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持刀,自天而降,聲勢浩大,惹來驚濤拍岸。
河伯睜眼,默默伸手擦臉,又擰了擰衣裳。
看着它的舉動,姜望始終沒搞明白河伯是怎樣的妖怪,是否真的隻是像傲因那般,能思維共享?
但待在奈何海裏的河伯,必然能發揮出最極緻的力量,姜望沒有因自己變得更強,便直接不把河伯放在眼裏。
“姜先生。”河伯開門見山說道:“你是這些年裏,第三位來到此地的人。”
姜望皺眉問道:“你一直在這兒?”
河伯笑道:“我明白你真正想問的是什麽,島上的确曾出現一位姑娘,我原想吃掉她,但有一個叫姚觀海的家夥,明明隻是宗師境武夫,卻讓我覺得很是難纏,姜先生猜猜看,最終結果是什麽?”
姜望面無表情,有一刹那的花火陡然呈現,又似星火燎原般擴散,當空斬落的刀,帶着轟然巨響,直接把河伯身下的石頭崩碎,将河伯的身影擊飛,姜望縱身而起,把河伯重重踩在腳下。
“猜猜看,你等會兒的結局是什麽?”
河伯面露微笑,下一刻姜望一腳踩空,擡眸就見河伯已出現在十丈外,姜望眼中有異,說道:“你應是我見過最強的河伯,是因爲奈何海的緣故?”
同類妖怪道行相差無幾,除非被以某種特殊方式拔高道行,或是像傲因那般擁有天賦神通,而河伯的天賦是與水有關,但能直接變得這麽強,是姜望沒有預想到的。
因河伯的氣息沒有太明顯的變化,卻能輕易逃脫,讓姜望有種抓着水,隻能看它從指間流失的感覺。
不是每一類妖怪都有天賦神通,沒有的也不會代表肯定弱于有的,好比烏侯就沒有天賦神通,但卻比擁有天賦神通的傲因強太多了。
但河伯則不然,哪怕道行沒有跨入澡雪境巅峰,可在奈何海裏,它具備着堪稱同境無敵的能耐。
也就意味着,奈何海裏的澡雪境大妖,都要以河伯馬首是瞻。
“其實我在等着你。”河伯輕聲笑道:“奈何海裏的大妖,相對來說很安穩,因此間有最厲害的妖,所有妖都得俯首稱臣,就是我也隻能待在此地,不敢深入,敢鬧騰的澡雪境大妖,純粹是在被允許的範圍裏。”
“姚觀海和小魚被我扔到了更裏面,我可以很坦誠的告訴你,有人想讓你死在奈何海,找我合作,我同意了,他讓我把目标放在一個叫小魚的姑娘身上,堅信姜先生會毫不猶豫的犯險。”
“我很願意親手殺你,但我不敢把動靜弄得太大,隻能遺憾看着你死,除非姜先生轉頭離開,我很好奇你會怎麽做?”
姜望眯着眼睛,問道:“誰想殺我?”
是因河伯也想殺他,與人合作無可厚非,真要說河伯講什麽誠信,姜望是不信的。
果然,河伯沒有半點遲疑的回答道:“我隻知那人叫巴守,好像來自神都,應該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是個四境武夫。”
其實河伯的想法很簡單,如果姜望能死在奈何海當然最好,但若是僥幸沒死,哪怕河伯覺得沒有這個可能性,但将巴守透露出去也不會是什麽壞事,總比姜望把報複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好。
不管姜望有沒有活下來的機會,甚至有沒有報複自己的實力,河伯都沒必要幫巴守隐瞞,看他們狗咬狗不好麽?
姜望想到了柳楹府邸裏那個武夫,被柳楹稱爲整個柳家都惹不起的人,因某種原因待在柳家,又因自己的緣故,逃離柳家,就算機緣巧合被自己打亂了他的計劃,姜望也沒覺得此人有必須報複的必要。
但要說起四境武夫,又有非同一般的身份,且存在會報複自己的可能性,姜望思來想去,也隻有這個人符合。
常祭酒的目的應該隻是想讓自己被神都注意到,他沒能耐利用國師,但弱冠澡雪的事實從國師口中說出來,常祭酒的目的不僅完成了,甚至結果更好。
姜望此刻懶得深思巴守不惜與妖合作也要殺他的理由,他爲小魚犯險是必然的事情。
想要讓活下來的希望更大,姜望同樣沒有絲毫猶豫,在轉瞬間直接揮出數百刀,把錯不及防的河伯轟擊的支離破碎的同時,他身形又随刀至。
降妖除魔是最快能獲取養分的方式,在把妖怪殺死的那一刻,就能汲取到大量養分。
尤其是像河伯這般道行的大妖。
一刀再接一刀,姜望沒有給自己也沒有給河伯任何喘息的機會,整座島嶼皆被刀意覆蓋,最終直接分裂出四五塊,島嶼的一角塌陷,墜入奈何海,掀起波濤,沉悶地聲響在海面傳遞。
無數妖怪目睹到那副畫面。
海上似是下起暴雨。
雨霧濃厚。
姜望不顧力竭的風險,試圖把河伯一波帶走。
猶如擂鼓般的聲音乍起,銀色電弧在海面上生出,瘋狂地朝着河伯轟擊。
河伯确實被打懵了。
自始至終都沒能反擊。
後來它已回神,也在找尋着能反擊的時機,奈何海裏,它的确是澡雪境裏最強的妖,更确切的找到了反擊的時機,但因姜望攻勢的密集,屢屢都被打斷,迫使它再尋新機。
直到此刻,河伯方才醒悟,無論如何,它都沒有機會反擊,除非姜望真正力竭,它當然可以不管不顧的反擊,可極短的空隙裏凝聚出的力量,都不夠給姜望撓癢癢的,它俨然沒有任何能凝聚力量真正反擊的機會。
哪怕是中止姜望的攻勢。
姜望在出刀的時候,便已做好攔截,讓河伯想借助奈何海都沒可能。
一刀更快過一刀,某些時候甚至要比河伯的思想都更快。
遙想上一次與姜望的交鋒,此子的修爲簡直判若兩人。
在本質上,它和當初的河伯并非同一個,更準确地說,它們是分身的關系,用的是一個大腦。
世間隻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河伯,但河伯可以分出無數的河伯,河伯的力量也會被分散,隻有天下河伯歸一,真正的河伯的才能臨世。
然而最初的河伯被仙人鎮壓,又被梁小悠吃掉,河伯已經變得不完整。
河伯就是在被仙人鎮壓的瞬間才分散的,目的之一是想活着,也是想有朝一日能夠重見天日,但因力量分散的緣故,沒有最初的河伯,其餘河伯是無法相融的,整整六百年,才尋找到最佳的機會。
但河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栖霞街底下會出現一個特殊的妖怪。
它們最開始并沒有在一塊,隻是六百年間,不知是什麽原因,地底位移,讓得周圍被仙人鎮壓的妖怪都聚在了一個位置。
偏偏最初的河伯因被鎮壓的緣故,跟其餘的河伯思維不通,讓得外面的河伯以爲栖霞街底下隻有一個妖,便是最初的河伯。
現在的河伯很懷疑,當初地底位移,是人爲。
甚至可能是梁小悠搞得鬼,它至今都沒有想出梁小悠是什麽妖怪,但不管是直接拔高烏侯的道行,又或是藏匿到極緻的本領,當世能做到的妖,絕對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梁小悠同樣在想方設法的破封而出,吞掉一些大妖,能讓她的成功概率更高,最初的河伯是極佳的選擇,因河伯曾是燭神麾下大将,妖氣震天懾地,隻是河伯想不明白,梁小悠是怎麽做到的?
跟梁小悠合作,也是想弄清楚這一點,歸根結底,河伯想救出最初的河伯,哪怕被梁小悠蠶食殆盡,隻要有一絲血氣,真正的河伯就可以臨世。
此刻意識到姜望非比尋常的修爲增漲速度,若能讓姜望繼續成長,勢必會成爲梁小悠的大敵,那對河伯而言并非壞事,它跟姜望之間的恩怨與此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因此,河伯沒有再尋找能反擊的機會,而是想跟姜望也合作一回。
要找到說話的機會顯然比找到反擊的機會簡單很多。
但河伯根本沒有搞清楚姜望的目的。
它剛剛開口,姜望就因找到河伯瞬間氣息薄弱的點,一刀直接貫穿其胸膛,繼而神國力量爆湧,把河伯撕得粉碎。
姜望掏了掏耳朵,問向夜遊神,“它剛才是不是要說什麽?”
夜遊神說道:“我沒聽清啊。”
姜望便沒有多想,感受着河伯身死的刹那,湧入神國的大量養分,然後再傳遞到他身上的力量。
他變得更強了。
神國力量也更持久了。
隻要沿途再殺一些澡雪境大妖,就能讓力量得以維持,對别人來說極其恐怖的奈何海,卻更像是他的福祉,四目望去,都是養分啊。
饞了。
夜遊神則是戰戰兢兢。
畢竟按照河伯的說法,小魚已不在奈何海外圍,若再往裏去,萬一碰到澡雪境巅峰的妖王,真就得死無葬身之地了。
但祂又不能明說懷疑小魚遭遇不測的事情,因祂清楚姜望會怎麽做。
再是畏懼,祂也得維持神的顔面。
此間妖氣甚重,沒有雜質,小魚的氣息便很容易被感知到,但得距離夠近才行。
夜遊神苦尋無果,姜望沒再浪費時間,徑直掠入深海。
隻是初一接觸,使人窒息的妖氣便險些讓姜望栽落海裏。
“奈何海有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是目前人間最厲害的妖,沒有之一,雖然從未有人見過它,但隋覃大物都曾體會到那位的妖氣,整個人間唯有十人能與其抗衡,哪怕是苦檀劍神,在其面前也如孩童般弱小。”
夜遊神是真的怕。
神的顔面快要維持不住了。
被祂說得其實姜望也有些怕,但想着不至于那麽倒黴直接碰上最厲害的那一個。
既然沒人見過它,便證明它不是那種到處蹦跶的妖。
奈何海上每隔約莫十四五裏就會出現一座島嶼,島嶼有大有小,按照夜遊神的說法,有些島嶼不見得真是島嶼,可能僅是某隻妖怪的脊背。
夜遊神沒敢飛得太低,體型也盡量縮小,正好能讓姜望站在上面,因爲害怕,所以夜遊神悄悄利用金丹遮蓋姜望的氣息,妖與妖之間若非情況特殊,是不會随便自相殘殺的,因此,短途中尚算安穩。
但夜遊神依舊沒能察覺到小魚的氣息,甚至都沒有任何屬于人的氣息。
姜望在思忖着怎麽沒有妖怪來襲擊他?
他沒有意識到夜遊神暗中做了什麽,想着既然妖怪都那麽老實,他隻能主動點。
漫無目的的尋找,沒有直接問妖怪來得方便。
沒等夜遊神反應過來,姜望便縱身躍下。
因被夜遊神的金丹遮蓋,妖怪們無法感知到姜望的氣息,但它們又沒瞎,目睹到人的出現,平靜的海面頓時翻湧。
姜望在海面如履平地般行走,長夜刀舞作花,若有多隻妖怪來襲,便幹淨利索的使出殺招,隻要逮到機會,姜望便留妖怪一口氣,詢問小魚的蹤影。
尋常的澡雪境大妖,已經很難對現在的姜望構成威脅,除非是像前面河伯那般,擁有相當深的道行或某種天賦神通,可也最多難纏一點,隻要不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能擋得住姜望攻勢的大妖是很少見的。
哪怕最終姜望依然沒得到小魚的線索,但汲取大量的養分,也使得第二類真性僅差少許便徹底凝實。
此刻變強沒有讓姜望多麽開心,反而漸漸有些不耐煩。
妖怪面臨死亡,沒必要騙他,說明此間妖怪确實沒有見過小魚。
雖然意味着小魚可能活着,但一直找不到人,姜望很難保持冷靜。
他擡眸看向夜遊神,說道:“我們分開找!”
話落,姜望徑直以最快速度,掠向更深的海域,一路掀起高數十丈的海浪。
此般動靜,惹來更多妖怪的矚目。
姜望懶得再出手,瞬間便把撲上來的妖怪甩開。
直到前面幽深的海域,忽然亮起一抹絢爛的光輝。
僅是刹那,稍縱即逝。
姜望眸子微凝,有難以想象,聞所未聞的妖氣洶湧而出,直接把他轟落至下方某座島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