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後期制作的申菀意,聽到她們在商談,摘下耳機,輕咳幾聲上前,低聲提醒道:“兩位,你們談得也太大聲了點吧,這裏是辦公區。”
辦公大廳裏,大家人手一台電腦,都在忙着剪輯和制作,雖然都戴着耳機,但是,難免有像申菀意這樣耳機沒聲音的。
姜繁星和申菀意有些工作上的交情,都是直來直往的性格,一來二去的,兩人就處成了朋友。
但往往太過直接的人在職場上混得不一定好,姜繁星在這行混了幾年,一直被同公司的前輩沈瓊壓着,哪怕沈瓊現在帶的藝人一個接着一個塌房。
申菀意也是,混了幾年依然是個小剪輯,每天忙得跟狗一樣還不如鄰座的女同事多跟領導喝幾杯酒升職快。
兩個職場失意的人,偶爾也會抽空碰個頭,一起喝個小酒。
樓下咖啡廳
姜繁星和申菀意面對面坐着,端起咖啡,當酒碰杯,喝一口,那種苦到腸子裏的感覺,讓她們痛并享受着。
申菀意吐槽了一堆公司裏的裙帶關系,剛歇一口氣,姜繁星也開啓了吐槽模式。
“那個沈瓊,帶一個塌一個,帶兩個塌一雙,是她運氣背嗎?不,她本來就知道邊恺和姜哲是什麽樣的人,就因爲這兩人是富二代,帶起來省力又回報大。她賺錢的時候不嫌錢臭全進自己口袋,現在要賠錢了,拉着公司和富二代一起賠。這錢可真好賺哪。”
“可是,沈瓊在業内的口碑都這麽臭了,照樣不把我們這些踏踏實實努力工作的人放在眼裏,憑什麽?”
“我帶的藝人,正兒八經的表演系本科畢業,一步一個腳印靠自己努力上來的,好不容易拿到了一點資源,還要被明搶。”
姜繁星拿咖啡當酒喝,喝下去苦,倒出來的苦水更苦。
宋棠微歎一口氣,勸着說:“你們呀,永遠學不會把苦往肚子裏咽,那麽多咖啡都白喝了。”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咽不下!”
吼,這倆人倒是性情相似。
從申菀意那裏得知,他們制作組先後接到了榮氏的兩份任務,銘天那份要得急,要求突出産品,而沈舟那份就沒那麽急了,要求突出人物。
可是,所有與代言廣告相關的策劃,包括合同、财務,都必須經過總裁辦,宋棠都是經過手的,并沒有兩份,隻有一份。
如果說,鄭禮拿着榮氏的錢,爲自己牟利,那就坐實了以權謀私的罪名。
隻是,申菀意隻是一名小員工,拿不到制作方那邊的合同。
拿不到合同,就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她就無法去榮楚欽面前揭穿鄭禮。
更何況,現在榮從慕也回來了,鄭禮有了雙重的保護,她就算找出了他的錯處,怕是也不能将他趕出榮氏。
宋棠和申菀意互留了聯系方式,這種耿直人不一定适合當戰友,但絕對值得交朋友。
都城已經入秋,太陽一下山,氣溫就轉涼了。
九月底,銀杏未黃桂花先香,空氣中時不時飄來一陣沁人心脾的香味。
宋棠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路過商場,大廈外牆的巨大電子屏上播放着月餅廣告,她這才猛然發現,是啊,中秋節馬上就要到了。
又是一年中秋,月圓,人團圓,榮楚欽也終于和他的父母妹妹團圓了。
而她……
宋棠莫名地一陣心慌急促,感覺呼吸都一頓一頓的,接不上來,緊接着,雙腿開始發軟,眼前也開始發昏。
“咚”的一下,她不受控制地原地栽倒,意識在,隻是全身發虛,無力動彈。
“哎呦,有人暈倒了……”
“小姑娘,你沒事吧?”
“是不是低血糖,我這兒有糖,給……”
路人紛紛圍上來看情況,又是掐人中,又是給她嘴裏塞糖,有人還給她喂了點水。
漸漸地,她稍有緩解,睜開眼睛,無力地說道:“謝謝,謝謝,我好像……好一點了……”
兩位大媽将她扶了起來,扶到了路邊的花壇讓她坐着。
周圍的人跟她确認再确認,确認她是真的沒事,才散開。
宋棠坐在花壇邊上,依然無力起身,夜風吹來,渾身冒着虛汗的她隻覺得身體好冷。
她攤開手掌放到眼前,盡管已經有所緩解,但雙手依然控制不住地發着抖。
她收攏手指,雙手撐在花壇邊上,水泥和石頭堆砌而成的花壇并不是平整光滑的,她的手指用力扣着邊緣,指甲磨平磨斷,磨出血,她也不放。
馬路上車水馬龍,車輛來來往往,她突然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不行……不可以……”她咬牙對自己說,“宋棠,不可以的……”
她閉上雙眼不看那些車,可腦海裏卻出現了她更不想看到的畫面。
昨天夜裏榮楚欽被推進了急救室,她一慌,一些記憶碎片不斷在腦海裏湧現,而此刻,又來了,且畫面更加連貫,更加清晰。
二十年前,中秋夜,南城,桂蘭山,一場車禍,她永遠地失去了她的爸爸媽媽,被推出車子的她,親眼看到那輛失控的車沖出了盤山道,沖下了山。
那一年,她才五歲。
指甲很疼,撕肉鑽骨的痛,讓她短暫地找回了理智,她猛然睜開眼,原本細細的冷汗此刻已經凝成了豆大的汗珠。
忽而一陣秋風吹來,她冷得直發抖。
宋棠搖搖頭,甩去那些可怕的記憶,也甩去那個可怕的念頭,屈膝,抱臂,她整個人以防護的姿态,蜷縮着坐在那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車燈光突然打過來,她擡起一點頭,眼睛朦朦胧胧地望出去,隻見強光下,一個身影下了車,朝她小跑過來。
“宋棠……真的是你啊,宋棠?宋棠?”
宋棠聽到聲音,擡起頭,見是路以恒,松了好大一口氣,“恒哥……”
路以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面無血色,唇白如紙,雙手手指上全是血,衣服上也都是血。
“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恒哥,我沒事。”
“怎麽會沒事?你都成什麽樣了?!”
“低血糖暈了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不用去醫院?”
“不用。”
路以恒看她堅持,唯有歎氣,“那去我車上休息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