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裏把玩着一件玉扳指法器,回想巴守急促傳來的話,駱岘山微微猶豫,側目又看到隗琅郡魁首以極快的速度掠出,專挑狹窄之處藏行,後面跟上來的阿空,左顧右盼,似是沒有找到目标。
怪不得隗琅郡魁首願意一博,原來是對逃跑很有自信。
世間藏匿法數不勝數,雖是山澤爲最,可别的法門也并非一無是處。
駱岘山抿了一口茶,靜坐片刻,起身離開茶肆,來到南紙鋪裏,買了張宣紙,稍微措辭,便提筆書寫,随後把寫滿字的宣紙塞入懷中,頭也不回的走遠。
三十七巷裏,刀光劍影。
姜望讓第一類真性出竅,把院落周圍數丈距離與外界隔開,哪怕時辰漸晚,但巷口仍有寥寥百姓,卻絲毫沒有察覺巷子裏發生了什麽。
小魚已入武夫的第四境,但實際上,在第三境的時候,她就已經把第四境需要修煉的功夫都修完了,因此,小魚跟同境武夫是不能相提并論的,縱然巴守是第四境巅峰,且是拼了命,數十招内都沒有奈何小魚分毫。
姜望想着若非小魚的兵器不稱手,甚至可以壓着巴守打。
斷劍的流光劃過院落,映照出巴守稍顯狼狽的模樣。
殿下更早注意到小魚,後來又将其暫時放棄,但直到此刻,巴守才明白,隻是聽聞小魚的天賦,遠不如真正見識到,若讓她成長起來,必然不可小觑。
沒有本事殺死姜望,巴守以赴死之心,怎麽也得拉一個墊背。
他徑直出刀,施展渾身解數。
小魚則穩紮穩打,見招拆招。
最開始有第四境巅峰的孫青睚教她,後有宗師駱岘山傳授武學,前往奈何海的路上,姚觀海也是傾囊相授,雖然種種情況,姚觀海沒來得及教小魚太多,但小魚學到的都是殺招。
再借用駱岘山的武學,更将一身所學發揮到極緻。
姜望默默看着,其實已經大概能猜出結果。
武夫與修士不同,且不提小魚經驗很低,很短的一把斷劍在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手時,難說影響之大,肯定得有些影響,何況抱以死志的巴守攻勢剛猛,哪怕小魚最終能很驚豔的重傷巴守,也無法将其殺死。
說是想竭盡所有的培養小魚,但姜望畢竟還是姜望,每每看到小魚即将受傷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想介入,是因看到小魚倔強且堅定的臉龐,讓他又屢屢打消念頭。
如此反複,他很難受。
巴守更難受。
他未入不惑,便已是第四境巅峰,而且破境更是早些年,資質怎麽都算頗高的,在神都裏,驚豔之輩遍地,他無名無姓,無人願意瞧上一眼,是殿下把他視作心腹,他也盡力爲殿下披荊斬棘。
可正如姜望所言,殿下說什麽,他做什麽,若是依靠自己,他什麽事都做不成,隻會犯蠢。
許是很幸運,一直以來也沒做錯過什麽事,又或者他仗着殿下,莫名心氣變高,第一次自作主張做了殿下沒有吩咐的事情,怎麽都沒想到,僅僅一次就栽入深淵。
莫說此刻沒了退路,他亦是沒臉去見殿下。
因駱岘山的緣故,他清楚小魚學武的時間,嚴格來說,小魚是武夫裏很新很新的新人,饒是如此,已過百招,他都沒能真正占到便宜,羞憤之意,讓他變得更瘋狂。
氣血爆裂,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氣息席卷而出。
他身化殘影,如山嶽撞擊,卻因沒了章法,被小魚輕巧閃避,斷劍斜刺,炸出一篷血花。
巴守身影驟停,險些栽倒,低頭看着腰腹位置的傷口,他滿臉猙獰,武夫間的厮殺,體魄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除非另一方體魄更強,否則便是招式或純粹力量的碰撞。
他歇斯底裏,氣焰再次高漲。
......
隗琅郡魁首已經出城。
他徑直以最快速度往前沖。
但終是被阿空發現。
他在地上跑。
阿空在天上飛。
甚至依舊在啃着雞腿兒。
隗琅郡魁首跑了很遠,武夫的耐力是很誇張的,跑一整天也不會覺得累,可他很快就遭受了精神打擊。
有雞骨頭從天上砸落,正中他的腦袋。
讓他被迫止步。
擡眸看天,隻見阿空嘬着手指,緩緩降臨,微微打了個嗝,再一伸手,便是大鐮刀扛在肩上。
“你别跑了,我雞腿兒都吃完了,等着回去再買來吃,話說你身上有幾兩銀子?”
隗琅郡魁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錢袋,有些羞愧激惱道:“關你屁事!”
阿空眸子微凝,随即又咕哝道:“看那扁扁的錢袋怕是沒幾個銅闆,白追了這麽遠。”
但她很快開心的眯起眼睛,說道:“把你抓回去,朝姓姜的讨賞。”
隗琅郡魁首陰沉着臉,說道:“我可是第四境武夫,憑你也想抓我回去!”
阿空說道:“很湊巧,我剛剛吃得很飽,現在有使不完的力氣。”
她雖然隻是洞冥境,但不是一般的洞冥境,而且力量大得出奇,某種意義上來說,阿空更适合習武,她沒有武夫的體魄,卻擁有着堪比武夫的破壞力。
何況她又不傻,咱會飛啊。
而且也有幫手。
伸手撓頭,從發絲裏抓住蜘蛛般的蠃颙便扔了出去。
她對妖怪蠃颙已經沒了食欲,純粹是養着玩,恢複原貌的蠃颙體型比以往更大,那都是阿空喂養的功勞。
作爲古往今來,唯一有智慧的蠃颙,雖然依舊蠢得可以,但已算徹底跟尋常蠃颙劃分了界限,面對第四境的武夫,蠃颙完全就是盤菜,可有腦的蠃颙懂得戰術,怎麽可能傻乎乎跑上去送死。
仗着體型優勢,受些傷也能恢複,便護住要害,十八條大長腿輪番上陣,怎麽都能抵住十八次攻擊。
但眼看着很快就沒了四條腿,它很急切朝着阿空嚎叫,阿空安慰着它,開始遠距離攻擊隗琅郡魁首。
驅策着大鐮刀,與蠃颙配合默契,等隗琅郡魁首攻向蠃颙時,大鐮刀就偷襲,等他迎擊大鐮刀時,蠃颙再偷襲。
這是隗琅郡魁首打得最憋屈的一戰。
很快便傷痕累累。
雖然也讓蠃颙喪失了行動能力,但阿空在天上,大鐮刀飛舞着在他周身環繞,奈何阿空不得,也跑不掉,精神受創,導緻耐力也下降,隗琅郡魁首最終隻能哭喊着投降。
作爲隗琅郡年輕一輩的最強者,第一次走出隗琅郡,他沒有任何亮眼的表現,明明實力更高,卻敗得稀裏糊塗。
若是遇上尋常洞冥境甚至洞冥巅峰修士,他都能穩赢,可阿空毫不費力就能破開他的體魄防禦,又是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占,敗得不算冤,隻是很難受。
阿空趁勢一個暴擊,直接打暈了隗琅郡魁首,撿起變小且沒了腿的蠃颙,拽着隗琅郡魁首,哼着小曲兒往因象城飛。
......
隋國神都。
某處府邸裏。
實則不惑卻因打扮邋遢顯得蒼老的男人,正默默扣着腳趾,手持扳指法器的俊美男子陰沉着臉,他沒有能耐直接目視苦檀因象城的畫面,但既然信箋傳到這裏,便做不得假。
“弱冠澡雪......姜望。”俊美男子思忖片刻,喚人取來一張符箓,将得符箓捏碎,因象城第十四街三十七巷某院落裏的畫面便清晰呈現。
此刻的巴守很狼狽,而小魚手裏的斷劍已經徹底廢掉。
姜望自藤椅上起身,因畫面裏沒有聲音,俊美男子隻見其張嘴,聽不到姜望說了什麽,巴守歇斯底裏的拔刀沖上去,姜望僅是伸手一指,巴守便面部僵住,徑直撲倒在其腳下。
瞬間沒了生機。
緊跟着符箓呈現的畫面也消失。
邋遢男人說道:“巴守搬出太子,有什麽問題也牽扯不到殿下身上,但殿下如果依舊想籠絡姜望,就得比太子更前與其接觸,否則面對姜望的敵意,太子自能輕易猜出怎麽回事。”
俊美男子說道:“信裏沒有講明姜望爲何殺死巴守,能确定的是,他依舊不知我的存在,也沒可能與我有仇,很大概率是巴守得罪了他,那麽便有轉圜的餘地,弱冠澡雪啊,沒必要拱手讓人,甚至與其爲敵。”
邋遢男人猶豫道:“話雖如此,但我的建議是盡快除掉他,縱然巴守的問題影響不到殿下,可誰又清楚姜望是怎麽想的,若最終沒有籠絡成功,反而坐視他繼續成長,唯恐出現更大的問題。”
俊美男子斜睨了他一眼,說道:“想要在苦檀殺死一位澡雪境大修士,就得派出更強的人,雖然我能拿得出來,但你很清楚,那位不好輕易露面,他不出手,誰又能殺死姜望?”
“弱冠澡雪啊,此事很快就會傳遍隋國,他的死更會引人矚目,若被太子察覺端倪,我這些年的努力很可能付之東流,縱然有隐患,也好過此時去殺姜望。”
想到俊美男子的身份以及處境,邋遢男人默然無語。
他确實清楚俊美男子的想法,所以給出了兩個建議,殿下最終的選擇,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心裏想着,若能找出合适的機會,殺死姜望才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