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濤感到渾身不自在,好在黃元德沒讓他久站,很和藹地說:“進來吧。”
林海濤趕緊往教室裏沖,他因爲年齡在班上最大,個子也是最大的,他的座位在最後一排。在邁步到第一排的時候,卻聽到黃元德輕聲地說了句:“辛苦了。”
辛苦什麽?林海濤心裏微微一怔,但來不及思索,帶着全班的目光,直接沖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到一個月就要中考了,今天上的數學的最後一章:比例。
“這個比例,就是比例。”黃元德加重了“比例”兩字在音調中占的比例份量,在黑闆上寫下了大的“比例”兩個字,然後回過頭來,對着全班學生問,“你們知道比例是什麽嗎?”
沒人回答,他當然也不想有人會回答,隻是爲了引起注意,不過他馬上就注意到,他注意全班學生,但注意他的隻有一個。
隻有林海濤。
而其他學生都注意林海濤了,大家的目光随着林海濤坐到座位上,現在二十雙眼珠子都落座在林海濤的坐椅上,沉重的重量壓得椅子“吱吱”地響,特别是林海濤同桌趙小勇,身體直接旋轉九十度,整個臉對着林海濤,似乎要在林海濤臉上看出一朵花開出來,嘴巴竊竊私語着,好在林海濤似乎旁若無人,目光專注地迎着黃元德。
黃元德重重地咳了一聲。
随着咳嗽的聲音,其他學生才如夢初醒,把目光扭轉到黑闆上來。
“趙小勇!”黃元德對趙小勇如此放肆的注意林海濤心裏有一絲不滿,便直接點名。
“……”
啪啪!
黃元德見他沒反應,把教鞭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
“黃老師,你叫我?”趙小勇回過神來,剛才他一直在問問林海濤和吳瓊究竟發展到什麽程度,是不是“那個”了,林海濤不理他,他就盯着林海濤,心裏卻是樂開了花,現在吳瓊屬于林海濤,那麽許天娥就屬于他了——班上有資格的,也隻有他了。
“我是叫趙成功家——”黃元德見趙小勇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沒好氣地說。
“你叫我爹?老師,我沒犯什麽錯誤,用不着叫我爹來吧。”趙小勇嘻皮笑臉地說,表面上裝作害怕,其實内心才無所謂呢,他爹是村支書,就是一村的土皇帝,誰敢不讓三分?在許天娥、林海濤他們沒來之前,黃元德、秦賢惠兩個老師無不是把他和趙大勇照顧得妥妥當當的。
“我是叫趙成功家的二少爺。”黃元德見趙小勇如此無視他,真想發火,但想到弟媳的事情,也許還少不了要求趙成功,便努力壓住火,“好了,你來回答我,什麽叫比例?”
“老師,你問我,我問誰呢?”趙小勇反唇相問。
對于趙小勇的藐視,黃元德氣得想吐血,面對全班學生,竟然不把他放在眼裏,黃元德正想發火,林海濤站了起來,“黃老師,我來回答吧。”
“好好,你是班長,又是學習委員,你頭帶得好。”黃元德見林海濤主動回答,給了他一個台階,心裏大喜,同時指着趙小勇,“你也站着,好好聽林海濤講。”
“這個比例我也預習了一下,那個概念我說不好,不過按例子來看,就是個比的關系。”林海濤定了定神,心裏想着如何把這個關系講好。
“比如我們班有二十個男生,有兩個女生,那麽我們男生和女生的比例就是二十比二。”
“說得好。”黃元德投來贊許的目光。
“不對!”趙小勇插嘴反駁道。
“趙小勇,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黃元德對趙小勇一再藐視他,心裏很是憤怒,終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即拍了桌子,“趙小勇,你給我站到前面來,面對黑闆,隻用耳朵聽就行了。”
趙小勇不服氣地說:“老師,我說的明明是對的,憑什麽罰我站?”
“你!?”趙小勇一再頂撞,讓黃元德面子實在挂不住了,他挪開腳步,便要下來拽趙小勇。
“黃老師,趙小勇說的是對的,他說的是我舉的例子,剛才是我數據記錯了。”林海濤趕忙解圍,“吳瓊沒有退學時,我們班有兩個女生,現在隻有劉靜一個了。”
黃元德就坡下驢,但仍然餘怒未息,“趙小勇,雖然林海濤數據錯了,但他舉例是對的,你再多嘴,小心我……”
黃元德頓了一下,軟軟地說:“小心我告你爹!”
“誰稀罕說,不是你讓我站起來回答問題嗎?”趙小勇嘀咕着,還要說話,被林海濤狠狠地捏了一下,便閉嘴不說了。
林海濤繼續舉例:“我聽我們付支書說,我們村應該上學的孩子是三百來人,每年實際上學的三十人不到,也就是說十比一的比例。”
林海濤說到這裏,想到了什麽,鼻子有些酸酸的,“就在這三十人之中,每年還有十人左右辍學,也就是說辍學的孩子占上學孩子的三分之一。”
“就是,特别是女娃兒,更是上不了學,吳瓊退學了,我最多小學畢業,也要回家做活,不讀書了。”現在全班唯一的女生劉靜站了起來,附合着說,“老師,你幫忙勸勸我爹,我想把初中讀完。”
“就是,吳瓊成績那麽好,怎麽說不讀就不讀了?”坐在劉靜後面的楊洪接着說,“老師,你得想想辦法,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啊。”
“我們今天是上課,是讨論比例,你們扯那些閑話幹什麽?”黃元德看到教室内議論紛紛,形勢有些失控,着急了,便又一次拍了桌子,這次拍得很響,“楊洪、劉靜,你們倆給我站起來,今天你們兩個和趙小勇站着聽課。海濤,你還要舉例子嗎?”
林海濤搖搖頭,低沉地說:“老師,我沒說的了,其實他們也說得對,是該想想辦法了,不然我們這些孩子就沒出路了。”
“好,你坐下,我們繼續上課。”黃元德不敢看林海濤期盼的目光,轉身向着黑闆,在黑闆上寫下兩行字:“入學率比例太低,辍學率比例太高,這不是數學問題,是教育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