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李嫂又來過幾次,價碼飙升至一百萬元,可趙曼玉說:“拿一千萬來!”李嫂被這女人吓跑了。聽說趙曼玉開價一千萬,黃二狗說:“趙曼玉,你又做錯了,孩子是生命,不是用來買賣的。”趙曼玉還是回了那三個字:“你不懂。”
趙曼玉獅子大開口,江春雪便親自去工地上找黃二狗,江春雪說:“黃大志,你我姐弟一場,希望你能理解姐姐的心。那孩子生下來也是私生子,他在社會上會被人輕視,他長大還會仇恨父母。她這樣的女人,就算生下孩子,田明輝也不會給她名份的。”黃二狗說:“我不會說服她打胎,因爲孩子沒有錯。”
江春雪徹底沒招了,眼看着趙曼玉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孩子生下來已經指日可待了。江春雪夜夜失眠。她想過離婚,想過自殺,想過帶着女兒們出國,想過黃二狗能娶了趙曼玉,連她的孩子一起娶了去。她想過所有能想的,可是現實偏不像她想的那樣去做。
江春雪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離趙曼玉推算的預産期還有四十天這晚,天快黑了,黃二狗還沒回來。趙曼玉大腹便便一個人出來散步。天氣陰沉,似有風雨,沒有行人,隻有遠處江面上閃爍着的航标燈。
這時,一輛紅色的小汽車從她對面駛來,背面有一道防洪牆,趙曼玉站住了,讓到路邊。可那盞車燈卻雪亮地照着她的眼睛,好像一個仇恨的人盯着她。她往左讓,燈便向左,她往右閃,燈便向右。
趙曼玉害怕了,她踮起腳,緊貼着牆根,無助地看着那車向她駛來,雙手緊緊地護住肚子,她甚至想調轉身,把肚子對着牆。她做了努力,可她轉不過來,她的肚子太大,太沉重,她的手再一次護着肚子,像護着開放在天堂裏珍貴的花朵,她避不開,她護不住,她感覺這車就是沖她而來的,驚異中,她死死地看了一眼車号,又使勁地看了看車裏司機的臉,她大吃一驚。
那竟是一張她仇恨而熟識的臉。她們對望了,她與她一樣,都驚恐極了。車還沒到跟前,她聽見一聲刺耳的叫聲;她在刹車,她不想撞死她,因爲慌亂,她的車扭着。是的,這一刻,她良心複蘇了,可車卻刹不住了……車無情地擦過了那高高隆起的肚子……
她倒下了。她逃跑了。
天降大雨。
趙曼玉在雨水裏昏迷多時,才被路過的人報警後送到醫院搶救。
趙曼玉進醫院時頭腦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不行了,頭皮發麻,渾身發冷,沒有心跳。這個時刻她能夠對醫生說出是誰撞了她,她的車号,可是她卻無法在意這些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裏,她牽挂的是肚子裏孩子的安危,她央求醫生:“保住我的孩子,保住我的孩子!我什麽都不要,隻要孩子好好的……”一口口鮮血從她嘴裏往外噴,她拼死生下了孩子。
孩子早産,缺氧,被立即送進了保暖箱。黃二狗趕到醫院時,他抱着昏迷的趙曼玉哭叫着,叫聲凄厲。趙曼玉醒過來,她雙眼迷蒙,似己靈魂出竅。
黃二狗焦急地問:“是誰撞了你?多少車号?什麽車?”
趙曼玉已流盡了鮮血,氣息奄奄地說:“黃二狗,我隻要孩子好好的,其他的什麽都不要。留住我,别讓我死了,我怕孩子沒娘……”
黃二狗點點頭,眼見着趙曼玉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再問:“車号是多少?”趙曼玉搖了搖頭,把自己的手伸到黃二狗手掌心,給黃二狗留下一個凄然的笑。
黃二狗一下子就明白了,撞她的人,就是江春雪。
三天後,黃二狗以家屬的身份領回了趙曼玉的孩子,是個男孩,孩子兩腿不齊,頭大身子小,是個殘疾兒。醫生告訴黃二狗:“孩子早産,一生下來就缺氧窒息了,将來不可預知大腦是否健全,而且是一個殘疾嬰兒,今後還需要治療;你一個民農工很能難承擔巨額治療費用,現在你可以選擇放棄搶救。”
黃二狗抱着孩子淚流不止,他手裏輕盈的嬰兒就像山裏的一片樹葉,一片渺小的樹葉。是生命都有生的權利。黃二狗能長到三十歲,他也能!
黃二狗将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裏,雙膝跪下:“醫生,求你們救救我的兒子!我将來做牛做馬都要報答你們的恩情!我……我有房子,我賣掉房子,我要救孩子!”
……
黃二狗說到這裏,眼淚慢慢流了下來,林海濤也被震憾了,同時禁不住對黃二狗肅然起敬,這個寨子上公認的小混混,原來内心卻也有高尚的一面,隻是平時在寨子上,沒有人激發他,沒有人把他當朋友,才導緻他以爛爲爛,自甘墜落。
這時黃二狗已經喝了三碗酒,林海濤也陪他一碗。
黃二狗又開始倒酒,林海濤按住他的手,“二狗哥,你别喝了,你快告訴我,那個孩子後來怎麽樣了,兇手抓住了嗎?”
“孩子……”黃二狗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抽到林海濤的手,一下子又倒了一碗滿滿的酒,對着嘴,一仰脖子,一口氣“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林海濤愣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時,黃二狗酒已經喝完了,随即“哇哇哇哇”就吐了起來,林海濤隻好在他家裏找了個盆子,給他拉住那些污穢東西,等他把地上清掃幹淨時,黃二狗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林海濤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床去。
那個孩子?還有兇手?還有黃二狗後來又是怎麽學會安胎的?林海濤還惦記着,可是黃二狗已經醉了。算了,以後有機會再問吧。
林海濤給黃老大打了聲招呼,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