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點頭道:“有,有數,我知道。”
周圍的醫護都聽明白了這句話。
宋棠依然坐在連排椅上,眼神有些呆,反應也很遲鈍,她想起身上前,可是,雙腿軟綿無力,雙手撐着扶手怎麽都撐不起來。
“宋棠,宋棠?”榮楚欽看她不太對勁,連叫了兩聲,隻是聲音還是弱。
宋棠心慌得不行,煞白的臉上布滿了汗珠,鬓邊的頭發都濕了,全身都在冒虛汗。
鄭禮冷嘲一句,“呵,我以爲宋秘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也怕差點要了榮總的命啊。”
榮楚欽掀了他一個白眼,喘着氣也要警告他,“你再亂說話,以後都不要說話了。”
聲音弱,但氣勢絲毫不弱。
鄭禮啞然,不得不閉上了嘴巴。
榮氏醫院除了擁有頂尖的醫療技術和設備之外,保密功夫也是一流,宋棠是榮太太的事情,隻要榮氏不官宣,絕不可能從榮氏醫院流出去。
聽到榮楚欽不喊太太,喊人宋秘,醫生護士都心裏有數。
“沈助理,宋秘,榮總已經注射過抗過敏的藥,但後續還沒完,先送到病房,你們一起來吧。”
不一起來,榮總不配合。
沈括連連點頭,“好的好的。”
VIP病房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套房,不像是病房,倒像是家裏。
裏面主卧,醫生護士圍着榮楚欽,榮楚欽的情況雖然有所緩解,但醫生爲了慎重起見,也不敢用藥太猛,所以,他的處境依然危險。
外面大廳,榮澤士已經到了,得知事情的經過,也沒有過多地指責任何人,打發了叨叨逼逼的鄭禮後,隻讓宋棠留下好好照顧孫子。
“剛老鄭說,已經通知楚欽父母了?”
“嗯。”
“那他們怎麽也得明天才能到,他們來了,你通知我。”
“好。”
榮澤士喟歎一口氣,補充道:“偷偷通知我。”
“?”
“哼,不肖子孫,兒子出了事才肯回來,要是我這個老子出事,他們就該喝酒慶祝了。”
“……”
這時,主卧的門開了,醫生們從裏面出來,主治醫生面露微笑,說道:“榮老,不用太擔心,大少爺的情況已經好轉了,我給他打了一點鎮定,先讓他好好睡一覺,你也稍稍安心點。”
“那就好,辛苦你們了。”
“應該的。”
衆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榮澤士看孫子睡得深沉,也安心離開了。
病房裏隻剩下宋棠陪着他,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雖然紅疹未退,也依然發着燒,不過,胸口持續而又勻速地一起一伏,她總算能小小地舒一口氣。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碰碰他的手,他沒有反應,她就大膽地握住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
手上忽然一緊,榮楚欽反握住了她的手。
宋棠一慌,心髒一陣狂跳,撲到床前他,“你醒了?”
打了鎮定的,藥效還在,榮楚欽想醒也難,他依然閉着眼,嘴唇翕動,輕聲道:“不關你的事。”
這句話,就如同他在性命垂危時,還要不顧自身救治,沖出來要告訴她,讓她放心,一個意思。
宋棠内心五味雜陳,被塵封了七年的情感,被她強壓下七年的思戀,突然,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縫。
那一年的夏末,榮董事長辦壽宴,她和二叔一家也被邀請了。
她本來不想去,二嬸卻說:“宋棠,你别不識好歹,榮老爺子是看重你才邀請了我們全家,你不去,那讓我們怎麽去?你不想見世面,你堂哥堂姐還要出人頭地的。”
無奈地,她就一起去了。
宴會上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二嬸喜歡拉着堂姐湊熱鬧混臉熟,她可不想。
辦宴會的地方是近郊的一處山莊,正廳恢弘,後院卻十分雅緻,有一片茂密的小竹林,竹林間有石子路通達,也有小溪流蜿蜒。
宋棠就一個人跑進了竹林尋清靜。
月光下,夜風陣陣,竹林沙沙,路邊和溪流下都埋着景觀燈,别緻又有趣。
忽然,竹林裏面傳來腳步聲,還有男生驕傲的說話聲,“那些個菜鳥也配跟我打球?我讓他們輸得底褲都不留,還說下次再打,那麽爛的技術,我才沒工夫陪他們玩。”
蜿蜒的石子路上,隔着斑駁的竹影,一道颀長的身影踏着景觀燈光而來,宋棠擡眸看去,隻見一個身穿籃球服的年輕男子朝這邊走來。
他看上去很年輕,應該比她大不了幾歲,額頭綁發帶,一手托着籃球,一手舉着手機,高大挺拔,神采飛揚,一道道汗流從臉頰上挂下來,流過輪廓分明的下颌骨,淌進深刻的鎖骨窩裏。
她看到他的同時,他也看到了她。
“挂了,不說了,待會兒去找你。”他火速放下了手機,目光烙在了她身上。
宋棠不好意思再看,轉開頭,看着小溪裏的燈。
男生自信昂揚地走過來,相遇的那一刻,他問道:“你是來參加壽宴的?”
宋棠擡起頭,輕聲道:“嗯。”
“這麽巧,我也是來參加壽宴的。”
宋棠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這大汗涔涔的樣子,分明剛剛打完籃球,她揭穿道:“你騙三歲小孩啊?前面的正廳是壽宴,後面的偏廳有個籃球賽事交流會,你穿成這樣,是參加交流會的吧?”
男生沒有反駁,而是反問,“我穿這樣就不能參加壽宴?”
宋棠伸手指指正廳,“那裏頭都是穿得很正式的,邊喝酒邊攀比,你進去打球,是要被轟出來的。”
“是麽?那我還偏不信了,”男生臉上絲毫沒有露怯,“我就這樣走進去,看看他們會不會把我轟出來。”
那時的宋棠才17歲,單純、内向、膽小,還很害羞,跟眼前這個自信得有些張揚的男生完全不同。
後來,榮楚欽說,本來他是要回酒店房間換一套正裝再下去的,但就因爲她的激将法,他索性直接進去了。
直接進去的結果就是被爺爺當衆轟了出來,還被賓客們在私下恥笑,笑他年少無知,笑他不堪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