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否然道:“我很正直,她确是虎女。”
姜望默默說道:“鐵錘姑娘也是一生正直。”
郡守擦擦汗,說道:“......慚愧慚愧。”
姜望敬了一碗酒,微笑着說道:“郡守作爲一郡之首,跟百姓都像自家親戚一樣,想來很是勞苦,卻依舊有着非凡的本事,當真是天賦異禀,否則鐵錘姑娘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入宗師境。”
當職者,若非職位特殊,确很難把精力放在修行上,尤其是文官,多數都未曾修行,更瞧不上武夫。
因此文官裏普通人居多,但他們也很熱衷于儒道,隻可惜無門而入,若非讀書人裏面有帝師入道,他們怕是這點心思都難有。
畢竟就算是很低職位的文官,亦有資格指使尋常修士或武夫,用不着自己親力親爲的修行。
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便由此而來。
酒仙郡郡守雖是武将出身,但目前也屬于文官之列,治理酒仙郡有模有樣,要麽資質很高,每日閑出一點時間就足夠,要麽在成爲郡守前,就已經是一位高手。
可年紀擺在這裏,天賦異禀都是不争的事實。
雖然父輩資質高,小輩不一定能繼承,但郡守和鐵錘姑娘都很強,後者資質顯然更高,姜望很懷疑,郡守其實也是一位宗師境武夫。
否則澡雪境修士難見,洞冥境巅峰修士哪都有,若無宗師境的實力,想要鎮壓一城,根本沒可能。
旁人所謂不知郡守有多強,隻是沒有确認罷了,心裏肯定都有猜測。
宗師境武夫是比澡雪境修士更容易見到的,因武夫晉升宗師要比修士破境澡雪相對簡單一些。
郡守能意會姜望想說什麽,他淡淡笑道:“其實縱觀隋國乃至整個人間,三十歲前破境澡雪的年輕人,沒有顯得那麽鳳毛麟角,但在苦檀卻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至少我清楚的,五百年間僅出了兩三個,這裏面包括着姜先生,就連劍神,也是不惑之年才入澡雪,因此,姜先生的出現,對苦檀意義非凡。”
郡守的答非所問,讓姜望很困惑,“青玄署和劍閣等确都想讓我加入,但貌似也沒有顯得我很重要。”
“我在昔南小鎮曾見劍神一面,劍神對我也愛搭不理的,何況我也見過一些從神都來的人,沒瞧出外面澡雪境泛濫。”
郡守搖頭笑道:“年輕一輩的澡雪境修士雖非鳳毛麟角,可也沒到泛濫的程度,隻是除了苦檀,各境都能拿出幾位甚至十幾位,而真正能跟老一輩抗衡的才是鳳毛麟角。”
“姜先生入了澡雪境,可終究未到那個級别,劍神沒什麽想法也就情有可原。”
姜望沒有說話,若是以前,面對老一輩的澡雪境修士例如劉玄命,他的确沒有絲毫勝算,但現在隻要待在渾城裏,他是有自信能讓劉玄命吃點苦頭。
如果再使出斬神的一刀,勝過劉玄命也未必不可。
郡守接着說道:“苦檀其實很奇怪,在隋國各境裏都算是面積很大的,藏炁寶地也不少,按理來說,高境界的修士武夫應是可觀的,好比垅蟬不足百郡,苦檀卻有近四百郡,而兩者巅峰戰力的數量卻相差甚遠。”
“若苦檀人士都不喜修行習武,或大部分都沒有資質,前者勉強能解釋,可後者就很有問題了。”
“何況我曾踏遍苦檀,有些地方甚至的确不知修士的存在,但也隻是少數,後者的情況更重,然而總得有一個原因,緻使苦檀人士多數無法修行。”
郡守嚴肅說道:“這便牽扯到氣運兩個字了。”
姜望驚訝道:“苦檀氣運出了問題?”
雖然姜望對修行中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氣運二字是很容易理解的。
它是一種規律,也是世間萬物,它并非靜止,有時會因節候的變化而變化,自極微處始而無從察覺,而到了某一階段,就可能引發氣運不可預料的大變故。
郡守說道:“人的修行,王朝的興衰,甚至于符箓,都牽扯着氣運,莫說許觞斛,能畫出匪夷所思符箓的天師,其實都身負比常人更多的氣運。”
“因他們是以凡人之軀,借助外物堪比神明,當然,這麽說有些誇張,但意思便是這個意思。”
姜望想着許觞斛利用分身符,變得成千上萬,隋國天師那麽多,能依靠符箓威脅到澡雪境修士,真就顯得極其誇張,那些天賦異禀的修士或武夫,其實也是氣運加身者,無非是氣運有多少罷了。
而氣運是會被自己搞沒的。
要麽是苦檀發生了什麽重大事情,要麽就是有人或妖盜走甚至毀掉了氣運,但想做到,顯然沒那麽簡單,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戰争。
若因燭神及漠章戰役的緣故,那便不會隻有苦檀氣運出問題了,事實上兩場戰役,已經嚴重影響人間氣運,使得修士很難成仙倒是其次,甚至修行的過程都變得艱難。
郡守勸說道:“自燭神戰役後,苦檀便已很難出現年紀輕輕就能破境澡雪的人物,此後五百年裏,第一位已經隕落,第二位雖在苦檀,但其實不确定是不是苦檀人士。”
“若姜先生能在秋祭大會奪得魁首,就有可能引得氣運降臨,大善于整個苦檀。”
姜望好奇道:“這兩者有什麽必然關系?”
郡守說道:“氣運是很難說得清的,因無法觸摸,隻能憑着感覺來看,當年劍神破境澡雪時,苦檀卻有發生較爲明顯的變化,但唯有劍神一人撐着,終究力有未逮,苦檀氣運仍在持續衰弱。”
“最明顯的變化,是氣候的莫測,山川大河的污濁,以及修行的難度更苛刻。其實鐵錘有資質不假,可最重要的是,她在垅蟬修行,若是待在苦檀,此刻能入第四境便是很不錯了。”
“苦檀修士若想入澡雪,武夫若想入宗師,看得是資質以及時間,劉行令和駱尊者便不說了,劍閣林澄知别看表面很年輕,其實已是杖朝之年。”
姜望聞言有些震驚,修士隻要入了洞冥境巅峰都能變得年輕,但屬實沒想到,林澄知居然是個那麽老的家夥!?
歲數都活在狗身上說得就是林澄知吧?
否則怎的那般不當人子!
但姜望随即又想到,自己擁有神國,甚至從未真正修行過,哪怕他尚未破入澡雪,可也反應出一種問題,不會是苦檀僅剩的氣運大部分都在自己身上吧?
他更想到,常人很難尋到的遺落神杵,被老爹撿到,就已經證明着老爹身負大氣運,如果說是苦檀氣運衰弱的罪魁禍首誇張了點,卻很難保證,老爹是不是帶走了苦檀很多氣運?
雖然隻是胡思亂想,但沒準兒就是真相呢?
不管神都裏那位曾以神杵開啓神國的位高權重者到底是誰,姜望有朝一日都得往神都走一趟。
萬一中的萬一,真是老爹在神都裏享樂,把自己扔在渾城,他必須得上演一出哄堂大孝。
郡守很認真地看着姜望,說道:“非是危言聳聽,苦檀長久以往,必将陷落,祭賢的最重要目的便是祭奠先賢,曾經與仙人并肩作戰的大物,冥冥中會給予前三甲莫大的好處。”
“曾有先例,某境魁首,奪魁時剛入澡雪境,但在奪魁後的第二日,修爲忽然突飛猛進,其所在境内,各山川河流變得清澈盎然,飛鳥懸空,以鳳姿起舞,降下祥瑞。”
“雖然并非每年祭賢都有此般景象,可至少證明着,得到先賢認可,便能讓得認可者所在境内,降臨新的氣運,姜先生目前的表現,或許比不上那位魁首,但縱觀苦檀年輕一輩,唯有姜先生能夠一試。”
姜望暗暗咂舌。
祭賢之日在即,若他是個正常的修士,參加就參加了,可他不正常啊,想要在祭賢前,任意行走隋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隻能說心有餘而力不足。
郡守歎氣道:“我尊重姜先生的選擇,若有想法,三日内找我,尚且來得及,我便不打擾姜先生休息了。”
他貌似有些失望。
默默走出客棧。
姜望也很尴尬。
歸根結底,咱真的隻是假澡雪修士,就算能夠參加,怕也很難讓郡守得心所願。
他回到樓上,隔壁房間門開着,姚觀海抱着膀子,笑呵呵道:“所謂苦檀氣運問題,我确沒什麽想法,因爲那不是我能考慮的事情。”
“但郡守的确有些誇張,真要到苦檀陷落的程度,怕得是幾百年後了,除非期間有人搞事,我想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畢竟苦檀氣運衰弱的真正原因,其實未明。”
姜望不願杞人憂天,點點頭說道:“你曾來過郡城,莫非都是鐵錘姑娘或胭脂公子這樣的?就沒有真正做壞事的人?”
姚觀海想了想,說道:“我上回來郡城還是上回,可要說起來,郡城的确有一位讓郡守也很頭疼且百姓們深惡痛絕的人,但你問這個作甚?”
姜望興奮道:“當然是懲惡揚善!”
姚觀海:“......”
我信了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