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懸在百丈高空,有絲絲溪河劍意流轉,仿若浮水融于空氣。
他低垂着腦袋。
雙臂在顫抖。
衣袍鼓蕩,肌膚在漲紅與蒼白間轉換。
他極力适應着那股新生的強大力量。
姜望微微擡眸,眼睛裏難掩喜色。
斬殺烏侯得到的養分反而是次要,因觸及溪河劍意,恰逢神國力量湧現,使得姜望把劍神的劍意傷害也給汲取了,兩者相加,養分的數量更勝程顔那次。
幸而沒有卷入到劍意裏面,否則就沒有半點生還的可能。
姜望也是有點後怕的。
畢竟隻是接觸到一絲劍意,他的身體就險些崩潰。
唯一遺憾的是,破境澡雪不久,想要再次破境,所需養分難以想象,雖沒能提高境界,但修爲的增漲是相當顯著的,那股讓身軀顫粟的力量,帶給姜望無與倫比的舒适感。
他甚至萌生出自己已經天下無敵的念頭。
好在他沒有以前那般好高骛遠,很清楚這個想法有多麽不切實際。
但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的他,能輕松碾壓之前的他。
再遇到河伯的話,他有信心,一刀取其性命。
劍神立于山巅,默默盯着姜望。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相比于姜望,找到幕後謀劃者才更重要。
程顔自塔樓飛至山巅,說道:“可有收獲?”
劍神說道:“試試便知。”
話落,兩人便都消失無蹤。
姜望轉眸看向隻剩常祭酒和劉玄命在的山巅,撓了撓頭,倒是省了解釋,雖然等劍神回來,可能依舊要問,但他也能有更多時間思考怎麽說。
他剛剛落在橋上,常祭酒的聲音便響起,“且都到學府裏來吧。”
鐵錘姑娘看着常祭酒和劉玄命入了學府,朝姜望說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被劍神的劍意殺死?”
姜望收起藤椅,笑着說道:“我身體很結實的。”
鐵錘姑娘撇嘴道:“我沒看出來。”
她抱着白狐狸叫上阿空,向着山巅而行。
蕭時年與姜望并肩,跟在後面,淡淡說道:“你好像很喜歡往危險的地方跑。”
姜望微怔,随即笑道:“我這人就愛冒險。”
有手臂忽然搭住肩膀,林澄知湊上前來,說道:“你想在我兄長面前表現,是決心要入劍閣了?這是很明智的選擇。”
姜望無語。
在表面上雖然向烏侯拔刀,可在旁人看來,烏侯肯定是劍神殺死的,他們隻是驚異于姜望駭人的舉動。
姜望的确也無需解釋什麽。
但劍神必然會清楚真相。
他該怎麽解釋撿漏的問題?
是仰慕劍神,無腦的上前幫忙?
這怕是很難讓劍神相信。
畢竟劍神不是林澄知,因爲林澄知肯定會信。
他們踩着石階登山,看着旁邊的樓閣門鋪,姜望相當驚奇,因象城建築的位置真是怪異,但确實讓人眼前一亮,百姓們顯然是習慣了,上山下山,一點不會覺得累,雖然大部分百姓都住在山下。
姜望看到一處斜坡上座立着酒肆,他很擔心酒肆會直接倒塌,甚至看到某顆大樹上建着房屋,更詭異的是,山上峭壁也有樓閣。
阿空在前面跑着,登山的路上,有着各種門鋪,像什麽酒肆茶館,糕點鋪等,但因烏侯直襲山峰,百姓們都躲在山下,此刻這些門鋪裏都沒人。
“沿着這條街到另一座山,便是秋祭大會的舉辦位置,你們因兄長的緣故,能很快來到因象,但各郡的人最快也得十日才能到,等人齊的話,可能就是兩個月之後了,相當于秋祭大會要在明年初才會舉行。”
林澄知指着旁側鋪着青石闆的山路說道。
姜望好奇問道:“這是街?”
林澄知說道:“怎麽不是街呢?”
姜望環顧周圍,說是街好像确實沒什麽問題。
駱岘山自某條道路行來,身後跟着裴皆然和申屠煌。
“你怎麽也在因象城?”姜望直接忽略了駱岘山和申屠煌,盯着裴皆然說道。
剛要說話的駱岘山被噎住。
裴皆然因面前都算是熟悉之人,倒是沒有犯病,僅是稍稍有些不自在,輕聲說道:“我要回神都,途經這裏而已。”
她當然不能承認,是路癡的問題,沒敢直接回神都,否則有可能跑到西覃去。
駱岘山輕咳一聲,試圖引起姜望注意。
“駱尊者,你咋了?不舒服?”
駱岘山臉黑,說道:“小魚呢?”
姜望想到孫青睚說過的事情,讪笑道:“小魚就是陪着趙汜去郡城玩的,現在已經回家了。”
駱岘山狐疑道:“小魚沒有參加郡試?”
姜望頓時義正嚴詞道:“我怎麽會舍得讓小魚跟人打打殺殺呢,要是磕着碰着,我肯定把那些人全都殺了!”
駱岘山半信半疑。
姜望說道:“要麽您去郡城瞧瞧?隻有孫青睚跟趙汜在,你能找到小魚算我輸。”
他沒有非得給駱岘山解釋的意思,但不管怎麽說,駱岘山畢竟也教了小魚很多,沒必要因這點事情生出嫌隙。
反正就算讓駱岘山得知小魚沒有參加郡試,亦是不會影響什麽,畢竟小魚怎麽都不會入武神祠的。
得到姜望保證,駱岘山沒再說什麽,面色也柔和了許多,想着姜小子還是心向自己的。
隻因姜望太懶,而小魚又對其言聽計從,一副主善仆忠的模樣,畢竟姜望拒絕武神祠,也沒有答應别人,相比起來,自己與其關系還是更親近些的。
駱岘山當即擺出長輩的姿态,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說道:“你剛剛拔刀太魯莽了些,畢竟侯爺隻有你一個子嗣傳承,遇事都要三思而後行。”
姜望敷衍稱是。
申屠煌在旁冷哼了一聲。
顯然是覺得姜望很蠢。
而姜望根本沒有搭理,申屠煌在他眼裏已經和蔡棠古沒什麽區别了,帶不來任何好處。
他們登至山巅,踏進魚淵學府,有府衛引領着,見到常祭酒和劉玄命。
常祭酒擺手看座。
案幾上是各類佳肴。
阿空眼睛放光。
裴皆然待在角落,目的是不引人注目,畢竟鐵錘姑娘是陌生人。
劉玄命和駱岘山分别在左右首位。
緊接着是姜望和林澄知。
蕭時年和鐵錘姑娘靠後一些。
常祭酒右手食指指尖敲擊着桌面,左手又拿起一塊糕點,送入口中,等到嚼碎咽下,方才說道:
“烏侯的問題,想必諸位都看在眼裏,幕後謀劃者不簡單,烏侯的道行被拔高,但其實仍在澡雪境範疇,我更關心的是,烏侯是怎麽直接出現在因象城裏的?”
駱岘山皺眉不語。
若是道行極高的妖怪确實能做到,但這麽多年,從未有妖怪做到過,是因苦檀根本沒有那麽高道行的妖怪,何況烏侯顯然是被送來的,這甚至比烏侯依靠自身本事都難。
常祭酒又說道:“渾城栖霞街底下有壁畫,雕刻着燭神戰役的某些畫面,裴行令将其臨摹,讓我瞧過,但剛剛我發現,那副臨摹的壁畫已經不見了。”
裴皆然神情驟變,很快又想到别的事情。
“烏侯的目的是壁畫!”
常祭酒點頭說道:“顯然正是如此,但應該隻是目的之一,幕後謀劃者是在挑釁整個苦檀,許是有殺死劍神的想法,可事實證明,烏侯辦不到,我沒想明白整這一出是爲何?”
“如果烏侯是吸引我們的視線,從而能夠借機毀掉壁畫,可烏侯屢次複蘇,幕後謀劃者不可能毫無代價,又沒有實力殺死劍神,壁畫已毀的情況下,依舊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場間衆人都沒有想出頭緒。
阿空啃着雞腿兒,嬌憨道:“也許隻是好玩呗。”
衆人看了阿空一眼,都沒搭理她。
爲了好玩?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沒可能。
能驅使烏侯,且将其送至因象,甚至拔高道行,讓其死了又活,這得是多恐怖的妖怪才能做到,說什麽爲了玩,這像話麽?
此般級别的妖怪,哪個不是心細如發的老怪物,明目張膽整這一出,隻能是挑釁,甚至可能故意想引劍神現身,等到劍神循着蛛絲馬迹找過去的時候,面臨的就是必死的陷阱!
念及此,劉玄命心頭一震。
猛地起身,言明所想,大聲道:“祭酒,得速速讓劍神回來!”
劍神的強大毋庸置疑,何況是滿棠山執劍者在,可經烏侯一事,更能明确幕後謀劃者的能耐,誰也不敢小觑,哪怕隻是很小的可能性,可劍神但凡遇險,就算僅僅受了些傷,也是苦檀的大劫難!
沒有劍神鎮壓,苦檀群妖萬一瘋動,又有着遠超己方數量的澡雪境大妖,後果将會是難以想象的。
常祭酒微微擡手,低眸說道:“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壞,有能耐殺劍神的妖怪,當世僅剩兩個,其一居于奈何海,若有動靜,神都不會不知,其二相比前者稍弱,再有執劍者相助,怎麽都不會是最惡的結果。”
“而且别忘了,苦檀有神。”
劉玄命平穩了情緒。
看到對面駱岘山略有諷刺的眼神,眉頭緊皺,剛要說什麽,便聽常祭酒又道:“且等着劍神回信吧。”
他端起一盤糕點,讓衆人慢用,朝着姜望颔首,步出大殿。
姜望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