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号角的聲音在雲霧裏激蕩,待在家裏的百姓栽頭便睡,尚在街上的百姓也躺了一地,甚至有低境界的武夫隻覺眼皮沉重,莫名其妙昏睡了過去。
整座渾城瞬間萬籁俱寂。
唯有沉悶的‘号角聲’以及雨勢嘩啦作響。
浔陽候府裏,甯十四說道:“按照古籍記載,神祇比仙人低一等,各境确也有過神祇蹤迹,甚至有些神祇淪落爲妖,哪怕無法跟真正的仙人相提并論,但姜兄哪來的自信能弑神?”
姜望問道:“甯兄見過神?”
甯十四搖頭說道:“我隻是聽聞,未曾親眼見過。”
姜望笑道:“神沒有你想得那般可怕,尤其已經不能算是神的神。”
侯府外面突然變得有些喧鬧。
柴彼得到姜望示意,前去探尋情況。
很快回返,驚慌道:“姜先生,大事不妙,渾城百姓甚至就連一些武夫也全都昏睡過去,隻剩第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和修士尚且無礙!”
甯十四皺眉道:“想是因神祇降臨的影響,若時間久了,百姓們很可能直接在睡夢中死去!”
舒泥說道:“這肯定是淪落爲妖的神,否則怎會讓氣息影響百姓,現在不是能否弑神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要阻止!”
甯十四徑直上得屋頂,他畢竟是神都骁菓軍的人,知識儲備很足,在觀察黑雲片刻後,說道:“此神祇是有忌憚的,不敢在苦檀鬧出太大動靜,黑雲隻籠罩着渾城,範圍外一點也沒有涉及。”
“但按理來說,苦檀澡雪境的大物應能注意到渾城的情況,我們隻需堅守,等待救援便可。”
姜望眉頭微皺,是夜遊神正在他腦子裏說話,他直接轉述道:“神祇以某種手段屏蔽了渾城,縱然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難第一時間發現問題,意味着在大物趕來救援時,渾城可能已經淪陷了。”
甯十四面色大變。
柴彼恐慌道:“我們跑吧......”
舒泥反駁道:“若我們跑了,百姓們就完了,除非......神祇的目标隻有一個人。”
她看向姜望。
姜望說道:“把百姓和昏睡過去的武夫都撤出距離栖霞街很遠的地方,我會盡量把戰場封鎖在栖霞街。”
甯十四欲言又止。
舒泥則直接拽着他離開,也不知到底是信了姜望,還是其他原因。
柴彼也翻牆而出,讓外面的尋仙者撤離。
老管家帶着小魚和阿空出現,前者滿是愁容,“公子,切不可冒險啊。”
姜望笑着說道:“神祇的确爲我而來,我是躲不掉的,此戰尚且有些信心,童伯不必擔憂,帶着小魚和阿空遠離栖霞街吧。”
小魚拔劍道:“我願與公子同戰!”
姜望皺眉道:“你在這裏隻會礙事,跟着童伯速速離開,我話不說第二遍。”
他看向童伯,眼神堅定。
老管家默然。
阿空啃着雞腿兒,瞪着大眼睛,真好吃。
......
謝吾行來到侯府,看着惬意躺在藤椅上的姜望,沉聲說道:“蕭時年拒絕幫忙,甚至直接跑出城去了,我可以想辦法聯絡老師,否則單憑我們,隻會給渾城陪葬。”
姜望說道:“此刻在外界看來,渾城一切如初,你的消息怕也很難傳出去,但你可以嘗試看看。”
黑雲在翻滾,轟鳴聲陣陣。
姜望擡眸,瞳孔驟縮。
一張無比巨大的臉就在他頭頂三尺!
眼睛甚至比整個侯府都大,他能清晰看到眼睛裏的紋路,仿若深淵,讓人背脊發麻!
但等他眨了一下眼睛,那張臉便消失無蹤。
緊跟着黑雲裏金光炸裂。
有莊嚴寶相的神像座立雲端。
武夫們癱軟在地。
修士們雙膝跪地。
哪怕是謝吾行,也僅是強撐了兩息,便跪了下去。
藤椅發出爆竹般的聲響,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姜望猛地伸手按住,神國的力量瘋湧而出,他就那般繼續躺在藤椅上,凝視着天上神像。
南城巷某家酒肆外面。
蔡棠古已經跪了。
東重陽持刀杵地,面部青筋暴起,他嘶吼着,終是沒有擺脫命運。
唯有裴皆然,腰背筆直,口中喃喃道:“神祇......”
神祇不像仙人,誰都沒有見過,前者在人間是有很重痕迹的,甚至有一種神祇,随處可見,隻是很少有人會在意到。
神祇也有正神與偏神之别,擁有強大戰力的皆是正神,裴皆然有看過一本古籍,說是正神同仙人形影不離,是仙人最擅用的打手。
當然,最後一句并非古籍裏記載,是裴皆然這般覺得。
若隻憑氣息來看,眼前的神像擁有着澡雪境之上的力量。
那是需大半隋國之力才能對抗的存在。
但神祇同樣是受尊崇的,裴皆然從未見過有神祇以此般畫面出現,她能深刻感受到,那尊神像眸子裏有殺意。
神像貌似在盯着某個位置,祂在針對誰?
......
“居然真的是神!”
謝吾行驚駭的看向姜望,雖然他已提前知曉,但隻當姜望是在說着玩,自以爲是計劃襲城的幕後大妖卷土重來,沒想到此刻出現的竟是神祇!
整個天下都在尋仙,而唯一跟仙有瓜葛的便是神祇。
隻因神祇多數淪落爲妖,又或拒絕入神都,但也總歸沒有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從而讓得修士對某些神祇僅剩畏而少敬。
已知的正神有三位,隋國裏便有兩位,庇佑着蒼生,是天下僅有的依然備受修士敬畏的存在。
舉頭三尺有神明,絕非說說而已。
姜望到底做了什麽,能把神祇招惹過來?!
看着正俯瞰自己的那尊神像,姜望在心裏問道:“熟人?”
夜遊神說道:“未曾見過。”
姜望沉默了片刻,說道:“那看來你的面子沒什麽用了。”
夜遊神不服氣道:“但畢竟是同類,總能說和兩句。”
他作勢便要飛出神國。
姜望的意識出現,一腳又把他踢了回去。
“對方的果位被煞氣侵染,許是急需神國的滋養,若讓其發現你的存在,不怕鸠占鵲巢?”
雖然夜遊神是根據‘海市蜃樓’找到渾城的,又目睹自己在渾城裏的行爲,推測出自己就是造成‘海市蜃樓’異象的人,甚至誤以爲自己是仙人,但無法保證其他神祇能否發現神國的存在。
他當即問了出來。
夜遊神懵了一下,說道:“神祇确對神國有些感應,但隻在于遺落神國,且很難直接找準目标,僅有個大概範圍,因被仙人掌控的神國,外界無法感知,除非是同級别的人物,或是仙人展露了神國力量,才能被神祇感應到。”
“因此,隻要對方不是白癡,一旦動手,神國氣息湧現,猜也能猜出來。”
姜望說道:“想辦法隐藏神國,你應該能做到吧?”
夜遊神猶豫了一下,說道:“若是這麽做,我便沒餘力幫你了。”
姜望說道:“可以先跟他談談,若能爲我所用,事情便簡單了。”
夜遊神震驚道:“你要讓祂取代我?”
姜望皺眉說道:“神國裏隻能有一座神祇?”
哪怕用鸠占鵲巢來吓唬夜遊神,但他對這種事情的确不懂。
夜遊神苦着臉說道:“在我的認知裏,沒有哪個仙人的神國裏有兩座神祇。”
姜望很遺憾。
想着借遺落神祇的需求談條件的可能沒了。
事情若沒有落實,對方怎麽可能會相信。
總不能真把夜遊神踢出去吧?
雖然是個笨鳥,但終歸是有點感情的。
姜望說道:“且先把神國隐藏。”
貌似害怕被抛棄的夜遊神,很是聽話,屁颠颠的附着在神像果位裏,将得神國氣息盡數隐藏。
但其實姜望深知,他剛剛讓得神國力量湧現,對方很大概率已經感應到了。
然而就算猜測渾城或有神國,因氣息的無故消失,讓其判斷出有仙人的存在,反倒會被幹擾,按照夜遊神的說法,應該沒有遺落神祇不想重證果位的,他肯定很在意。
姜望注視着那尊神像,發現他好像沒有什麽特别的反應。
莫非果位被煞氣侵染,讓他的感應出錯了?
雖然因爲破境,趙汜的倒黴符效果變得很微弱,但姜望還是很難摸準,因爲這跟計劃是相反的。
他想要借此幹擾對方啊。
姜望深吸一口氣,耀眼的光芒自栖霞街裏直沖雲霄,大臉再次呈現,但比起神像的威嚴,差了不止一籌,也小上許多。
神像未開口,卻有聲音響徹在姜望腦子裏,“你很特别。”
姜望皺眉,莫非倒黴符又搞事了?
讓他直接清楚神國在我這裏?
趙狗不當人子啊!
渾然遺忘是他自己非要讓趙汜畫符的。
......
神像矗立于天地間。
修士們瑟瑟發抖。
他們就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唯獨裴皆然,她看到姜望那張臉,眉頭緊皺。
此時神像的聲音如洪鍾一般,響徹在渾城每個角落,“吾觀人間如煉獄,血海億萬裏,又見人間升平,但數百年裏,唯有你,能讓我來到此間。”
姜望挑眉,問道:“啥意思?”
神像沉默。
姜望又說道:“不管怎麽樣,我好像對你很特别,那就别殺我了呗。”
神像說道:“既是特别,便更要殺你。”
姜望面色一沉,說道:“别以爲你是神,我就會給你好臉,想弄死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神像的臉上有一瞬愕然,沒想到此人畫風轉變那麽快。
祂緩緩擡手,好似遮蔽了整片天,渾城裏狂風大作,姜望的大臉直接被崩散。
打我臉?
姜望直接把大臉又送了上去。
張着嘴巴,雲氣翻湧,有凜冽寒意濺出,吐出了數百把刀子。
金鐵交鳴的聲音絡繹不絕。
神像絲毫無損。
“有問題!”姜望在心裏急呼,“不是說他道行折損大半麽?不是說六四分的勝算麽?怎麽我的攻擊就像給他撓癢癢似的!”
夜遊神沒有說話,因一旦開口,會被察覺。
但他也很意外。
眼前的神祇有些非比尋常啊。
雖然姜望并未全力出擊,但亦是不可小觑的力量,若兩者差距不大的情況下,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莫非是自己估算錯了?
果位被煞氣侵染是事實,遺落神祇道行折損也是肯定的,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夜遊神懷疑是因趙汜畫出的倒黴符,但又很快否決,就算再是天賦異禀,也沒可能影響到神祇。
姜望自也有懷疑,更覺得趙汜沒那麽大能耐。
他念頭微動,朝着神像問道:“栖霞街底下可有妖?”
若是神祇全盛時期力量便匹敵仙人,那麽就算有大半道行折損,依舊會有很強的力量存在,就能說得通。
可神祇的力量源于仙人,神祇強大,仙人隻會更強,如此一來,栖霞街底下鎮壓的妖怪就變得非同小可了。
但除非燭神或漠章活着,否則其餘的妖怪道行再深,也不至于讓巅峰的仙人隻能鎮壓而無法殺死,何況真是燭神和漠章之一的話,又怎會隻讓一座神祇鎮壓呢,道理講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