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習俗,新婦至男方家後,新婦下車時不能直接雙腳沾地,需踏着氈席入青廬,但因席短路長,需一路轉移接鋪,故有轉席之稱,又稱轉氈或傳氈。
而青廬又名百子帳,其實就是男方在家門外選一吉地以青布幔爲屋,用來舉行婚禮儀式的場所。青廬之俗可能早于北朝,唐代時沿用。
不過以李從燕的财力,完全沒有這個必要,直接将氈席從門口鋪到了最裏面。
李從燕将甄甯夕攙扶下車,二人一同步入節度使府衙。此時按照民間習俗,還有一個弄新婦的環節。
便是新婦至夫家後會以團扇掩面,此時賓客親友便會列座偷看并戲弄新婦。這個環節與民間下婿橋段類似,但頂多隻到口頭調笑而已。
不過這個弄新婦的環節也被取消了,倒不是李從燕小氣不識逗,而是衆賓客實在沒人參與,堂堂登州鎮節度使李從燕娶親,誰敢當衆戲弄新婦?活得不耐煩了!
片刻之後,李從燕牽着甄甯夕的手來到了青廬,開始拜堂的環節。
唐代拜堂并非後世拜公婆或親屬之俗,而是指夫婦行拜禮。有趣的是在前朝武周時,因爲女性地位前所未有的高升,所以出現了男跪女不跪的狀況──行拜禮時新郎雙膝跪地拜倒,而新婦站立隻在胸前雙手合十鞠躬的奇特景象。
此時李從燕和甄甯夕相對跪坐下來,在司儀的高聲唱和之下,二人對象三拜,完成了這個禮儀。
李從燕和甄甯夕對拜後就床,甄甯夕向左,李從燕向右,二人一同頌祝詞,并以金錢彩果散擲。這個環節便是撒帳。
吳從漢、李魏、李任、王祖河、白濟汛、種桦甲紛紛上前争搶,周圍一衆尚未婚配的賓客,甚至是節度使衙門内尚未婚配的仆人和維持秩序的衙役都紛紛争搶,就如同後世結婚時抛灑紅包一般。現場頓時熱烈了起來。
這個儀式帶動了專門鑄撒帳錢的行爲,尤其唐代皇室更是熱中此道,鑄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撒帳錢。
撒帳之俗據傳起于漢武帝,當李夫人初到時,漢武帝迎夫人入賬中,并命宮人遙撒五色同心花果,兩人以衣裙盛之,意謂裝的多則得子也越多,後世亦效仿之。
此番李從燕也命人專門鑄造了撒帳錢,上面的花紋中還特意加上了登州字樣,也算是爲将來準備些“技術積累”吧。
随後李從燕和甄甯夕在司儀的主持下,再度相向而坐,李從燕用探杆将甄甯夕的蓋頭挑掉,但是緊接着甄甯夕用手中的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李從燕依舊看不到甄甯夕的容貌。
周圍的一衆賓客也發出了一陣歎息,紛紛起哄,讓李從燕卻扇。
李從燕當即吟誦了一首描寫美女的唐詩,用來誇贊甄甯夕。如此便可以看出此時民間對唐詩的癡迷,即便大唐已經滅亡,現在的後唐其實是一個“僞唐”,但是唐詩依然有着廣闊的市場,不管是百姓還是世家、官宦,迎親嫁娶、辭舊迎新的時候都要吟誦唐詩,以示慶賀,從不例外。
甄甯夕聽完之後,透過團扇看到李從燕額頭冒汗,但是依然喜笑顔開的樣子,覺得很是好笑,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然後便放下了遮臉的團扇,一張絕色容顔便出現在李從燕的眼前。
周圍的賓客一衆也看到了甄甯夕的樣子,頓時轟的一聲發出了一陣驚呼。
李從燕也是看得有些癡了,甄甯夕的美貌絕不是後世那些“整容臉”、“網紅臉”可以與之相比的,甄甯夕完全是古典美人的巅峰,再加上其身上那種倔強、堅強、聰慧交織在一起的獨特氣質,讓人見了過目不忘、如癡如醉,即便李從燕看過了後世各種中外美女,此時竟然也有些難以自拔的感覺!
甄甯夕見狀不由得有些臉紅,笑了一聲,輕聲提醒道:“郎君是想繼續看下去,還是繼續完成禮儀?”
李從燕回過神來,随即大笑起來,招呼司儀繼續。
司儀高聲唱和道:“同牢合卺!”
同牢又稱共牢,夫婦需同食一牲,表示共同生活的開始。合卺,即指夫婦共飲合歡酒,表示已結永好,也就是後世俗稱的交杯酒。
卺就是将一個瓢破爲二,以線連柄端,夫婦各執一半爲酒器。因卺苦無法食用,故以卺飲酒表示夫婦同甘共苦;另外卺爲笙竽八音之一,所以也寓意音韻調和如琴瑟之好。
李從燕和甄甯夕食用了食案上的羊肉,又喝了合歡酒,便由侍女将食案、酒器撤下。二人也跟随司儀前往屋内去花易服。
所謂去花易服就是新郎、新婦由旁人協助更衣,新婦卸下帽惑(類似假發的頭飾)和花钗,此時亦會吟詩,如脫衣詩、去帽惑詩、去花詩等。
換完衣服,李從燕和甄甯夕攜手走了出來,再次回到了青廬内。此時由侍女上前,從李從燕和甄甯夕的頭上各剪下一绺頭發绾結在一起作爲信物,表示同心偕老之意,此時亦司儀安排了幾個書生站在一旁吟詩助興,強調永結同心的愛意。
這便是合髻禮,又稱合發,是唐中期後由結發演變而來的習俗。
完成了這一步,接下來就是入洞房了,李從燕聽着司儀的唱和,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甄甯夕見狀不由得白了李從燕一眼。
不過這個時代的洞房與後世有些不同,此時無關人等退出屋内,并由侍女放下青廬的帳簾,以便讓李從燕與甄甯夕在此獨處,享受小夫妻的浪漫新婚夜。
“額?”
甄甯夕詫異的看了李從燕一眼,輕聲問道:“郎君怎麽了?”
李從燕笑着低聲說道:“我還以爲入洞房是要換個房間呢。”
甄甯夕再次白了李從燕一眼,不過此時甄甯夕的心中一陣慌亂,既緊張竟然又有些期待。
“宮人玉女自纖纖,娘子恒娥衆裏潛,微心欲拟觀容貌,暫請旁人與下簾。”
旁邊的侍女放下青廬的簾子之後,竟然還站在一般吟誦了這首詩,讓李從燕不由得啞然,竟然還有“下簾詩”!
折騰了許久,衆人紛紛退了出去。有薛明山在外主持大局,李從燕倒也不擔心,畢竟還有吳從漢、李魏等人在,那些前來的世家人等自然有人招待。
此時屋内就剩下李從燕和甄甯夕二人,看着眼前的美人,李從燕笑着說道:“夫人現在時候不早了,咱們安歇了吧。”
甄甯夕已經羞得不敢擡頭,隻是嘤咛一聲而已,算是答應了。
随後屋内的燭火全部熄滅,此處不可說。
李從燕大婚之後,又在兖州城停留了五天。除了帶着甄甯夕返回娘家“回門”之外,剩下的時間便是在泰甯鎮節度使府衙内,忙于與各地世家家主“周旋”。
當李從燕準備返回登州城的時候,可謂是收獲頗多,不但有甄甯夕随行,而且甄家的八千私兵,以及數千鐵匠、礦工等,都按照李從燕的計劃安排到位了。
而各地世家也緊随甄家的步伐,開始全力支持李從燕,兖州、沂州的世家更是積極補繳商稅,讓李從燕很是賺了一筆。
兖州城外,李從燕正在和薛明山作别。
此番二人也達成了共識,李從燕給與泰甯鎮錢糧支持,以及一定的軍事支持,而薛明山則唯李從燕馬首是瞻,不管是對洛陽方面,還是針對其餘藩鎮,泰甯鎮都将與登州鎮站在同一戰線。
随後李從燕率部返回登州城,路上李從燕并沒有騎馬,而是和甄甯夕同乘一輛馬車。此時的甄甯夕已經換了發型,原來少女的長發換成了少~婦的雲鬓發髻。
“郎君在想什麽?”
甄甯夕看着眼前的李從燕,心中充滿了歡喜,自己總算沒有賭錯。
雖然李從燕将甄家的私兵全部拿走了,但是也給甄家提供了更爲廣闊的發展空間。此番跟随李從燕返回登州城,甄甯夕便将甄家托付給甄管事管理,自己每月會派人去查賬、巡視。
李從燕笑着說道:“此番兖州和沂州的世家雖然态度很好,也跟我達成了一些共識,可是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卻想不出具體是哪裏有問題。”
甄甯夕笑着說道:“原來是這回事啊。”
“夫人看出了端倪?”
“郎君莫忘了,商賈本性逐利,兖州和沂州畢竟不是登州鎮的地盤,兩州商賈雖然迫于郎君的權勢主動靠攏,但也隻是表面文章,他們此時應該不會真心與登州鎮結盟的,一旦有風吹草動,肯定會原形畢露!”
“我明白了!”
接着李從燕便笑着對甄甯夕說道:“有妻如此,我心甚慰啊!”
甄甯夕笑了笑,問道:“郎君準備怎麽辦?”
“以利誘之,以力降之!”
“以利誘之,以力降之?”
甄甯夕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随即便眼前一亮,笑着說道:“我明白了!隻是現在郎君已經開放了部分新興産業,算是以利誘之了,那又準備怎麽以力降之?”
李從燕笑着說道:“那就來一場閱兵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