升級的道果,潛力頗高,安樂不願舍棄。
所以,能作爲消耗的,便唯有【忘我】及【淬妖古玉】。
執劍青山,安樂靜立老槐樹下,陷入了幾分沉思中。
【忘我】這等品質類道果,當厮殺時進入忘我狀态,忘卻恐懼,唯有戰意,會得實力上的提升,與【無畏心】效果其實有些許的重疊。
“所以,割舍掉【忘我】與【淬妖古玉】……用以提升天賦道果。”
安樂思忱許久,終于是做出了決定。
流金歲月氣難得,安樂如今算是真的感受到,也許連續數日,每日二十縷歲月的摘取,都不得一縷流金歲月氣。
可既然心中已然做出決定,那便不再更改。
心神一動,光幕呈現而出,淡淡光芒閃爍着微不可查的色調。
長長吐出一口氣,懷着忐忑心緒,将【忘我】與【淬妖古玉】消耗,加持在【千古之才】上。
嗡……
聆聽淡淡聲響,似有香柱被點燃,遂有金色煙霧袅袅升起,腰間的淬妖古玉亦化作一陣金色煙霧消弭。
兩顆歲月道果,再度歸爲金色的歲月氣。
霎時,安樂隻感覺有一股清氣瞬間蔓延,自腳掌之下生出迸發,順着皮膜、經脈、靈骨、内丹灌入眉心劍爐,最後自天靈蓋中沖瀉而出。
仿佛使得安樂與天地貫通般。
【道生一,一生二,歲月不居,時節如流,道果自蛻】
【千古之才蛻,萬古奇才】
萬古奇才!
安樂眯起眼,心頭微微震動,不過很快冷靜下來,他知道天賦道果,并不是單單隻看名頭。
比如說原本的千古之才,在未曾加持歲月氣之前,提供的幫助與增益是有限的,但是随着加持的歲月氣越多,天賦提升越明顯。
在完全加持滿歲月氣後,才是真正的千古之才。
顧名思義【萬古奇才】走的也是這個路子,如今剛蛻變的道果,效果或許僅比滿級的【千古之才】好上一些,要實現真正的【萬古奇才】水準,興許得加持滿歲月氣。
【歲月道果:萬古奇才(流金歲月氣0/10縷、0/1000縷)……】
安樂目光落在光幕中,歲月道果一欄,觀得蛻變條件,頓時感覺無言。
先不說一千縷歲月氣,單單十縷流金歲月氣的條件,就讓安樂感到頭疼。
歲月氣還好說,尋得足夠多的修行者,慢慢薅總能薅夠數,可是流金歲月氣可遇而不可求,哪怕真得到了,轉化爲道果,總會讓人難以割舍。
微微閉目,安樂靜氣凝神,讓心緒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有些魔怔了。
修行路漫漫,歲月綿長,隻要他不停的走下去,遲早能夠湊夠所想要湊過的一切。
故而,如今的着急與焦慮其實頗爲沒有道理。
腦海無比的清明,心神一動《劍瀑圖》呈現而出,以萬古奇才天賦的龐大增幅與悟性,觀《劍瀑圖》,安樂隻感覺之前許多茅塞之處,被瞬間沖破,有了不同的領悟。
記憶變得超群,腦海中在細微的東西,似乎都能挖掘出來。
安樂睜眼,擡起手朝着墨池一招,插在老槐樹身上的墨池,毫不猶豫的拔出,懸在安樂身前。
擡起手,劍指搭在墨池之上,墨池中小聖令所蘊含的劍氣近法門,頓時被安樂再度剖析感悟。
整個小院内,劍氣铿锵乍起。
……
……
嘩啦嘩啦。
鎖鏈铿锵的聲音,響徹在臨安府渾不見日的牢獄内,腥臭味彌漫,令人作嘔。
劉越前兩日被官差無情的抛入了牢内後,整個人便渾渾噩噩,迷茫不已。
當送飯的官差,将簡單的吃食放置下後,劉越猛地醒悟過來,身軀不知何處湧來的力氣,沖到牢框前,頭抵縫隙,嘶吼着:“我是被冤枉的,我被冤枉的啊!”
“我沒有舞弊,我乃華亭劉氏子弟,自幼苦讀,飽覽群書,我如何會在春闱上舞弊?!”
劉越嘶吼着,脖頸上青筋都浮現而出。
從前幾日登高閣飲酒的大喜,到今日枯坐牢籠的大悲,人生的跌宕,猶如一擊重錘,砸的他幾欲咳血,可他不能坐以待斃,這名若是真的坐實,他哪怕不曾被斬首,未來也将失去希望!
什麽青雲直上,什麽入朝爲官,什麽上書聖上收複中土,都将淪爲如夢泡影,過往雲煙!
這一刻,劉越心悸且恐。
身穿吏服的官差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眼中帶着鄙夷,那是對作弊儒生的鄙夷,作弊者自然是品格最爲低賤且令人不齒。
“嚷什麽嚷,我等乃奉秦相之命擒拿你,不僅僅是你,還有你的同黨!”
“那徐順借以徐氏後輩身份,以百枚元靈通寶,買通了禮部左侍郎徐佑大人,提前得知了考題,你作爲其同夥,能冤到哪裏去?”
“好好呆着吧,莫要嚷嚷,你若是真在春闱舞弊,沒幾日可活了,吃飽飯,省點力氣,黃泉路上好行走。”
官差淡漠道,遂轉身遠去。
劉越渾身寒冷,簌簌抖動,整個人如遭雷擊。
徐順……徐順與禮部左侍郎徐佑大人的确是有遠親關系,甚至,劉越在登臨臨安後,還曾随同徐順前往拜訪過。
可那時候,徐佑大人還尚且不是春闱主考,誰能知道禮部尚書會被隔去春闱主考的位置,繼而徐佑大人取而代之。
劉越渾身如麻,他肯定是不曾舞弊的,可那徐順就不得而知了。
他便是被那徐順給連累的!
“不!我不曾舞弊,不是我!我劉越光明正大,自有才華,那些題皆是我自己答出的!”
劉越恐懼又憤怒的吼着,不斷拍打着牢門,可那官差卻根本不理他,早已遠去,入得大牢者,十個有九個都喊冤,若當真去理會,誰又能理會的過來?
昨日體味臨安府的奢靡繁華,今日便堕入腌臜牢獄,見識臨安的黑暗。
劉越跌坐幹草,心緒如麻,他隻覺得前路暗淡,絕望無比。
心頭當真是恨死了徐順。
……
……
秦相府。
流水曲觞,碧池水榭,展露風光。
榭中閑亭,亭下有二人對弈,正是這段時間淪爲了臨安府笑話的秦千秋與王勤河。
這段時間相繼背負笑話,倒使得二人之間的交情愈發的深。
王勤河經曆被安樂碾壓擊敗之後,心緒萎靡了幾日,這段時間倒是看開了些,他畢竟不是如洛輕塵那樣的豆腐道心,恢複過來極快,心态尚可。
“秦相昨日歸秦府,怎麽府中的氣氛如此緊張,春闱結束,不是應該閑暇下來嗎?”
王勤河疑惑問道,他今日入秦府,隻覺得府中氣氛有些變化。
“難不成是葉聞溪挑戰你那兄長秦華安?”
秦華安如今是小聖榜第三的位置,也是最爲不保險的位置。
春闱結束,再有不久便将是殿前會試,屆時便會誕生本次科舉的狀元,秦華安作爲秦千秋同父異母的親兄長,若是能在殿前會試一舉奪魁,不僅僅能落了林府臉面,心許還能有機會得對話聖師的機會,自是讓秦相爲之關注。
這段時間,秦相哪怕再喜愛秦千秋,亦是分出不少心緒到秦華安的身上。
“當然不是,我那兄長,天賦超絕,才華橫溢,自是無需擔憂。”
“隻是前幾日有人上書舉報春闱有人作弊,父親震怒,命人徹查,還真查出了蛛絲馬迹,故而怒的一夜未眠。”
秦千秋緩緩道。
“春闱舞弊?難怪秦相震怒,作爲本次統籌春闱的官員,統籌之下出現舞弊舉措,等于是在折損秦相威望,言及秦相治下不嚴啊。”
王勤河頓時吃驚,科舉舞弊之事,可絕非小事,甚至會驚動天玄宮中的聖上。
“查出來了,一個名叫徐順的建康舉人,乃禮部左侍郎徐佑遠房親戚,來了臨安曾拜訪過徐佑,洩題當是那時發生。”
“此事做的隐蔽,又如何會被舉報?”
王勤河不解。
“那徐順與一人交好,爲華亭劉順,此人文采裴然,擅畫山水,大氣磅礴,又有詩才,于華亭有大才子美名,此二人昨日在醉龍閣飲酒,興許是醉意來襲,竟是高喊乙榜進士頭魁爲其囊中物,二人更是相邀朝中做官,直步上青雲。”
秦千秋落子棋盤,挽袖端起西湖龍井來飲。
王勤河眉毛一挑:“文人墨客飲酒醉後,狂言兩句也不算什麽吧……”
秦千秋唇角挂起一抹笑意:“巧就巧在,昨日文院文曲榜的儒生們俱在借酒澆愁,他們在問心林中遭安樂一騎絕塵,心頭不痛快且郁悶,這二人又言與安樂有關系,今後可于朝中相互扶持……文曲榜的儒生們一怒之下便将二人給舉報了。”
“因爲劉越作爲華亭才子可以理解出此狂言,可那徐順算什麽東西?”
“便以懷疑他們三人作弊之名,向父親舉報了他們,父親震怒之下,下令徹查,還真查出了徐順之事……”
“但徐順買通的非是徐佑,而是徐佑的掌燈仆人,不過父親震怒,殃及池魚下,這徐佑也隻能認倒黴了。”
“而此事令我關注的是……牽扯到了安樂。”
秦千秋放下茶杯,眸光熠熠。
“安樂與那劉越交好,日日遊西湖,不少人皆親眼所見,故而,此次春闱舞弊案,安樂亦有可能被卷入其中,認爲行舞弊之舉。”
秦千秋笑道。
王勤河一怔,随後翻了下白眼:“怎麽可能?!安樂此子天賦超絕,書畫更是一流,名動臨安,怎麽可能會舞弊?又何須舞弊?!”
秦千秋靜靜望着王勤河:“髒水潑身,我等推波助瀾,外加文曲榜儒生們的證詞,說他舞弊那便是舞弊,他又如何能自證清白?他确實有無上才華,可他興許更想要穩穩登殿前會試,故行舞弊之舉呢?讀書人的事,虛虛實實,根本說不明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縱有千般才華,萬古才情,一群讀書人俱是說你舞弊,便百口莫辯,春闱不會爲他們再開一場,哪怕證明了他未曾舞弊,可誰又在乎,世人更喜觀你樓塌,堕入牢獄溜一圈,名聲已然惡臭,甚至影響心志,其餘便皆是惘然。”
“屆時沒準林府花解冰亦是會放棄他,能亂他心志,亂他心境,小聖令之戰,你雖敗于他一場,可未嘗沒有機會再重新勝回。”
秦千秋捏着一顆棋子,輕輕落在棋盤。
朝着王勤河方向一推,發出略顯刺耳的摩擦聲。
王勤河觀那推來的棋子,不由默然。
……
……
太廟巷,小院。
安樂正端坐在院内老槐樹下,心神滿溢于四周,墨池橫于膝間,正在參悟其中小聖令所蘊含的秘技劍氣近。
忽而,安樂眼簾微動,結束了參悟,眉頭微蹙,徐徐睜開。
巷弄中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一道身影快速的奔走。
很快便出現在了安樂的面前。
安樂望着來者,不由一楞,因爲來者不是别人,正是許久未見的黑衙捕頭黃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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