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知目光落到念念身上，她現在看起來頂多兩三歲，實際年齡居然已經這麽大了麽。
“半人半魂生長得這麽緩慢麽？”她問猗昌。
“或許吧，我對這種存在也不是很了解，不過也可能和她一直沒吃的有關。如果不是還有一半的魂體，她估計早就餓死了。”
鬼是不需要進食的，但作爲人的那一半卻需要，也就是說，念念這四十三年一直是餓過來的。
沈意知想想就覺得心驚，也難怪李姣娘會有那麽大的怨氣了。
任誰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骨肉日複一日忍饑挨餓，無法出去，沒有玩伴，隻能和黑暗以及蟲子爲伴，而将她鎮壓在這裏的仇人在外面指不定怎麽逍遙快活，換做誰都無法不怨吧。
“我家住在青芒山裏，世代打獵爲生，在我十二歲那一年，我爹外出打獵，卻再也沒能回來。我出去找他，最後在一處坡下找到了他，他身上被不知什麽野獸咬得面目全非，不過我在旁邊發現了幾根野獸毛，那既不是狼，也不是老虎，毛根很硬，尾端還泛着銀光……這種野獸我從未見過。
“将我爹帶回去安葬後，我就拿起了他的弓箭，誓要找到那頭畜生，殺了它爲我爹報仇！但幾年過去了，我還是一無所獲。十六歲那一年，我在山裏撿到了一個重傷昏迷的男子。我将他帶回去，給他治傷……”
說起那個男子，李姣娘臉上的表情不自覺變得柔和起來，眼中泛着潋滟的光彩，顯然與那男子有一段不同尋常的過往。
果然，李姣娘繼續道：“他醒過來後，忘了從前的事，但他記得自己的名字裏有一個‘翰’字，所以我喚他翰哥。”
沈意知：又見失憶梗，這個世界對重傷人士很不友好啊，動不動就讓他們失憶！
“翰哥懂得很多東西，會打獵，會術法，還認識很多草藥……他還教我識字讀書，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總覺得時間過得好快。當他傷好之後，他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我當然願意了，迫不及待就答應了。”
看着她泛着異彩的眸子，沈意知心生不忍，那時候他們一定過得很快樂，可惜後來她的結局卻是如此的悲慘。
“成親後沒多久，我就懷孕了，爲了讓我和孩子過上好日子，翰哥變得更努力了，每天早出晚歸，帶回家的銀子越來越多，但我總是忍不住爲他擔心，怕他出了什麽意外。有一陣，他回來後變得異常沉默，心裏好像裝了什麽事，我問他他也不說，但後來他還是主動告訴我了。”
沈意知猜測：“他恢複記憶了，想要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
“沒錯。他本來想帶我一起回家，但是我那個時候肚子已經很大了，走路都不方便，如何經得起長途跋涉？他怕我在路上出事，就将我留在了家裏，還請了人來照顧我，走的時候他向我保證，一定會在我生産之前趕回來，看着我們的孩子出世。”
李姣娘突然發笑，笑聲蒼涼悲怆，原本在努力進食的念念忙将手裏的食物丢下，撲過來抱住她，不安地喚道：“娘……”
“娘沒事。”李姣娘摸了摸她的臉。
盯着她看了好一陣，似确認她真的沒事後，念念再次撲向了案上的那一堆食物。
提一句，這案上的食物已經是第三撥了。
“然而當我臨近生産時，等來的卻不是翰哥，而是一個女人，一個自稱他未婚妻的女人，她說翰哥隻是将我當成玩物而已，回到家族就将我抛到了腦後，讓我不要癡心妄想。我不信，想要去找翰哥當面問他，卻被那個女人一腳踹翻在地。
“我痛得在地上打滾，求她救救我的孩子，然而那個女人就在旁邊看着，後來她又不知爲何改了主意，讓人給我接生，隻是孩子一出世，我還沒來的及看一眼，她就将我的孩子搶走了，然後讓人将我活活釘在棺材裏。”
沈意知想到那個場景，不寒而栗，那個女人好生歹毒！
李姣娘卻釋然了，提起那些過往的慘況，面上一派平靜，仿佛在講述别人的故事。
“那念念……”
李姣娘溫柔地看向念念，“躺在棺材裏時，我才發現，我的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如果将她生下來，她隻會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被活活悶死在棺材裏。
“可感受着肚子裏的孩子，我又怎麽舍得？那一刻，我恨不得沖出棺材，喝那個女人的血，吃她的肉！第一次，我是那樣的恨一個人。
“或許是老天也聽見了我的訴求，我當真沖出了棺材，我帶着滿腔的恨意朝那個女人沖去，想将她殺掉。可惜我壓根就碰不到她，反倒被她身邊的人識破，将我鎮壓在了棺材裏，再也出不去。
“……後來，念念出世了，我們母女兩人相伴至今。”
至于念念是如何出世的，其中估計還涉及了一些隐秘，不過既然李姣娘不願意說出來，沈意知自然不會追根問底。
“沈姑娘，念念跟我不同，她不是厲鬼，可以像正常人一樣長大，你可不可以将她帶出去？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定有厚報。”
李姣娘朝沈意知深深鞠了一躬。
“好。”沈意知答應得幹脆。
李姣娘是鬼，注定無法在人世間久留，如今她身上怨氣已消，鬼門關很快就會向她敞開。
到時候剩下念念，沈意知怎麽忍心将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沈姑娘，我脖子上戴着的那根長牙，應是一件寶物，也是憑着它，我和念念才能堅持到現在。”
否則她們母女早就被鎮魂陣給弄得魂飛魄散了。
“除此之外，我也沒什麽能送給你的了。以後，念念就拜托你了。”
李姣娘感受到自己的魂力在不斷流失，最後留戀地看了眼念念，“念念，以後好好跟在沈姑娘身邊，不要想着爲娘親報仇，娘隻希望你平安長大，像個普通人一樣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就行。”
“娘——”念念撲上去，試圖抓住她，卻什麽也沒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