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麽大的元神呢?
那可是我最大的底牌啊!
怎麽剛剛露面,都尚未有什麽表現,就沒了?
神國的力量雖然不能用,但存放在裏面的藤椅是可以取出來的,姜望默默把藤椅擺好位置,舒舒服服躺着,輕笑道:“你已經沒有勝算了。”
許觞斛面色陰沉的看着他,顯然,是真正的姜望來了。
他可不清楚姜望此刻的狀況,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不具備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實力,但被姜望輕松一刀解決,許觞斛怎能不怕?
他環顧四周,根本沒有梁小悠的蹤影。
面色更難看了。
終日降妖,卻被妖怪降了。
若非梁小悠鼓吹,讓他對姜望的元神勢在必得,何以落得此般田地?
但這種無能狂怒僅是一瞬,因此種情緒沒有意義,最關鍵在于,許觞斛有自信,他始終藏着一張又一張底牌,在底牌未盡出的時候,他想及時止損,而在底牌盡出的時候,許觞斛也從未覺得自己會輸。
然而,他覺得隻是他覺得。
姜望笑呵呵道:“你莫非還能再掏出一張符箓?”
許觞斛看着他,咧嘴一笑。
姜望表情微僵,你在逗我?
我身上沒有貼着倒黴符啊,怎麽成烏鴉嘴了?
許觞斛拽了拽自己的衣袍,說道:“姜先生親至,我滿身的六甲神符便也等同廢紙,但我想着怎麽也能抵禦一陣,因爲我有很多,而且神行符也有很多,隻要我全部用上,姜先生怕也很難留下我。”
他話音剛落,渾身便燃起氣焰,直接消失在屋頂。
他很緊張,唯恐姜望突然出手,而說那番話是因爲沒忍住,可已經出現在數裏開外的許觞斛,滿心疑惑,姜望怎麽沒反應?
其實姜望也很懵。
他是想出手,但他現在是個廢柴啊。
雖然第一時間就提醒夜遊神,甚至要請姚觀海,但剛張開嘴巴,許觞斛已經跑了。
這怎麽能行!
夜遊神已經化作一陣風,追了過去。
傲因再次伸出利爪。
姚觀海直接出拳,等姜望看去,便隻是爆開的一團血霧。
他瞠目結舌,所以姚觀海之前跟傲因打了半天,是在幹嘛?
姜望皺眉說道:“您老不厚道啊。”
姚觀海笑道:“你又沒有請我幫忙,我跟妖怪傲因耍耍咋了?現在我懶得耍了,它又聒噪,那隻能送它見燭神了。”
姜望無所謂道:“不管怎樣,您都算幫了我大忙,饅頭管夠,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姚觀海呵呵道:“那我便不客氣了。”
若水秋踉跄上前,說道:“姜先生就讓那個天師跑了?爲何剛才沒直接出手?”
姜望猛咳了幾聲,說道:“他跑不掉。”
直接從渾城來到數百裏外的昔南小鎮,險些要了半條命,若再讓許觞斛逃了,姜望就得抽自己大嘴巴了。
我不要面子的嘛?
姚觀海突然說道:“那個渾身環繞黑色氣焰的家夥呢?”
姜望面色微凝,黑袍人看着是許觞斛的幫手,但更顯神秘,雖然好像隻有第四境巅峰武夫的程度,威脅尚且不及許觞斛,可把自己元神鎖困住的,顯然就是此人。
因覆蓋整條街的黑霧與黑袍人身上的氣焰一樣。
姜望意識到,此人可能是更大的麻煩。
......
昔南小鎮外。
裴皆然默默擦拭着玄鐵棍上妖怪的血迹。
面前是堆積如山的妖怪。
申屠煌及四位鎮妖使都有傷在身,後者傷得更重。
相互攙扶着往小鎮裏走。
裴皆然仍舊身輕如燕,雖說她模樣看着很狼狽。
姜望看向裴皆然,調侃道:“你來得真及時。”
而裴皆然注視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微微愣神後,便了然于胸道:“原來跟我們一塊來的是元神。”
姜望不解,問道:“何出此言呐?”
裴皆然指着他,淡淡說道:“這才是真正姜望的姿态,前面那個姜望,很勤快,而且沒有藤椅。”
姜望:“......”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裴皆然又道:“怪不得你遲遲沒有解決那個天師。”
真正的大物,元神是可以與本人修爲别無二緻的,若非天賦異禀,澡雪境修士普遍元神較弱,此乃常識。
因此,不是必要的情況,尋常澡雪境修士很少元神出竅。
姜望轉移話題道:“你又遇到了什麽麻煩?”
申屠煌接話道:“聚集在昔南小鎮外的妖怪,有數百衆,其中不乏傲因,也存在一些比較難纏的妖怪,我們畢竟隻有六人,哪怕是面對一群螞蟻,也得花費一些時間,能這麽快解決,已是我們修爲夠高。”
看着傷勢嚴重的四位鎮妖使,姜望能明白鎮外的戰局也很慘烈。
申屠煌環顧周圍,皺眉問道:“那個天師呢?”
此刻冷淡的申屠煌,讓姜望回想起曾經戰戰兢兢的申屠煌,别的不說,所謂仙人的身份,倒是很能有虛榮感,可惜已經被自己親手掐滅了。
姜望平靜說道:“跑不遠。”
申屠煌眉頭皺得更緊,說道:“姜先生,你的元神那麽久都沒有解決他,此刻親至,依舊讓人跑了,哪怕有元神去追,又怎能保證不會讓他徹底逃脫?”
其實話音剛落,申屠煌也有些困惑。
不知爲何,總是覺得看姜望不順眼呢?
姜望則能理解,畢竟猜測自己是仙人的身份前,申屠煌因劉行令的事情,有故意到侯府找茬,但他并不清楚,劉玄命已經請求帝師把酒仙郡人相關記憶抹除了。
而因姜望已拒絕劉玄命加入青玄署,此刻面對申屠煌的敵意,純粹懶得搭理。
許觞斛在消失的那一刻,夜遊神便也飛出神國,如此短暫的時間,許觞斛想徹底藏匿身形并不容易,姜望得有信心。
有昔南小鎮衙門的人緩緩靠近。
若水秋迎上前去,做出一番解釋,他們便又畢恭畢敬的退走。
因那四位鎮妖使傷勢嚴重,申屠煌隻能先把他們安頓好,暫時跟着衙門的人離開。
但臨走前,又朝着姜望說道:“姜先生既已親至,就該第一時間殺死那個天師,你要清楚,那人活着,便會有無數百姓遭殃,以姜先生此般做派,就與青玄署背道而馳,我會把這件事情如實告知行令,請他收回成命。”
申屠煌隻記得劉玄命想讓姜望加入青玄署的事情。
此前的困惑,被他很合理的歸結爲姜望沒資格入青玄署,哪怕姜望是一位澡雪境修士,可畢竟曾殺了談老六。
姜望依舊沒搭理他。
畢竟現在自己很弱。
裴皆然沉默片刻,說道:“我有注意到那巨大的虛影,看來這個天師很有能耐,你将那虛影擊殺,應是有極大損耗,别在意申屠煌的話,鏟除天師固然重要,但也得量力而行。”
姜望笑了笑,沒說什麽。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爲夜遊神回來了。
直接入了神國。
“他很會藏。”
隻留下這麽一句話。
姜望面色漸漸陰沉。
正如申屠煌所言,若是讓許觞斛活着,又付出了那般代價,他想重新彌補回來,就得有很多人遭難。
便在此時,昔南小鎮上空劃過一抹劍光。
裴皆然驚聲道:“是劍神!”
姜望訝異問道:“劍神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裴皆然凝聲道:“那個天師拿出澡雪境巅峰的元神,肯定被劍神察覺,擁有役神符的天師,本就人人得而誅之,若再有很大威脅,劍神親自出手便也正常。”
姜望竟是有些羨慕,說道:“那家夥歸根結底隻是普通人,卻能得劍神親自出手,真是死而無憾了。”
裴皆然看向他,欲言又止。
此番感慨真就顯得莫名其妙。
姚觀海擡頭看着稍縱即逝的劍光,也在感慨,“其實我曾經是跟劍神說過話的。”
姜望瞥了他一眼,同裴皆然那般,欲言又止。
我承認你很強,但裝杯就不對了。
姜望視線剛移開,姚觀海便又看向他。
回憶着姜望一刀斬碎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那道元神隻是比尋常澡雪境修士強一點,可若是同境的話,哪可能做到此般輕松呢?
他很懷疑,姜望是個披着少年皮的老妖怪。
畢竟再是天賦異禀,也不會這麽年輕就踏入澡雪境巅峰。
怪不得姜望始終沒有請求自己幫忙,可如此一來,饅頭的恩情怎麽還?
話已出口,若再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想我觀海無敵的臉面往哪兒擱?
饅頭啥的不重要,面子最重要。
若姜望隻是個小廢柴,他吃了饅頭就溜也無所謂,但懷疑姜望是個大物的情況下,他就必須得履行承諾了。
不管姜望需不需要。
咱态度得有。
何況到現在還沒吃着饅頭呢。
不消片刻,那抹劍光就又出現了。
并且徑直落在昔南小鎮。
劍光散去。
是許觞斛狼狽的身影跪倒在地。
而在許觞斛身後,是白衣勝雪,劍眉星目,讓人一看就心生膜拜的絕世男子。
負手而立的劍神,青黑的長發随意披散在兩肩,當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又見其胸膛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裴皆然變得稍有不自在。
但從其眼神能看得出來,她很崇拜劍神。
而劍神也看向了她,平靜說道:“許觞斛交給你,盡可能查出他是怎麽無聲無息畫制役神符的。”
裴皆然愣了一下,忙揖手說道:“晚輩必竭盡所能!”
劍神點點頭,又看向姜望。
姜望笑着揮手打招呼。
而心裏卻在想着,原來那個天師叫許觞斛。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始至終都未曾清楚那個天師的名字。
但劍神什麽都沒說,姚觀海剛要上前,已無劍神蹤影。
“真氣派。”姜望贊了一句,看着默默退回來的姚觀海,沒忍住說道:“裝瘸了吧?”
姚觀海冷哼一聲,“都說是曾經了,那麽久沒見過,他一時未認出我,也很正常。”
姜望很敷衍地連稱三是。
裴皆然已經在審問許觞斛了。
此刻的許觞斛很懵。
他都跑那麽遠了,隻聞劍聲起,身上六甲神符便紛紛崩潰,緊跟着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面前就是姜望和裴皆然等人了。
爲了能逃走,他可是把神行符全用了,正待要重新取出六甲神符,但裴皆然直接就卸了他的胳膊,許觞斛癱趴在地,整張臉變得無比難看。
裴皆然踩着許觞斛,玄鐵棍砸在其眼前的地上,冷聲說道:“青玄署裏有沒有人幫你?”
若水秋在旁驚訝道:“這麽直接問?”
裴皆然淡淡說道:“我懶得費事,何況已經插翅難逃,爲别人隐瞞又有什麽意義,我可不信他會如此講義氣。”
許觞斛輕笑一聲,嘶啞着嗓音說道:“我若說是劉玄命,你信不信?”
裴皆然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依舊平淡說道:“你隻要能拿出證據,我便信。”
許觞斛幹脆直接趴着,臉龐貼着滿是碎石的地面,說道:“我的确不會跟人講義氣,除非利益所需,但很遺憾的是,那般大人物,暗中有所圖謀,怎會以真面目示人?我們隻是各取所需而已。”
姜望皺眉說道:“按理來說,他确實沒必要再幫人隐瞞,但就這麽問,也很難得到答案,你們青玄署就沒什麽方法?例如看出他是否在撒謊?”
裴皆然淡漠的神情終于有了些變化,她默默看着姜望。
姜望茫然道:“啥意思?”
姚觀海輕笑道:“隻要許觞斛沒有貼着符箓,那他就是個普通人,修士想判斷其是否撒謊,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麽?畢竟修士的神魂是最強大的。”
姜望很尴尬。
又犯了常識性錯誤。
他真得好好了解一下修士了。
好在衆人雖疑惑,但也沒有多想,畢竟姜望已經用事實來證明自己的強大,他們怎麽也不可能懷疑姜望其實是個廢柴這種事。
而姜望目前雖然也是個普通人,可神國畢竟沒有消失,旁人是很難看出什麽的。
想到裴皆然既是沒說什麽,那可能許觞斛便沒有撒謊。
如此一來,許觞斛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許觞斛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沒有那麽天真,覺得說出什麽,便能逃過一死。
可就算是死,有句話也不得不說。
他很努力的擡頭,看着舒服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咧嘴笑道:“姜先生,我終究不是敗在你手裏,畢竟我已經逃了,是被劍神抓了回來,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姜先生,栖霞街底下那隻妖,根本沒有死,她就在昔南小鎮,她就是......”
許觞斛說出了梁小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