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火爐劈啪作響。
素袍老者凝視着姜望,冷笑道:“就憑你這孱弱之軀?”
雖然姜望可能不是尋常百姓,但普通凡人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因姜望那虛弱的模樣是很難假裝的,像山澤部衆那般藏匿氣息的法門,不是随便什麽修士就能具備的。
你要說姜望是澡雪境修士,純粹是以高深的修爲形成天然屏障,讓他無法看透,那可就太好笑了。
接觸的層面越高,越能明白,澡雪境修士是怎樣一種存在,尤其是苦檀,那代表着最高峰。
姜望笑道:“馮老可以最先試試。”
素袍老者搖頭說道:“我若傷了你,大小姐那裏可不好交代,我由衷的奉勸你,老實點,哪怕你有些身份背景,也肯定是在因象城之外,别妄想鬧事,否則淵閣裏,就會出現你的屍體。”
“你好好侍奉大小姐,吃香喝辣自然是常有的事,言盡于此,你認真想想。”
姜望皺眉說道:“淵閣裏都是被你們大小姐掏空或因抵抗被殺死的人?”
素袍老者不置可否。
姜望裹了裹大氅,說道:“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直接從神國裏取出長夜刀。
素袍老者面色微變。
此般手段,若非修士黃庭,便是儲物法器,後者代表着姜望非凡的背景,因尋常的勢族沒有能耐讓年輕一輩攜帶法器,他沒有感知到姜望身上任何炁的存在。
如果真是因象城外的大族子弟,就更不可能放過姜望了,他得勸說大小姐,盡快膩味姜望,将其除掉。
素袍老者第一時間黃庭炁鼓蕩,便見姜望舉刀,随即累得氣喘籲籲,刀身重重砸在地闆上。
“......”他滿臉錯愕,“你連刀都舉不起來,哪來的勇氣敢讓我試試?你這是病得腦袋出問題了?”
姜望讪笑道:“我隻是擔心出刀的氣勢太強,你抗不住,要不你先出手?”
素袍老者像看白癡一樣看着姜望。
他想明白了。
姜望或許是某地大族成員,但因身體有病,手無縛雞之力,才有儲物法器随身攜帶,又有未曾化妖的白菻保護着,看來應是嫡系,否則這種病秧子,沒必要浪費資源。
如此一來,姜望便更不能久留。
但素袍老者也很清楚,姜望的長相對大小姐有多強的吸引力,要勸說大小姐盡快除掉姜望,并非易事。
他徑直離開屋子,吩咐門口護衛看好姜望。
姜望沒什麽情緒變化,裹着大氅來到窗前,僅是打開一條縫隙,寒風依舊刺骨,雪勢漸大,銀裝素裹,同樣潔白的狐狸很自然的隐藏身形。
第三境的護衛,非是白狐狸能抗衡的。
它有注意到姜望,伸出前爪刨雪,做出各種動作,像是在讓姜望跳窗出來。
但姜望沒有理會。
又在火爐旁取了會兒暖,姜望拖着長夜刀,步履艱難的往前走,打開屋門,兩名護衛的視線第一時間便投了過來。
“公子有什麽需要?”
姜望笑道:“要你們的命。”
寒風呼呼刮着,冰冷的雪花拍面,讓兩名護衛稍微耳背,懷疑自己聽錯了,“公子要什麽?”
姜望用行動告訴他們。
他使出渾身力氣,但也隻是勉強揮臂砸刀,兩名護衛都沒有動彈,刀便已經在他們身前砸落地面,姜望踉跄着,險些被刀落的力量拖拽摔倒。
護衛的嘴角抽搐。
事發突然,他們剛剛确實下意識要躲,但都沒來得及。
姜望虛弱的程度,俨然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那把刀雖然看着有些重量,但也不至于這麽費力。
但很快,他們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屋子裏是沒有兵器的,這把刀是從哪來的?
于是他們問了出來。
姜望急促喘着氣,沒有回答護衛的問題,而是伸手指向他們身後。
護衛轉頭,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某處雪團好像在動,沒等他們看清,雪團就突然變得很大。
緊跟着是兩聲悶哼。
護衛被白狐狸的巴掌拍倒在地。
姜望要吸引護衛的注意力,白狐狸才能偷襲,而毫無防備的第三境武夫,是抗不住白狐狸全力一擊的。
因第二境武夫是讓炁附着表面,增強抗擊打能力,且是有限度的,第三境的武夫可使炁流竄四肢百骸,滋養五髒六腑,尚未能真正淬煉出強橫的體魄。
但白狐狸也沒有給他們造成緻命傷害,僅是打暈了兩名護衛。
相比于尋常未曾化妖或化神的野獸白菻,白狐狸因吞食了大量符炁,級别顯然已經升得很高。
普通白菻隻能以符炁爲食,沒有誕生靈智前,接觸符炁完全是碰運氣,哪怕有了較高的靈智,想吞食符炁的難度依舊頗大。
因它們最多僅具備初境武夫的力量,否則也不會經常被獵戶打殺了。
若在山野裏碰不着符箓,就得往城鎮裏跑,可謂極其危險。
白菻化妖的難度自然就變得很高。
但隻要能有夠分量的符炁,它們升階也會很快,歸根結底,就是需要契機。
拍倒護衛的白狐狸再次縮小,徑直跳入姜望懷裏,一臉滿足的吞着符炁。
各取所需般抱狐取暖的姜望艱難地在雪地裏行走,長夜刀仿佛成了拐杖,支撐着姜望能穩穩站住。
四目遠眺,沒能發現魚淵學府所在的山巅,想來柳家是在因象城的另一座山峰,且中間有山相隔,正好擋住了魚淵學府。
此時,天已破曉。
鐵錘姑娘仍在呼呼大睡。
但很快就被敲門聲吵醒。
來者是若水秋。
她起得比較早,天微亮便醒了。
散步的時候,發現鐵錘姑娘門前躺着一個人。
因常祭酒将寒氣隔離,使得整座魚淵學府都很溫暖,男子才不至于被凍死。
雖然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但若水秋第一時間找來魚淵學府教習,救治男子。
此刻是想詢問鐵錘姑娘情況。
但她哪裏知曉咋回事。
在所有人一頭霧水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姜望已經不在學府裏。
隻待男子蘇醒,才能問明緣由了。
姜望騎着狐狸,在柳家府裏四處逛。
輕易沒見到人影。
而且此處并不大,想來是柳楹在外面的單獨住所,并非柳家真正的府邸。
那麽除了素袍老者,理應沒什麽高手。
姜望難免有些洩氣。
他又轉到一處院落。
院裏有一中年男人。
腰間懸刀。
模樣中規中矩。
柳楹該是看不上的。
可要說是護衛,對方顯然是住在院落裏,而非看護院落,最有可能的就是柳家門客,地位遠在護衛之上,有單獨的住處便很正常。
姜望不由分說,拍狐而上。
他現在一點不挑,有機會就往上勇。
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姜望,尤其是姜望的臉,僅是一眼,便清楚姜望的‘身份’,他眸中露出一抹嘲諷,又想到柳楹對他愛搭不理的樣子,真是讓人氣憤,我差在哪兒?
他本不願理會姜望。
但沒想到騎狐上前的姜望,直接揮刀。
他下意識拔刀出鞘,兩把刀相撞,姜望慘叫一聲,從狐背跌落。
中年男人滿臉茫然,發什麽事兒了?
姜望吭哧吭哧爬起身,好像依舊是因損耗過度的緣故,雖然已經過去了數個時辰,能夠讓得神國力量再次湧現,但過程卻很緩慢。
待得倦意寒意都消散,姜望仿佛獲得新生,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來襲。
這種感覺相當棒。
中年男人也察覺到姜望的變化,他的瞳孔微縮。
危險!
那是一種極緻的危險!
仿佛被嗜血的野獸盯上!
不寒而栗!
他回憶起主上發怒時流露出的氣息,不遑多讓。
巴守潛意識裏的畏懼生出,瑟瑟發抖。
“你是何人?”如果僅是被柳楹看上的男人,不可能給他帶來這種感受,而且柳楹也沒本事控制這樣的人,除非兩者是真愛,不摻雜其他的,但巴守不信,此人肯定有問題!
姜望搖搖晃晃的站着,伸手輕拍白狐狸,後者體型縮小,縱身一躍,後腿蹬着肩膀,前爪抱住姜望的腦袋,天藍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巴守。
沒有理會白狐狸嬌憨的舉動,姜望揚起手裏的刀。
刀鋒閃耀着刺目的光輝。
下一刻,便有刀氣生出。
轟隆一聲巨響,整座院落被夷爲平地。
巴守呆立在寒風中。
府邸裏有破空聲緊跟着響起,首當其沖的是素袍老者。
他看着漫卷的雪霧,注意到姜望的身影,面色大變。
很顯然,他最開始的懷疑沒有錯。
但因各種更現實的問題,讓他沒有了懷疑,雖因姜望憑空取刀的事情,讓他再次懷疑姜望的背景,可怎麽也沒想到,姜望是一名修士。
就算隐藏再深,他又哪裏見到過這麽虛的修士?
這跟隐藏氣息無關,是演技的問題。
他被騙了。
可姜望的目的是什麽?
是柳家的敵對勢力,想利用大小姐的愛好,借此接近?
畢竟長得好看這種事是天生的,隻有修士才能後天改善,可若是底子不行,也好看不到哪去,但大小姐不會招惹修士,姜望便僞裝成普通人,如此大費周章,敵對方必然所謀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