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守府衙裏,渾城鎮守正在接待來自魚淵學府的兩位客人。
他們是一男一女。
身穿黑衣,腰間懸劍的男子,看着卷宗記載,深深皺起眉頭。
渾城鎮守賠笑道:“說來倒也奇怪,這些蠃颙就像憑空出現的,而且都在栖霞街,因事發突然,等我們趕到時,發現妖怪都僵在原地,根本沒有遭遇到任何反抗,就把它們全除掉了。”
這裏面存在着很大問題。
另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輕聲說道:“蘇師兄,我們得去栖霞街再查證一番。”
根據古籍記載,仙人臨世,總會伴随着異象出現。
傳聞中,隋國神都裏便有一位仙人。
而渾城有‘海市蜃樓’的異象降臨,又有數十年難遇的妖怪群襲,都跟古籍中描述的場景很像。
他們奉命前來,若能再尋到一位仙人,必是大功一件。
......
栖霞街路口,很突兀地擺着一張藤椅。
姜望就躺在上面,他的那張臉雖然如同精細雕刻般好看,但卻很是蒼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有獨臂男子蹲在旁邊,收拾着眼前的畫,嘴裏嘀咕個不停,“有病就在家裏躺着,非得往外跑,要是再有妖怪冒出來,可如何是好?”
姜望正以一種探尋的目光掃量着路上行人,聞言心想:是啊,妖怪怎麽還不來?
“鎮守府衙到處在宣揚剿滅妖怪的功績,但我覺得肯定是有傳聞中的修士出手,隻是沒有露面而已,否則明明很兇惡地妖怪,怎會突然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姜望猶豫道:“我要說妖怪是被我控制住的,你信不信?”
趙汜轉頭看着姜望,“你覺得我信了麽?”
果然啊。
這的确是很難讓人相信的事情。
其實就連姜望自己都覺得可能是錯覺。
但妖怪出現在栖霞街又是事實。
兩日前,他剛剛及冠。
老管家取出了據說是父親曆經艱難險阻撿來的一把刀,作爲禮物,送給了他。
在接觸到那把刀的時候,他的腦海裏便忽然浮現出了一座隐匿在雲霧中的‘海市蜃樓’。
沒等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栖霞街裏就冒出了數不盡的妖怪。
擁有着四隻大眼睛,十八條大長腿,高約兩丈,形似蜘蛛的妖怪蠃颙,瘋湧到他面前的時候。
姜望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
你别過來啊!
然後。
妖怪便真的全都停住了。
他最終猜測是跟那把刀有關。
老爹曆經艱難險阻撿來一把刀,這種事情本身就很離譜。
他覺得這把刀肯定大有來頭。
但在老管家那裏也沒有詢問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雖然期盼妖怪再襲渾城,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可要證實自己是不是能夠控制妖怪,總得再遇到妖怪才行。
他現在看路上每一個行人都像妖怪。
然而,事實證明,連個妖怪毛都沒有。
此時,有馬蹄聲響起。
穿着一黑一白的男女,騎着兩匹高頭大馬,緩緩而來。
白裙女子勒馬止于藤椅前,居高臨下看着姜望,嘲弄道:“這不是小侯爺嘛,數年不見,這麽快就把侯府家底敗光,淪落到在街頭賣畫了?”
“我現在已經就讀魚淵學府,未來甚至有機會直接面聖,你應該很後悔當初的選擇吧?”
姜望側頭瞥了一眼,沒有搭理,想着今日妖怪怕是不會來了。
以往渾城裏也确實沒有妖怪頻繁出沒的事件,像兩日前那般情況,縱使是在整個隋國裏,都是數十年難遇。
想到這裏,他便有些惆怅。
白裙女子則神情一僵。
他剛才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是挑釁?
還是根本就瞧不起我?!
過往的一幕幕湧上心頭。
兩年前第一次在侯府見到姜望時,他便是這般态度。
當年杜家高攀侯府,被瞧不起也就算了。
我現在已經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身份地位皆不同往日而語,你憑什麽還敢用這種眼神看我?
杜言若冷着臉再次說道:“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模樣,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麽用,妖怪蠃颙出現在栖霞街的時候,怎麽就沒有把你弄死,想來當時你也是被吓得很慘,真可惜沒能親眼看到那副畫面。”
姜望終是忍不住看向杜言若,“你誰啊?”
他的态度依舊慵懶散漫。
隻是覺得這個女人突然擋住自己視線,叽裏咕噜一大堆話,簡直莫名其妙。
杜言若的面色變得很難看。
見此一幕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思。
兩年前,他跟随教習蔡棠古途徑渾城,遇到孤身一人待在城外竹林裏的杜師妹。
因蔡棠古觀察到師妹有些資質,便想将其帶回魚淵學府。
拜會杜家的時候,得知是杜家想要把師妹許配給渾城侯府的小侯爺,但遭到拒絕,故師妹才羞憤之下跑出城去。
雖然沒有小侯爺的拒絕,師妹便不會有入讀魚淵學府的機緣,但黑衣男子此刻也有意想幫師妹出口氣。
他微微一笑。
故意拍馬上前,馬前蹄踏翻攤位,那些畫作皆有破損。
趙汜黑了臉。
姜望眉頭緊皺。
想着莫非是趙汜得罪了人?
剛要讓趙汜離自己遠點,免得殃及池魚。
便見黑衣男子忽然拔劍出鞘。
看着抵在眼前的劍尖,姜望很無語。
“你指錯人了,冤有頭債有主,雖然我跟這畫畫的待在一塊,但根本不熟,我又沒得罪你。”
趙汜臉更黑了,說道:“他們明顯不是沖我的好嘛!”
姜望不理解。
他一出生便有病,可以說,整日裏都處在身體被掏空的狀态。
在及冠之前,基本很少踏出家門,根本不可能得罪誰啊?
黑衣男子淡淡說道:“一個落魄侯府的小侯爺,若不懂得審時度勢,遲早被人打死。”
杜言若說道:“蘇師兄,犯不上跟這種人計較,現在的浔陽侯府,在此刻的我眼裏,也就是大點的螞蚱而已,跟他說話,都是有辱我們的身份。”
蘇淩夷持劍指着姜望,說道:“師妹莫要髒了手,師兄幫你出氣便可。”
杜言若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冷眼旁觀。
想着姜望肯定是裝作不認識自己,興許是明白兩者身份上的轉變,掩飾所謂的自尊心罷了。
劍鋒輕顫,便是一股莫名氣息爆湧。
姜望有了極強烈的窒息感。
“我好好的在這裏曬太陽,你們一來就各種自說自話,甚至還要殺我,未免太過分了些!”
杜言若覺得有必要撕開姜望的僞裝,冷聲說道:“我是渾城杜家的杜言若,你還敢說不認得我?”
姜望恍然道:“原來是你啊。”
裝得還真像。
看着姜望那番才知道的模樣,杜言若心裏的氣又冒了出來。
剛要讓蘇師兄好好教訓教訓對方,卻發現此刻的蘇師兄,狀态有些不對勁。
原本劍鋒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散了。
蘇淩夷保持着執劍的姿勢,額頭上有冷汗簌簌而落。
他緊緊盯着面前的姜望,“你做了什麽?”
姜望微微一愣。
似是想起了什麽。
他拍了拍趙汜的肩膀,示意其把地上的石子遞過來。
然後,他直接把石子扔在了蘇淩夷臉上。
蘇淩夷嘴角抽搐,眼眸裏噴湧着怒火,但身體卻再無其他反應。
姜望喃喃低語道:“莫非還能控制人的身體?”
趙汜在旁聞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控制人的身體?
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了一抹弧度。
姜望側頭看着他,說道:“雖然你什麽話都沒有說,但從你的表情來看,你肯定在想什麽龌龊的事情。”
趙汜慌忙擦掉嘴角的口水,義正嚴詞反駁道:“我是一名畫師,亦通讀四書五經,我的思想絕對正義,莫要以你龌龊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姜望懶得搭理趙汜。
他現在稍微有點興奮。
若仔細觀測,方能感觸到周圍一些輕微的灼熱感,雖然微弱,但是真實存在的,且範圍就正好籠罩着蘇淩夷。
但想要徹底弄清楚,需得再驗證幾次。
姜望依舊坐在藤椅上,隻是身子前傾,看着蘇淩夷,挑釁地勾了勾手指,“你來打我啊。”
蘇淩夷氣急。
握劍的手,已經暴起青筋。
他使出渾身力氣想要往前邁步。
但毫無作用。
他漸漸有些惶恐。
這是很不正常的。
難道這渾城小侯爺也是修士?
而且還是境界很高的強者?
蘇淩夷面色蒼白,冷汗直流。
杜言若此時看向淡定自若,甚至還在挑釁地姜望,把注意力從蘇淩夷身上挪開,也未曾多想,沉聲說道:“蘇師兄已經是半隻腳跨過門檻的修士,你如此行爲,實在是找死。”
姜望笑着說道:“你最好讓他快點弄死我,但我覺得,他好像沒有那個本事。”
“蘇師兄。”杜言若很生氣,朝着蘇淩夷說道:“以我們的身份,就算殺掉他,也沒人敢說什麽,你不用有任何顧慮。”
蘇淩夷欲言又止。
看着笑眯眯地姜望,他内心的恐懼不斷滋生。
心裏想着。
你快閉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