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侯的腦袋也如巨石般大,林澄知掠至其眼眶處,低眸看着它慘白色的眼睛,灰白色的瞳孔,平靜說道:“來殺我啊。”
“你比我想象中要強......”烏侯眼眸側盯着他,悶聲說道:“但沒能死在劍神手裏,卻被你踩在腳下,實爲恥辱。”
林澄知蹲下,淡然說道:“廢柴便是廢柴,要有自知之明,憑你也想死在我兄長手裏?哪怕是晚上,你也沒理由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
烏侯氣結,我話裏話外是在蔑視你,難不成真的糾結死在誰手裏嘛,我根本就不想死!
它不說話了。
任憑林澄知裝破天,它也巋然不動。
雖然因劍神而讓烏侯變得很怕死,可妖怪也是有底線的,林澄知想從烏侯嘴巴裏探知襲擊渾城的幕後大妖,根本沒有可能。
就算烏侯隻剩腦袋,就算林澄知竭力折磨,烏侯都硬是沒有吭一聲。
烏侯确實很廢,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厲害。
它怕死,也不怕死,主要看是什麽事。
就在林澄知不耐煩,打算徹底解決烏侯的時候,幽篁谷裏被竹木山石隔斷的河流裏,忽然泛起漣漪,有老翁的身影立于河面。
烏侯很是惶恐,沒理解河伯爲何現身!
林澄知微微挑眉,感知到老翁身上濃厚的妖氣,是幾十個烏侯也比不了的。
河伯輕笑道:“你找我?”
林澄知面色凝重。
渾城東集市裏出現的老妖,他自然也有探明,但想着此妖就算再強,依舊處在澡雪境範疇裏,縱然事實的确如此,但河伯的妖氣之重,仍是匪夷所思。
“這回是本體吧?”林澄知攥緊手裏的劍,他現在力量隻剩七成,想要除掉河伯,恐有些難度,不可有半點掉以輕心。
河伯笑着說道:“我很早就想跟劍神打個招呼,此刻遇到劍神的弟弟,倒也不錯,劍閣裏僅次于劍神的修士,也确實讓得苦檀衆妖受盡苦頭,不妨便拿你的性命來給劍神當見面禮吧。”
林澄知傲慢道:“妖怪都想殺我,但它們都被我所殺,你也不外如是。”
河伯說道:“你甲子有餘的道行,實爲大補,又有濃郁劍意,劍意雖能克制妖怪,但與我而言,你的劍意尚且不夠純粹,反而被我吞食的話,能直接增漲我百年道行,若能吞食劍神,我甚至有望破開澡雪境界的桎梏,想想就很興奮啊。”
林澄知面色難看,沉聲說道:“那你大可來試試。”
他徑直出劍,毫無保留。
而河伯确非烏侯能比,林澄知最強的一劍,竟被河伯直接伸手攔截,縱然手掌被洞穿,但又很快恢複如初。
“你已觸及澡雪境巅峰!”林澄知臉色更難看了,這次的确有些莽撞了,他沒想到謀劃襲擊渾城的幕後大妖居然有這麽高的道行。
像這種存在,整個苦檀,唯有劍神能殺。
或許隐藏極深的常祭酒也能做到。
但絕對再沒有第三人。
世人皆知劍神傲視苦檀,青玄署劉玄命、魚淵學府常祭酒以及武神祠駱岘山相去甚遠,有此認識,主要是因常祭酒很低調,可事實上,常祭酒縱使不敵劍神,也要比劉玄命和駱岘山強得多。
林澄知有信心打敗駱岘山,是劍士的特殊,雖同樣沒有強橫體魄,但劍術剛猛,面對宗師境武夫,不會存在明顯劣勢。
哪怕劉玄命沒有輕易能擊敗駱岘山的實力,可也隻是因爲被武夫體魄克制,林澄知能赢駱岘山,卻赢不了劉玄命。
已經處在澡雪境圓滿,即将晉升巅峰的大妖,雖不至于讓林澄知喪失戰鬥意志,但能赢的希望也是極其渺小。
偏偏林澄知是個犟脾氣,所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再次提動黃庭炁,将得溪河劍意展現到極緻,然後不要命的揮劍。
霎時間,地動山搖。
幽篁谷徹徹底底被毀于一旦。
蔡棠古和東重陽拼了命逃跑,就算被劍意擦到,他們也可能身死道消。
河伯沒敢再硬抗,但貌似無法離開河面,因此想要躲避劍意的範圍有限,而很奇怪的是,它根本沒有想着借河流遁走。
甚至想反擊。
黑影自河面浮現,緊跟着遮擋夜幕,幽篁谷處在兩山間,其中一座山竟直接被黑影吞沒。
林澄知感受着即将耗盡的黃庭炁,他最多隻能再斬出一劍,否則便會枯竭而亡。
這是他有生以來經曆過的最大危機。
想着兄長的教誨,林澄知便要自毀黃庭,因目前的情況,最後一劍怕也起不到作用,他必須得抱以死志,才有可能把河伯殺死。
而便在這時,幽篁谷裏忽然生出一劍。
林澄知驚喜道:“兄長!”
河伯挑眉,看向劍來的方向,朗聲道:“劍已至,劍神何不露面?”
有虛無缥缈的聲音傳至幽篁谷,“你不配。”
河伯面色一沉。
這是借劍,而非出劍,劍神要護兄弟性命,但也隻是護命,斬妖就得是林澄知自己來,否則每回都保護,弟弟何時能真正成長?
雖然林澄知已經很強,但在劍神看來,弱得不忍直視。
林澄知也沒有讓劍神失望,他第一時間握劍,雖然黃庭炁依舊隻能讓他斬出一劍,但此劍非比尋常。
他看着河伯,咧嘴一笑。
揮劍斬擊。
黑影直接被劍意粉碎。
河伯終于想要遁逃,可惜已經遲了。
頃刻,魂飛魄散。
沒等林澄知緩過神,手裏的劍就已飛走。
他沒說什麽,直接癱坐在地。
親兄弟不言謝。
但等他回眸時,烏侯的腦袋也不見了。
“也罷,隻剩腦袋,想要恢複,怎麽也得一年半載......”
話落,林澄知似是猛然想起什麽,“我忘問它們襲擊渾城的目的了!”
借着妖患襲擊渾城,更是有觸及澡雪境巅峰的大妖謀劃,目的絕對不簡單。
事已至此,也沒辦法,隻能日後多加在意了。
......
渾城以西五十裏。
河面奔湧。
“我付出數百年道行瞞住劍神,讓得林澄知不會再繼續調查,你想恢複身軀,難度頗大,但我終究用得着你,反正數百年道行沒了,也不在乎多損失一些,我會幫你加快恢複的速度,待重新找到時機,再行襲城之事。”
烏侯的腦袋随即沉入河裏。
它意識到,河伯想殺林澄知其實很容易,但目的是要被林澄知殺死,且不能死得太随意,讓林澄知陷入絕境,就很可能引出劍神,由此,河伯再死,就顯得順理成章。
雖然劍神對劍閣弟子一視同仁,可終究是親弟,要說半點特殊都沒有也不太可能。
隻是借劍,便足以證明,劍神确對林澄知有保護,但不多。
按照劍神此前經常降妖除魔展露出的性格,若給予幫助的情況下,林澄知依舊敗了,那就是技不如人,活該,最多事後再給其報仇。
河伯雖未與劍神謀面,但顯然把劍神摸得很清。
想到河伯終有一日會把劍閣毀掉,吞噬劍神,烏侯的心也沉靜下來,它得活着見到那副畫面。
......
渾城裏,在申屠煌和謝吾行等人的幫助下,榮予鹿率領武神祠四境武夫,暗地裏搜尋顧景風的蹤迹,奈何遲遲沒有反響,他們甚至開始懷疑顧景風是否根本沒來渾城。
但顧景風其實一直在他們面前晃悠。
他直接就住在了裁縫鋪裏。
每日看着謝吾行或是甯十四他們在栖霞街來來往往。
更甚者,顧景風還打過招呼。
真是寂寞如雪啊。
鋪子裏原來的夥計現在隻負責招待,顧景風則幫着老許頭給客人送縫制好的衣物,以前都是客人自己來取的,也就隻有侯府才會由夥計送去,沒招夥計時,老許頭親自送,現在反而服務更到位,也省得客人來取。
因此,讓得顧景風也跟栖霞街和憑闌街的百姓混熟了。
栖霞街有裁縫鋪,自然也有零散住戶,更是老許頭的主要客戶,再然後是憑闌街,其他街道的百姓很少會來這裏,且是生意往來,老許頭有禮貌,但沒有太熱情,最多能跟栖霞街裏的老住戶聊聊天。
但有顧景風就不同了,他跟每一個客戶都打得火熱,讓得裁縫鋪生意也變好了,原本偶爾才會來人的裁縫鋪裏,此刻人滿爲患。
把老許頭忙得不可開交。
窮苦百姓若衣裳破了,自己就能縫,而因縫補衣物很便宜,又有顧景風在,憑闌街的百姓都很果斷放棄了自己縫補,再加上裁縫鋪裏,能縫制新衣裳,又賣着日常用品,反正在哪買都是買,就都湧入老許頭這裏。
短短兩日,進賬要比往常一月還多。
老許頭樂得眼睛都沒了。
而顧景風分文不要,甚至想再往别的街道擴展生意。
老許頭極力制止,生意太好他可忙不過來。
可也因此,老許頭得再進貨了。
以往渾城附近沒有妖怪出沒,但現在不同往日,老許頭得出城,避免遇到危險,姜望安排了青袍和白袍修士随行。
他看着在裁縫鋪裏跟客人聊天的顧景風,實在很難把他跟山澤部衆聯系到一起。
恰逢此時,謝吾行出現,身邊還跟着榮予鹿,目光很自然落在顧景風身上。
顧景風沖着他們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