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會好端端地挂在牆上？
這個噩夢不會醒來了是嗎？！
他激動地起身，兩步走過去，幸運輪上八箭八心切工的鑽石在朝陽的映照下反射出璀璨的光，刺得他的眼睛更疼了！
他一把扯下項鏈，随手一丢，就聽一陣咕噜噜的滾動以後便沒了聲音。
他又把西裝從衣架上扯了下來，這次舉得高高的，卻是怎麽都丢不下去了。
已經丢過一次，還要再丢一次嗎？
再丢一次，它還會再出現在牆上嗎？
應該不會了。
他心中有一口氣，堵得他喉頭發硬，眼睛發酸。
半晌，又将西裝挂回了衣架上。
胡夢茹正在樓下吃早餐，看到裴炎的眼睛腫得跟桃核似的，驚訝得手上的雞蛋都掉桌上了。
她馬上撿了起來，又刻意在桌上磕了幾下，裝作一點都不驚訝，滿身都很自然的樣子。
媽媽是裴炎最親近的人，想來，昨晚上她肯定已經知道他發了一場瘋還哭了一場，不然，是誰挂的西裝？
裴炎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呆呆地坐在那裏。
胡女士起身去做了個培根煎蛋，又倒了一杯冷牛奶，放在他的面前。
他連昨天的晚餐都沒有吃，縱然傷心過度，十幾個小時不進食，身體還是很誠實的，餓了。
快速吃掉東西，見媽媽也沒有要問他話的意思，松出一口氣來。
這個時候，連他自己都還沒消化好情緒，當然更不想跟任何人交代任何事。
他忽然歎息了一聲，說：“媽，給我一張面膜，今天要拍視頻。”
胡女士很驚訝，兒子從不護膚，是怎麽知道面膜能拯救狀況慘烈的皮膚的？
她拿了一張自己都舍不得常用的鋼鐵俠面膜給裴炎貼上，這種三四百塊錢一張的面膜真的有立竿見影的效果，是搶救肌膚的戰鬥機。
裴炎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仰着頭。
他覺得這個姿勢很不舒服，完全沒有上次葉薰給他敷面膜時的感覺。
那時候他舒服地躺在床上，她坐在他的身邊，輕輕摸他的臉，還跟他說：“男生的護膚生涯都是有了女朋友以後才大大豐富起來的，敷面膜這種事很容易上瘾的，說不定以後就是你主動跟我要了。”
他是主動要了，但對象不是她啊。
隻是這樣一想，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裴炎不想繼續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張口說話，以此驅趕腦海中的畫面：“媽，我眼睛疼。”
他不是個會使喚别人的人，有任何需要他都會自己動手，現在突然示弱起來，胡夢茹女士很清楚，這是兒子在撒嬌。
她“哦”了一聲，拿起浸在熱水中的雞蛋，剝了殼以後，在他的一隻眼睛上滾動，又把勺子按在他另一隻眼睛上。
裴炎感覺一邊熱一邊冷，問道：“你這是在幹嘛呢？”
她将兩樣東西對調了一下，接着揉雞蛋，說：“冷敷和熱敷交替是消腫最快的辦法。這都不知道，說明你眼睛很少腫。”
“你經常腫嗎？”
“我都什麽年齡了啊，晚上多喝點水都能腫起來。”
“那我下次幫你揉雞蛋。”
“不用，我化妝一蓋就好了。你今天不是要拍視頻嗎？我幫你化個妝？”
“男生化什麽妝啊……”
“我看你連敷面膜都懂了，還以爲你也想化個妝。”
“兩碼事好吧。”
兩人随意地閑聊着，面膜敷好的時候，裴炎的眼睛也好了許多，腫得沒那麽明顯了。
胡夢茹上班去，裴炎回房間換衣服。
今天的畢業照裏有一套西裝照的安排，媽媽提前給他買好了西裝，本來早就決定好今天要穿那一套了，如果不是葉薰忽然又寄來一套西裝的話，他的心裏不會亂成這樣。
他把媽媽買的那套衣服穿上，非常合身，英俊挺拔得像一棵迎着初晨的陽光蘇醒過來的隽秀的樹。
牆上挂着葉薰送的衣服，他試了好幾次，終究還是舍不得扔。
三萬八的項鏈他都能毫不猶豫地扔掉，連跑哪兒去了都不在乎。
什麽叫又愛又恨，他算是懂了。
他忽然想起以前葉薰讓他陪着一起看的那部電影，《窈窕淑女》講的是下層階級的賣花女被中産階語言學教授改造成優雅淑女的故事。
他當時特别不懂，賣花女是教授做實驗的既得利益者，她從一個帶着口音的下層人士一躍成爲被名門紳士競相追捧的窈窕淑女，教授改變了她悲慘的命運，明明她已經得到了太多，可她對教授的态度卻不是感謝，而是想要更多，她想要教授娶她。
裴炎當時覺得賣花女想要的實在是太多了，爲什麽不滿足于她已經得到的，還要奢求她得不到的呢？
現在他才終于懂了，被教授改造成淑女的賣花女已經看過了更好的世界，再也不甘于做回賣花女了。就像他被葉薰改變了以後，就再也不習慣沒有她一樣：“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
不管是賣花女還是他，對給他們以光明的那個人，都是又愛又恨的。
他愛她的一切，卻也恨她讓他情窦初開，知道了什麽是愛。
他把衣服放進衣櫃最邊上的位置，既然舍不得，那就留着吧。
這樣眼不見，也就心不煩了。
……
那天天氣很好，湛藍的天空中流雲萬千，是最适合青春和校園的純美色彩。
畢業照拍攝得很順利，拍視頻之前，所有男生換上統一的薄藍色短袖襯衣，深藍色帶白條紋的領帶，藏青色長褲配深色闆鞋。
班上唯一的女生楊依蔓穿的是跟男生一樣的色系，隻是領帶換成蝴蝶結，長褲換成百褶裙。
相較于白襯衣配黑褲子，薄藍色和藏青色的搭配對比度不會那麽高，很适合在陽光燦爛的六月裏，在綠草茵茵的球場上，唱一首《鳳凰花開的路口》。
這首歌很不好唱，所以班上歌唱歌最好的裴炎和楊依蔓幾乎承包了這首歌，其他同學主要負責和聲。
結果出來的效果比合唱好很多，畢竟兩個主唱是真的唱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