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東北人馮書雁,從小是跟着新聞聯播學的普通話,他正常說話的時候都很字正腔圓,毫無東北口音。
聞言一秒切換到正常模式,用無比标準的普通話說:“我隻是想逗你開心。”
他的聲音過分溫柔,語氣過分關心了,葉薰隻覺得耳邊“嗡”的一聲,短暫地懵了一下。
她舉起那束粉色的花,話題轉得十分生硬:“我第一次見人送一整束滿天星耶,還挺特别。”
“嗯。”馮書雁凝望着她,很認真的樣子,“老闆跟我說,滿天星隻是不可或缺的配角,可我就是喜歡它,所以想讓它做主角,哪怕一次也好。”
“不可或缺的配角”是滿天星的花語,并不是老闆說它是配角吧,葉薰覺得馮書雁必定是聽岔了,而滿天星還有一個花語是:真心喜歡你。
不管是哪一句,葉薰都覺得很難過。
有人說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她覺得真心也是一樣的。
她太清楚真心是什麽樣的存在,所以知道它有多堅定難改,也知道它有多脆弱易傷。
她曾說過:“我不當真的話,那就隻是一個玩笑而不是真心,玩笑可以笑一笑就過去了,真心卻是會受傷的。”
明知道是會受傷的,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真心送到她的面前,真傻啊。
她忽然張開手臂說:“抱一個吧。”
馮書雁第一反應就是他聽錯了,是幻聽吧?不然她怎麽會說要抱他?
他還沒反應過來,葉薰已經将他抱住了,他的雙手瞬間握拳,緊張得都有點顫抖。
葉薰抱着他,一個高大清俊的男生,身上散發着好聞的香味,他是能和她一唱一和的相聲搭檔,是能文能武的馮少俠。
在那靜止的幾秒裏,她明确地知道,縱然從任何方面來看,馮少俠都是她喜歡的類型,可她就是不會爲他心跳加速,更沒有男女之間的沖動。
愛情和友情,她的身體和大腦竟然能分得清清楚楚,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
他倆,終究還是隻能止步于此了。
葉薰太懂這種愛而不得的感情了,她壓抑着激蕩的心緒,誠摯地說:“馮少俠,你要做自己的主角,你值得最好的女孩子陪你仗劍走天涯。”
從她抱住他到她放開他,他都站得筆直挺立,不敢動彈。
他怕一動,夢就醒了。
可縱然不動,夢也是會醒的。
他早該知道,她不會陪他仗劍走天涯。
不過,她沒拒絕他,也沒有因此就讨厭他了,這讓他感到很滿足。
他輕笑着,從外套包裏拿出一朵胸花:一片沉靜的銀葉菊,一枝燦爛的金合歡,兩枝毛茸茸的兔尾草,一枝明豔的小玫瑰。
小巧而精緻的花束,像一葉扁舟,躺在他的掌心裏。
他羞澀地撓了一下臉說:“雖然做了這個,但我看大家都沒戴就也不知道該拿來幹嘛。你要嗎?”
葉薰接過來一看,胸花上有一粉一籃兩條飄帶,跟她胸前的粉色垂布倒也般配。
飄帶上有字:“賀卒業:點筆操紙爲君題,香草萋萋沒馬蹄。”
是一首送别的詩呢。
葉薰将胸花佩戴在學士服的垂布上,馮書雁“诶”了一聲,不好意思地說:“别人都沒戴,你也不用……”
葉薰燦然一笑說:“我是看别人在做什麽才敢做什麽的人嗎?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
它這麽漂亮,我當然要戴起來炫耀了。馮少俠的審美時刻在線,不管是你選的花還是你寫的字。”
是的,她不會以别人的行動準則爲參考,她隻會遵循自己的内心。
葉薰看着胸花上飄逸的毛筆字,忽然生出了戀戀不舍的心情。
本以爲自己不會落入俗套的,未曾想,人還沒走,就已經開始想念祖國,想念中華文化了。
離開學校以後,葉薰趕去了醫院。
前幾天她爸因爲腎結石入院,今天還在保守治療中。
跟入院那天疼得冷汗直冒,滿地打滾相比,能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看着電視,已經是度假一般的惬意生活了。
葉薰買了許多水果給爸爸,又給在醫院陪床的媽媽買了一塊蛋糕。
她把紅提洗幹淨了,坐在床邊一個一個地剝出來,放在小碟子裏,插上牙簽。
葉爸爸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做這一切的女兒,半晌,終于狠下心問道:“說吧,這次出國要帶多少錢?”
葉薰:“???”
葉爸爸指着那盤晶瑩剔透的去皮兒紅提,戒備地說:“你有什麽目的?”
葉薰聞言便笑了,手上沒停,一顆一顆地剝出來,一顆一顆地放在碟子裏:“目的就是讓你多吃點水果,早點把結石排出去。哎喲,這貴的紅提就是好啊,新鮮,好去皮。”
葉爸爸一臉懷疑,等着她說出真正的目的,結果她就換了頻道,開始教訓起他來了:“你說你既不愛喝水又不愛喝湯的,長結石也是必然的不是?
等你這次出院了,就學學别的老頭子,保溫杯泡枸杞治百病!東西我都給你買好了,過幾天快遞就會送到了,你喝完了就跟我說,我再給你買。”
說完她就叉了一顆紅提遞給她爸:“吃啊,自己吐籽兒哦,挑籽兒太麻煩了,懶得弄。
過兩天我就走了,趁現在有時間,孝敬孝敬你。走之前我會把冰箱都買滿的,就算沒人給你剝皮了,自己也要多吃水果知道嗎?”
葉爸爸一邊幸福地吃着女兒的“孝敬”一邊望着開心吃蛋糕的胖媳婦兒說:“老婆,姑娘現在說話的口氣跟你好像,不是才剛剛大學畢業嗎,怎麽馬上就成中年婦女了?”
熊佳玉女士吃完了最後一口蛋糕,一本滿足地回味着巧克力微苦的甜美,眼睛都沒睜開,隻說:“女兒,你打他我會當作沒看見的。”
葉薰拿了一個山竹,雙手用力的時候說話,就有顯得點咬牙切齒了:“我跟我媽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能不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