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深藍色的天幕上,懸滿了星輝,像是仙人撒下的豆子,密密麻麻卻淩亂無序,有的明,有的暗,此邊天星落稀疏,那邊天便彙聚出閃耀星河。
安樂伫立在院子中,狂躁的風似夾雜幾許淩厲且鋒銳的劍意,不斷激蕩拂動,插在老槐樹上的青山與墨池,在激烈的顫動,抖的老槐樹紛紛落下葉片。
泥丸宮内,一汪劍池在沸騰。
無數的劍氣铿锵碰撞,一柄實質般的劍正懸在劍池之内,劍在輕顫,故導緻了劍池亦顫。
安樂的心神達到了胎息境界的極限,在第六山上登山時,以第六山漫山劍氣融春雨下墜觀想,觀劍瀑,凝聚劍池,心神便有了大增長。
在林府給林四爺畫《奔馬圖》,心神與畫交融,一幅畫越品成就八品煉神圖,讓其心神再度暴漲,瀕臨突破邊緣。
長街上,與魁梧車夫鑄山一戰,終于是打破了境界的壁壘,像是一堵擋住燦爛陽光的牆,被鑿開一個小孔,陽光投射,照亮了黑暗的空間。
安樂此刻便是如此狀态,破開了煉神第二境胎息,踏足了煉神第三境,脫俗。
此境既名脫俗,自然不凡。
脫俗亦可稱之爲脫胎,脫離凡俗,超脫胎息之境,心神可外放,可禦劍、掌刀、控符、禦風等等,可完成許多凡胎之身所不可及之事。
簡而言之,就是可做出有違常理超出物理解釋範疇的行爲。
天賦若是平庸者,煉神欲要踏足脫俗,便已然難如登天,像那秦千秋,身爲秦相最喜愛的兒子,坐擁無數資源,天材地寶,煉神也才堪堪脫俗。
既能脫俗,自當不凡,平庸者又如何脫俗?
故而,煉神脫俗便已然是無數平庸者的極限。
安樂有【千古之才】道果,自是不凡,脫俗于他而言,并非難關,卻也卡了他些時日。
加上【無畏心】道果的反饋,煉神入脫俗,近乎水到渠成。
眼前,光幕閃爍而過。
【無畏心(道果):龍戰于野,躍境勝之,可壯無畏,道果自饋】
遂有一陣清氣蔓延而起,遊走遍體。
皮膜、經脈、靈骨、丹田乃至泥丸宮,似有陣陣清泉輕流回響,反饋肉身,帶來不同尋常的蛻變。
氣血湧動沸騰,遊走經脈,心脈瞬息壯大,噴薄之間,帶起磅礴勁力。
鍛體堪堪踏足鑄靈骨的安樂,此刻感覺氣血大盛,如漩渦般卷動,灼熱、熾盛于丹田之内奔騰不止沖刷着肉身雜質。
這是無畏心的反饋,可惜,未能助安樂一鼓作氣凝聚内丹。
可想來确實沒有那麽容易,在鍛體一道,安樂隻能勤勤勉勉的演練五禽,《五禽鍛體功》在品階上不算頂級,不如煉神法門《劍瀑圖》,所以安樂在鍛體修行上,自是慢上一些。
煉神一道,有作畫相助,又能觀想劍瀑,又得【天生劍客】道果加持,速度自然超越鍛體一道。
轟!!!
仿佛有洪鍾大呂在耳畔炸開,安樂猛地睜眼,頓感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寂靜無聲。
他的心神自泥丸宮中竄出,于周身一丈範圍内彌漫,可感地上砂礫滾動,感老槐樹上葉片掉落,感插在槐樹中的青山與墨池的微微顫動。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境界感覺,像是人與神的階級跨越與轉變一般。
盡管剛突破至脫俗,對心神掌控還很生澀,心神外放範圍也堪堪一丈,可這種心神躍遷,掌控一切的感覺,着實令人沉浸。
此刻的安樂感覺,自己拎起一把劍,跟誰都可一戰,皆不分伯仲。
當然,這毫無疑問是錯覺。
安樂若是此刻敢拔劍向花夫人,花夫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外放的心神點點收斂,泥丸宮内劍池開始恢複平靜,最後,隐約間似是築造出一座模糊的烘爐虛影,有如實質的劍懸挂烘爐内,熠熠生輝。
胎息生劍池,脫俗凝劍爐。
據《劍瀑圖》上所描述,泥丸宮内,劍爐成型,蓄養劍氣,便意味着煉神踏足脫俗。
風浪收斂,清冷的月華斬開了蔽天的暮雲,傾灑在安樂身上,一席白衣宛如塵世仙。
青山與墨池終脫離老槐樹,萦繞在安樂周身,以外放心神操控,禦劍而浮沉。
這是一種與劍氣近完全不同的操縱方式。
劍氣近是一種技巧,而心神禦劍仿佛是一種本能。
論及殺傷力,自然還是劍氣近這等技巧更勝一籌,可若是論及禦劍飛行,脫俗心神自然更來的輕松。
這一夜,安樂收獲頗豐。
鍛體雖未突破,但卻有了十足長進,煉神成功跨越胎息踏足脫俗,心神外放。
這讓安樂心曠神怡。
夜漸漸深,老槐樹的影子在清月照耀下,愈發斑駁。
安樂端坐,并未慶賀,沸騰的心緒難以平息。
他站起身,行至屋内,磨墨鋪紙,點燃燈火通明,竟是開始潑墨作畫。
以作畫來穩固剛突破的脫俗心神,穩固泥丸宮中的劍爐。
在作畫中沸騰心神漸漸收斂,心境逐漸和甯。
……
……
長夜未央。
這一夜的臨安府,注定有太多人難眠。
林府,林四爺的清風苑,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苑内人影綽綽,打破了幾分甯靜與祥和。
可是,林四郎不敢怒也不敢言。
畢竟,來者可都非凡人,自家府邸的大嫂花解冰就莫說了,那一身素衣的傳奇狀元李幼安,還有那位深不可測的長眉老人。
這些強者,他林四郎都惹不起。
“好馬,好畫,好詩,好一幅奔馬圖!”
長眉老人眯眼觀畫,滿是溝壑的臉上浮現一抹興奮的紅潤:“這筆法,融合了安小友的素描之意,雖是水墨畫法,可是竟有幾分躍然于紙,栩栩如生!”
“初觀素描,隻覺是巧技,現在看來,此等技法若融于工筆、寫意等畫作中,或許大有可爲。”
李幼安亦是欣賞着奔馬圖,盡管奔馬圖中蘊含的煉神之意堪堪八品,可是李幼安卻依舊感覺到了一股野馬的不羁、自由、暢快等情緒。
觀畫之下,心境似都受到影響。
這讓李幼安不由稱奇,衆所周知,修行畫師繪制煉神寶圖,修爲都得高寶圖一境,例如胎息境畫師,最多隻能作九品煉神圖。
八品煉神圖至少得煉神脫俗畫師方可作畫。
安樂作此奔馬圖時顯然未曾踏足脫俗,可潑墨之間,竟是能出八品煉神圖。
這份煉神天賦,着實驚人!
花解冰的眼光還真頗爲毒辣。
一旁的花解冰,雍容華貴,面容上挂着笑,笑中帶着欣慰,帶着自得。
她欣賞安樂,賜下《劍瀑圖》,如今安樂表現的越是耀眼,她自然越有成就感。
趙黃庭笑眯眯的湊到了林四郎身邊:“小四啊,此奔馬圖甚好。”
林四郎笑道:“是啊,安大家竟能畫馬,确實出乎意料。”
“那此畫借給老朽幾日,老朽好好揣摩其中畫技,順帶向那些老友炫耀一番,你且說如何?”
趙黃庭捋着長眉,笑眯眯。
林四郎的笑容一僵,他能說如何?
“前輩,可我畫尚未觀夠……”林四郎爲難道。
“就你那稀爛畫技,觀什麽觀呐,觀了也學不會其中畫法玄妙,待老朽研究透了,贈你個十來畫馬圖,你每日換着觀,觀個夠,我趙黃庭的畫,臨安府多少人求之而不得。”
趙黃庭大手一揮,笑意朗朗。
林四郎笑的勉強,這畫……他還尚未捂熱呢。
“前輩既然歡喜,那便借與前輩幾日吧。”林四郎勉強道。
趙黃庭頓時心曠神怡:“放心,老朽就觀個幾日,幾日之後必定送回。”
林四郎并不抱希望,幾日複幾日,幾日何其多,此畫既落趙黃庭手中,自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花解冰絕美容顔帶笑,觀這一幕卻未曾多言,心頭微歎,前輩持畫卻又能持多久……
李幼安一邊賞畫,一邊開口道:“此子天賦甚佳,聽聞還是一位舉人,欲參加此次春闱,你爲何不寄希望于他,殿前會試上他興許可幫你取回定風波呢?”
“那樣就可少些許波瀾。”
花夫人搖頭輕歎:“他天賦的确很好,可惜修行太晚,春闱之中,他若能入甲榜進士列就已頗爲困難,更逞論難度更大的殿前會試?”
“況且,少年若真取了定風波,那諸多風波便将加諸其身,隻會折了他。”
李幼安默然。
他有幾分詫異,看來花夫人傳《劍瀑圖》于安樂,乃是真的惜才與愛才。
花夫人眉眼如畫,笑意盈盈,觀那畫中于蒼天之下肆意、不羁、桀骜的野馬,柔和一笑。
“少年有無畏,有傲骨,有壯志……這臨安的繁華蝕骨銷魂,希望不會磨滅他這些品質,那些本不該牽扯他的風波與險惡,也自是無需他去涉及,以免徒然折了他的登高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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