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葉薰當時就上了心,隻是因爲有别人在場,她才故意快速翻篇的。
隻要是和裴炎有關的事,她都很敏感,且上心。
裴炎轉臉望着窗外。
葉薰明銳地察覺到,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
他是不會告訴她原因的。
她難得安靜了下來,靜靜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地隻是默默陪着他。
有心事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傾訴和陪伴,他随時需要,隻要一個回頭,她就在他的身邊。
不一會兒,裴炎将身體靠在背靠上,以一種近似呐呐自語的微小聲音說:“12歲的時候,我有了人生中最大的願望:希望爸媽不要離婚。
我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會跪在床邊,認真地許願,真誠地祈禱:我會好好學習,我會照顧自己,我會幫助他人,我會善良溫暖,我願意做一個乖小孩,隻要他們不要分開。
後來,爸爸從家裏離開的那天,甚至,都沒有跟我道别。
因爲極度渴望而累積起來的希望最終都成了失望,它像一座蓋得太高的樓房,坍塌的瞬間,破壞力很強。
我早就知道許願沒有用了,所以我不再許願。希望累積得太高了,是很危險的。”
葉薰稍微倒推一下就知道,12歲的裴炎應該在念初一,那麽他整個初中都很陰郁,顯得很不開心的樣,就能理解了。
青春期的孩子本來就很敏感,爸爸連告别都沒有做,就離開了他的生活,他最大的祈願應聲而碎了。
從裴炎的家庭條件來看,他應該是個從小養尊處優,沒什麽煩惱的孩子。
12歲之前的他,必然沒有受過太大的挫折,突然面臨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失去,就像繃緊的弦斷了一樣,整個人就頹然了下去。
葉薰歎息了一聲,光是想一想,她的父母如果要離婚,她就想不顧形象不顧一切地緊緊抱着兩個人的大腿說:“你們誰都不可以離開我!不然我就去死!”
她都已經18歲了,面對原生家庭破碎的事依舊無法承受,依舊不能面對,可以想見,12歲的裴炎,當時又是受到了怎樣劇烈的打擊。
她說:“别人的聚散離合,你我都無法控制,因爲每個人想過的人生都不一樣。我剛剛想了一想,如果我的父母堅定地要分開,我也隻能祝他們的選擇能讓他們擁有更幸福的人生。”
其實随着裴炎年齡的增長,他也漸漸接受了父母離異的事實。
人都是這樣的,在最初的深受打擊以後,還是會慢慢恢複。
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當傷口愈合,當疼痛不再,現實也就已經被接受了。
他說:“後來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他們根本不問我的意見,說明我的想法左右不了他們的決定。既然是他們的人生,我确實也插不上手。”
葉薰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說:“雖然你的願望沒有實現,但你至少實現了自己的承諾啊。”
裴炎不明所以:“什麽?”
葉薰非常欣賞地說:“你成了溫暖善良的乖小孩啊。”
裴炎有點後悔,怎麽一不小心,什麽都說了呢。
他一臉囧樣,尴尬地又轉臉看向窗外了。
葉薰希望他開心快樂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強烈,他按約定長成了她喜歡的類型,雖然生活讓他深深地失望了,但她會努力爲他制造快樂的。
車子開上高速以後就十分平穩了,葉薰被搖了一會兒就有點昏昏欲睡,她小聲問道:“裴小炎,你睡不睡啊?”
裴炎實誠地說:“我不困。”
葉薰的臉皮确實如馮書雁說的一樣厚,她說:“别這樣,我們一起睡覺覺嘛。”
發出如此流氓邀請的姑娘,當然隻是逞個嘴能罷了。
裴炎一臉冷漠地拒絕了:“你自己睡。”
葉薰往座椅靠背上一倒:“早上起得太早,好困啊,我先睡了哦。”
明明早上在大家面前還說自己習慣了早起,現在才說早起犯困的話,果然不過是在同學面前逞能要面子罷了。
不過,隻在他面前說實話的學姐,有點可愛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他倒是願意她不拿他當外人的,他更願意聽真話。
葉薰在入睡前一秒說:“我睡着了以後要是東倒西歪地睡到你身上去了,你不用叫醒我,我一定是故意的。”
嗯?提前打個招呼的意思是一定會睡到他身上去嗎?
難道提前告訴他,她将要占他的便宜,這便合法了嗎?
其實葉薰比她以爲的要規矩一點,一直也沒往裴炎的身上倒,反倒是不停地在往前沖。
裴炎見她的頭一直往前一點一點的,就怕她一頭撞到前座上去。
他小心地扶着她的肩膀,輕輕将她壓回椅子的靠背上。
想她睡着了可能會冷,就把外套脫了給她蓋在身上。
葉薰在睡夢中感到一陣溫暖,身邊都是讓她心安的氣息,她終于不往前沖了,乖乖地朝着右手邊倒了過去。
裴炎感覺到胳膊上一重,低頭見她睡得正香,不意把她弄醒,隻能就那樣一動未動地任由她靠得很舒服的樣子。
車行超過兩小時以後,車上的大部分人都睡着了,裴炎也有了困意,往後緊靠在椅背上,準備小睡一會兒。
葉薰忽然叫了一聲:“裴炎。”
一下把裴炎給叫精神了。
他垂眸看去,發現她閉着雙眼,沒有醒的樣子。
她向來都是沒個正行地叫他裴小炎或是裴炎炎,當她叫出正确的名字的時候,就透着一股子“官方”和“正式”的感覺了。
裴炎靜待了一會兒,也不見她再說話,他想她是不是有講夢話的習慣,有些好奇,她會說出什麽樣的夢話來。
結果她便格叽格叽磨了兩下牙齒,然後嘟哝了一些他聽不真切的話。
原來學姐睡着以後這麽熱鬧的嗎?
想起學姐動不動就戲耍他一番的過往曆史,裴炎憋着一肚子壞,決定要“報複”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