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他說,這是個不要錢的贈品。
她是那樣的驚喜,說:“我會好好珍惜它,每天都戴着。”
後來,她雖把幸運輪還給了他,可是這條不要錢的手鏈,她真的天天都戴着嗎?
它都已經那麽舊了,舊得連它的扣搭都斷掉了,它早就配不上她了吧?她卻當真還戴着。
裴炎都沒想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他的腳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意志,起身跑出去了。
譚文斌和蘇新橋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身影,都愣住了:那個瓜熟蒂落的瓜,它,跑了啊!
裴炎風馳電掣地跑出去了以後,心跳加速,腦子轉得飛快,邊跑邊想:“她說過,爲了讓日子過得更舒服,将來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現在看來,她實現這個目标隻花了四年時間。
她兌現了對自己的承諾,那些對我說過的承諾,是不是也該兌現一下了?”
裴炎跑得太過專心,全力奔跑了許久以後,他的喉嚨開始不舒服。
他随手扯松領帶,又解開兩顆領扣。
這個時間街上的人不多,所以他跑起來毫無阻滞,待到他體力不支,扶牆喘息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我追的方向對了嗎?”
這時候他才發現:手機還在茶幾上放着,沒拿。
所以“聯系師傅,讓他幫忙問一下三人往哪邊走的”這件事就成爲了:不可能的任務。
他站着喘了會兒氣,又轉頭往茶多芬跑回去。
裝錢包的外套沒穿,手機又沒拿,交通隻能靠雙腿,一句話:奔跑吧,少年!
裴炎快到茶多芬的時候,遠遠看到傅蕾從出租車上下來了。
本來已經精疲力盡接近崩潰的他,瞬間有了力氣,快速沖刺過去将傅蕾攔在門口。
傅蕾看到他一頭熱汗地跑向自己,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瞬間心動了:“小哥哥終于對我有感覺了?!爲了追我跑得汗流浃背的,這是什麽内向不善言辭又帥氣的神仙小哥哥啊!愛了!”
剛剛快速地跑了好幾公裏的裴炎,此刻已經累到奄奄一息,隻剩喘息的力氣了。
他用自己殘存的最後一口氣,虛弱地問道:“葉薰……往哪邊走的?”
傅蕾指了指自己背後的方向說:“葉經理和蘭姐在前面一點下車的,現在應該是在一邊找東西一邊往這邊來。你找她有什麽事啊?”
裴炎甩了甩頭,汗水就那樣滴落在地上。
縱然喉嚨已經痛到難以承受的地步,他還是一咬牙,轉身又跑走了。
傅蕾一臉懵圈地望着裴炎快速消失的背影,呐呐自語道:“說了正往這邊來啊,還跑過去,什麽事這麽急呀?不嫌累的嗎?算了,我還是先去幫葉經理找東西吧,這兩人今晚上都是有夠慌張的……”
因爲手鏈很細的關系,晚上光線又不好,想在人行道上找那麽小的東西,着實有難度。
葉薰怕少看一眼就錯過了,所以從下車開始,幾乎就是蹲在地上一個地磚一個地磚過去的。
裴炎遠遠看到她的時候,她還在一排一排地地毯式搜索着。
她的高跟鞋都高成那樣了,蹲着肯定很不舒服,可她就是保持着蹲姿,一點一點地往前挪着。
裴炎幾乎可以确定,她肯定是在找手鏈。
一個大學時期送她的贈品,值得魅力無邊的她這麽費心費力地尋找嗎?
他覺得不值得,可事實是,她找得很認真。
那麽一個衆裏尋她千百度的他,值得她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他不敢猜測結果,決定把答案交給葉薰,從此以後,他們的關系,依舊是她說了算。
裴炎停在葉薰蹲身的不遠處,抑制不住地激烈喘息着。
喘氣的聲音太大了,引起了葉薰的注意。
她擡眼就見他衣衫淩亂,雙手按在雙膝上,雙腿顫抖得厲害的模樣。
七年前,她和他再次相逢那天,在賣葡萄的商販旁邊,他也是這樣突然地出現,彎腰喘息着。
未曾想,七年後,他竟會以同一個姿勢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現實和回憶重疊在一起,哪怕已經過了兩千多個日夜,她依舊能清楚地憶起那天的感受:少女情懷總是詩,少年,我愛你知不知?
時光如梭,歲月裹挾着回憶拂過她的心間,當時她說:“我不管你信不信命,反正我信了。裴小炎,我等你長大。”
她一直在等他長大,從第一次見面,直到現在。
裴炎的嗓子就像針紮一樣的疼痛,他嘗試說話,才發現聲帶已經失去了它的功能,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着急起來,将領帶又扯開了一些,解開了襯衣上的第三顆紐扣,擡手就将汗濕的淩亂黑發全部抓到腦後去,同時站直身體,凝神望着穿上高跟鞋後依舊比他矮一點點的葉薰,用盡丹田之力,才讓喉嚨在極度不舒服的狀況下發出了嘶啞的聲音:“戒煙。”
隻兩個字,他說得卻像誓言一般鄭重。
馬路上有各種各樣的噪音,林蕙蘭根本就沒聽清裴炎啞着嗓子說了句什麽話,她隻覺得:“我的天啊,這樣的裴炎真是性感得要老命了!”
葉薰的聽力在國貿系裏都是最好的,現在依舊是全公司最好的,所以,她聽見了: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介意什麽,也知道她在不高興什麽。可知道是一回事,願意爲她改變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依舊沉默着。
裴炎發現,一旦開了口,一旦低了頭,心理防線就全面崩潰了,沒有了防線,感情就像潮水一樣噴湧而出。
此刻他竟覺得無比慶幸:還好來得及,還好沒有錯過你,還好,我找到你了!
他和自己的嗓子搏鬥:痛覺滾一邊去,不要妨礙我表白!
緩慢又真誠的沙啞嗓音再次響起:“以前,打四十分鍾全場都不在話下的,現在,才追了幾條街,就這樣了……我再也不抽煙了。”
追了幾條街,隻是想告訴她,自己要戒煙嗎?
如果裴炎的決心就隻有這麽一點的話,葉薰已經不想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