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冷靜到極點的分手談判上,他也是等着被宣判的那一個。
這一年多的時間很難熬,他一直在糾結,到底要不要主動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很想念她,時時刻刻。
他憧憬着,有一天她能知道他的變化,驚喜地發現,他已經成爲了她理想中的男人。
他等待着,她曾那麽愛他,或許哪一天,她忽然想他了,就會主動找他呢?
看到快遞的時候,他以爲終于等到了她的想念,結果等到的卻是舊物歸還。
那套西裝代表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心意,而是作爲那條項鏈的回禮吧,她不想欠他的,僅此而已。
她曾那樣愛他,在他對自己一點都不自信的時候,把他誇成了全世界絕無僅有的裴炎,現在想來,他的自信和絕無僅有都是建立在她對他的認可上。
可她不要他了,那他還是絕無僅有的嗎?
他還特别嗎?還值得人愛嗎?
他根本就沒有她說的那麽好,就連她都不認可他了,他就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罷了。
裴炎的情緒從未像此刻這般失控,暴怒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所有的一切都被揮到了地上,衣服掉在地闆上,亂成一團。
他依舊不覺得解氣,又把所有的東西全都丢進了那口大箱子裏,對待它們就像對待垃圾一樣。
看着房間裏淩亂的現場,他無力地委頓在床沿上,腦海中突然響起她的聲音:“我還會打一款像郁金花一樣漂亮的埃爾德雷奇結,到時候給你打呀”
“你倒是來打啊!”
裴炎以爲自己吼得很大聲,實際上發出來的聲音幾不可聞,隻因爲他已泣不成聲。
人最怕的是懷揣希望,因爲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而他的希望全落了空,現在隻剩絕望。
原來有些人,失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奇迹沒有發生在他的身上,她的出現和離去,都是同樣的突然。
胡夢茹做好飯以後上樓去叫裴炎吃飯,結果打開門就見他坐在床上抱頭痛哭,讓她一句“吃飯了”卡在喉頭,說不出口。
她很了解自己的兒子,從小被她保護得很好,所以是個非常單純的孩子。
兒子這一年在職場上曆練過了以後,明顯成熟了許多,回來跟她講起工作上的事情,她才知道他吃了那麽多苦都沒有跟她說過,一直忍到實習結束以後才輕描淡寫地當做一份閱曆說了出來。
他回家後的這一個多月裏,她發現兒子真的長大了,懂得關心人了,又勤快,還沉穩了許多,和以前大不一樣。
結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地痛哭失聲。
他就連小時候都沒有這樣哭過,因爲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也不愛哭。
胡夢茹靜靜地走進房間裏,他哭得太專心,完全沒發現她的到來。
她将被丢成一團的衣服和領帶都撿起來,用衣架好好地挂了起來。
就算是以她閱盡全球頂級品牌的眼光來看,也不得不承認,那套衣服配得特别好。
立體剪裁,很高級的配色,該寬的地方寬,該長的地方長,該收的地方收,那是一套完全貼合裴炎身材的西裝。
所以,買衣服的人肯定很了解他。
所以,他哭得那麽慘一定是因爲買衣服的人。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從她跟他爸離婚以後,就沒見裴炎哭過了,一晃都10年了,這10年裏,他一定囤積了很多的難過吧?
好好地宣洩一下也好。
煩惱能随淚水一起流走的話就更好了。
裴炎每天晚上都會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挂在床對面的位置,她也就挂在了那裏,然後悄悄離開了房間。
小孩子需要哄,是因爲小孩子哭的都是情緒,願望沒被滿足就要哭一鼻子,爸媽兇我也要哭一鼻子。
但裴炎已經21歲了,能讓他哭成那樣的事,一定不是她可以哄得好的。
成年人的煩惱,如果輕易就能解決,那就不叫煩惱了。
與其自以爲是地給他不痛不癢的安慰,還不如讓他安靜地一個人呆着。
那天晚上,胡夢茹女士在樓下坐到淩晨,裴炎也沒有下樓吃飯。
她一直都知道,裴炎表面上很溫和,其實内心裏是很倔強的,現在看來,他的倔強也體現在哭這件事情上了:倔強地哭了一晚上。
上樓休息的時候,胡女士悄悄貼在裴炎房間的門闆兒上聽了一會兒,沒聽見任何聲響,想他可能是哭累了,睡了。
胡女士很慶幸:還好隻是哭,沒砸東西,否則得多吵啊。
她回到房間裏就開始敷面膜,今天爲兒子操心到現在,熬了夜,必須貼一片最貴的面膜拯救一下。
敷面膜的時候除了做身上的護理以外,腦袋也運轉得特别快。
胡女士剛才撿到一條項鏈,一并挂在衣架上了,現在忽然想起:“那條項鏈我見過,是炎炎送給萌萌的禮物啊!”
她很快琢磨出來:“倆人這是吵架了?不對,炎炎都哭成那樣了,不會是分手了吧?
哎……都怪炎炎那孩子死腦筋,要是早聽我的,撲倒萌萌,把我買的工具都用掉,生米煮成熟飯以後還怕萌萌不纏着他嗎?
不是說現在的大學生在讀書期間都可以結婚了嗎?臨到畢業被分手,隻能怪炎炎自己失去了最好的時機,現在知道哭了,晚了啊!這不自己作的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胡女士越想越氣,盼了這麽多年,一直盼着兩人畢業以後就結婚,現在的情況叫什麽呢:沒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不過看傻兒子都已經哭得那麽傷心了,她也不忍心再批評教育他。
隻能忍着,等到他下次再談女朋友的時候,讓他必須聽自己的話!
……
人在哭多了以後,頭特别疼,還暈,裴炎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哭到睡着。
想來是人體的自我保護機能起了作用的結果:累了就睡。
他坐起身,腫了的眼皮特别重,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那套噩夢般的讓他哭成這樣的罪魁禍首: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