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女人，呈現出來的是死時的模樣，面色慘白如紙，黑發淩亂，身上隻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周身籠罩着一層黑色的怨氣。
但依然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相貌出色的女子。
她懷裏正抱着那個頭大身小的小孩，她看着它的眼神，讓沈意知有些觸動。
那是一個母親看着心愛的孩子的眼神。
但這依然掩蓋不了她是一個厲鬼的事實。
周身那股沸騰的怨氣，幾乎要将她淹沒。
猗昌聲音鄭重了幾分：“很明顯，那個孩子是那厲鬼的逆鱗，而你剛才傷了它，她現在一朝出世，本就怨氣沖天，現在更是将所有的怨氣都對準了你，你要小心。”
“嗯。”沈意知握緊了噬魂錐。
果然，厲鬼十根手指猛然暴長，尖嘯着朝她沖來。
這時候沈意知反倒鎮定下來了，擰身避開她的攻擊。
誰知那小孩也加入了戰圈，幫着她厲鬼娘對付她，悄悄從後面搞偷襲。
沈意知裝作不知，卻在她近身之際，反手将噬魂錐戳過去。
厲鬼大駭，想也不想撲過來幫小孩擋了這一擊。
噬魂錐刺入她體内，那一塊便如冰雪遇着了烈陽，呲呲融化了。
厲鬼身形都有些不穩，沈意知趁機施展縛魂術，将其縛住。
然而厲鬼到底是厲鬼，劇烈掙紮起來，她險些制不住，隻能全力維持縛魂術。
小女孩張牙舞爪地撲過來，想咬她，猗昌張嘴吐出指甲蓋大小的一團火來，那火不是普通的火，而是他溫養出來的本命陽火，對陰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所以别看它小得可憐，但卻将小女孩克得死死的，還沒等火焰近身她就尖叫着竄到了一邊。
然而看着被束縛住無法動彈的娘親，小女孩對沈意知露出了仇恨的眼神，龇牙咧嘴，似乎随時準備撲上來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
沈意知沒管她，開始對厲鬼念誦淨化咒。
這厲鬼雖怨氣沖天，但身上卻詭異地沒有沾染上一絲煞氣。
這說明她至今爲止還不曾沾上血腥，害過人命。
所以她沒有直接滅了她，而是想将她身上的怨氣淨化，看能不能将她超度了。
誦經聲在空曠的石洞裏回蕩，空靈而又肅穆。
厲鬼身上籠罩的黑色怨氣随之淡化、消散，厲鬼滿是怨氣的眼睛也漸漸恢複了清明。
她第一時間四處搜尋自己的女兒，見她被猗昌的陽火灼得痛呼慘叫，心疼不已，“念念，念念，到娘這裏來。”
女童沖猗昌兇狠地龇了下牙，回到母親身邊，乖巧地依偎在她身邊，哪裏還有絲毫之前的兇惡？
“姑娘，我心甘情願被你度化，但念念是無辜的，你能不能放過她？我求你了！”
厲鬼跪下來，不住朝她磕頭，眼中大顆大顆的淚水砸落在地。
隻是甫一與地面接觸，那些淚就化作一縷青煙消散無蹤。
鬼是沒有眼淚的，畢竟他們是連實體都沒有的存在，但此刻她卻流出了淚水。
沈意知心頭一震，忙制止了她的動作，甚至解除了縛魂術，恢複了她的自由。
厲鬼一愣，緊接着一把将女兒抱進懷裏，不住親吻她，“念念，念念……”
看着這一幕，沈意知心情很是觸動，靜靜地站在一邊，也沒有打擾母女倆。
“娘，念念餓……”女童将手指塞進嘴裏，不住吮吸着，仿佛那是什麽無上的美味。
不僅是厲鬼母親，就是沈意知這個局外人看着都心疼不已。
記憶裏，卿寶也這樣将手指含進嘴裏喊餓的情形。
她空間裏吃食多的是，但都不适合給鬼吃啊。
猗昌道：“你忘了？那女童是半人半魂的存在，人類的食物也可以給她吃。”
而那邊，女子已經将自己的手指伸進了女童嘴裏，讓她吃自己的魂體。
這麽多年來，她都是這樣做的。
而女童自出生之日起就被困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洞穴中，一切的認知都來自母親，并不知道這樣做對母親是有害的，所以很是開心地吮吸起來。
沈意知卻是看得分明，女童的每一次吮吸，女子的魂體都會變得稀薄一點。
她是在用自己的魂魄供養女兒。
“我這裏有吃的，讓孩子吃這個吧。”
沈意知先擺出一張案幾，然後拿出粥、糕點、水果等吃食，一樣樣擺在案上。
粥是煮得軟爛粘稠的香菇雞肉粥，糕點也都是松軟香甜的，适合小孩子吃。
女子驚喜不已，“姑娘，謝謝你！念念，快謝過這位姐姐。”
念念偷瞥了沈意知一眼，觸及她溫和的笑容，小聲道：“謝謝姐姐。”
“吃吧，不夠我這兒還有。”沈意知柔聲道。
念念攥着女子的手，歡喜道：“娘，我們有吃的了！你跟念念一塊兒吃！”
女子心酸不已，笑着道：“好。”
然而她是徹底的魂體，根本不能進食人類的食物。不過看女兒吃得開心，她也就無限滿足了。
念念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吃到真正的食物，動作模樣兇狠極了，像一隻狼崽子似的。
之前沒有吃的，女子自然沒法教她如何吃飯用筷子勺子，所以這會兒她直接用手抓，一隻幹瘦的小手伸進粥碗裏，抓起一捧粥來往嘴裏塞。但粥老是從手指縫裏漏出去，她幹脆直接将碗捧起來，腦袋埋進去吭哧吭哧大口吸食。
一碗粥眨眼就下了肚。
緊接着就朝那些糕點下手，兩隻手左右開弓，同時抓起好幾塊糕點往嘴裏塞。
左右兩邊腮幫子都鼓得高高的。
沈意知還真有些擔心她這樣會将自己給撐死，但見女子并無擔憂之色，也就放下心來。
看來半人半魂這樣的存在，在進食這一點上比起人類要更具優勢。
“我姓李，名姣娘，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李姣娘看向沈意知。
沈意知報了自己的名姓。
“沈姑娘，先前的事我很抱歉。”李姣娘誠懇道。
沈意知表示并不介意，“方便告訴我，你和念念爲何會被鎮壓在這裏麽？”
李姣娘苦笑了下，“有何不方便的？不過，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麽？”
“你問。”
“現在外頭是哪一年？”
“明德十三年。”
“明德十三年？我被關進來的時候，還是永昌十七年。”
沈意知悚然一驚，永昌帝在位四十七年，也就是說，李姣娘和念念在這裏待了四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