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河東鎮的大隊人馬來到洛陽城以北的十裏亭,身穿便衣的石敬瑭翻身下馬,在幾名随從的服侍下準備在這裏休息片刻。
随行的桑維翰下馬之後來到石敬瑭的身邊,一個月之前石敬瑭生了一場大病,折騰了大半個月才痊愈,此時桑維翰看着大病初愈非常消瘦的石敬瑭,叉手說道:“此番主上本不用親自入京的,屬下完全可以代勞,主上爲何還要親力親爲?”
石敬瑭苦笑着說道:“如今李從珂當了皇帝,這天下都在他的手中,我入京還是在河東鎮,又有什麽區别嗎?”
桑維翰歎息一聲,說道:“當年李從珂和主上都是明宗身邊的猛将,而且主上立下的戰功遠比李從珂多,正因爲如此李從珂心中嫉恨,平素便與主上不和。如今李從珂已經稱孤道寡,主上在這個時候入京朝拜,當真是禍福難料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各地節度使紛紛上表朝賀,如果我沒有動作的話,更會被李從珂抓住把柄。我可不是李從燕,出兵兼并了平盧鎮、天平鎮,又打殘了泰甯鎮,竟然還能安然無恙,當真是千古奇事!”
桑維翰看了看左右,然後湊上前去,低聲說道:“主上還記得屬下提起過的那件事嗎?主上爲何不考慮考慮契丹……,如此的話,主上的權勢肯定比現在強許多,至少不會比李從燕差。”
石敬瑭頓時瞪了桑維翰一眼,低聲呵斥道:“此事不要再提!我可以借助契丹人的勢力,爲此可以用任何東西來換,可是卻絕不向契丹人投降,我給李從珂當臣子已經是底線了,又怎能給契丹人當臣子!我要的可不是四處寄人籬下!”
桑維翰笑着領命,而後說道:“屬下自然明白主上的心意,此事不會再提了。”
石敬瑭休息了一會兒,便起身上馬,說道:“走!今日咱們便進洛陽,是福是禍日後再說!”
當日,石敬瑭率部趕到洛陽城,李從珂命馮道出面安頓,将石敬瑭單獨安置在館驿之中,與其餘各地藩鎮的節度使分開安置下來,讓石敬瑭心中很是不安。
待到李從珂率領各鎮節度使祭奠完明宗李嗣源之後,李從珂如同忘記了石敬瑭一般,對其不聞不問,直接将石敬瑭困在了館驿之中。
眼見各鎮節度使陸續返回了藩鎮,石敬瑭開始着急了起來,與桑維翰商議道:“實在不行,明日我便向李從珂提出歸還鎮所,如何?”
桑維翰眉頭緊鎖,搖頭說道:“不可!如今李從珂這是故意爲之,爲的就是将主上困在洛陽城。即便主上向李從珂請辭回鎮所,李從珂也會找各種理由駁回,到時候咱們的處境勢必更加危險!”
“那可如何是好!李從珂竟然給我來這一手,當真是要和我撕破臉嗎?”
桑維翰想了想,說道:“我看主上還是聯系一下曹太後和魏國公主,讓她們替主上說說情,也許事情會有轉機。”
石敬瑭想到自己每年都會“孝敬”曹太後和魏國公主,河東鎮與這兩位後宮主子關系非同一般,便點頭說道:“也好,即刻派人前去聯絡!另外也可以派人與韓昭胤聯系一下,此人貪财好色,給他許諾重金酬謝,雙管齊下也許能說動李從珂!”
“喏!”
就在石敬瑭這邊與曹太後和魏國公主取得了聯系的時候,馮道剛剛送走了北鎮撫司的聯絡人員。
一個馮道的心腹小心的問道:“馮相,這登州鎮的探子又來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李從燕想讓我想辦法,利用聖人與石敬瑭的矛盾做文章,将石敬瑭留在洛陽城,最好是能夠除掉此人!”
“啊!”
那心腹吓了一跳,說道:“登州鎮的手伸的也太長了吧,竟然要借馮相之手出掉一鎮節度使!”
馮道則是有些疑惑:“這個石敬瑭究竟是怎麽得罪李從燕了,讓其不惜花費三十萬貫來買他的性命?”
此番北鎮撫司送過來的書信中,李從燕表示隻要馮道能夠将石敬瑭留在洛陽城,登州鎮便在洛陽城内開設一處二鍋頭酒坊,所有收益分一半給馮道。如果馮道能夠想辦法借李從珂的手殺掉石敬瑭,那李從燕便将整座酒坊送給馮道,另外再奉送馮道三十萬貫!
如此大手筆,讓馮道不得不思索一下原因,石敬瑭怎麽得罪李從燕了?
不過這其中的原因馮道是想不明白的,此時權衡了一會兒,便決定再幫李從燕一般,也算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再入宮一趟,于是對心腹說道:“準備車馬,我要立即進宮!”
“喏!”
當馮道趕到勤政殿,見到李從珂的時候,隻見李從珂眉頭緊鎖,顯然遇到了難事。
“朕正要派人去請馮相過來,沒成想馮相自己來了。”
馮道行禮之後,說道:“臣隻是入宮向聖人禀報一些瑣事,隻是不知聖人召見臣所爲何事?”
李從珂說道:“石敬瑭入京了,你知道嗎?”
“臣知道,此人現在就在城中館驿,不知爲何還沒有離京返回河東鎮。”
“是朕不放人,石敬瑭派人送來過請辭回鎮所的奏章,朕沒有理會。”
馮道心中一喜,試探着問道:“聖人是準備撤換河東鎮節度使?”
李從珂點了點頭,說道:“石敬瑭此人難以駕馭,長久執掌河東鎮,遲早會出問題,所以朕想将其留在洛陽城,另選幹将執掌河東鎮。”
馮道聞言心中大喜,沒想到這三十萬貫外加一座酒坊如此順利就到手了,正要開口加把猛料,将石敬瑭的生路全都堵死,卻猛然見到李從珂依然眉頭緊鎖,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便沒有将話說出口,而是問道:“聖人還有顧慮?”
李從珂說道:“昨日和今日曹太後和魏國公主幾次替石敬瑭說情,她們的面子朕不能不給。而且朕派人去看過石敬瑭,此人大病初愈,據說身體已經非常虛弱,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氣度,已經難成大事,所以朕在猶豫。”
馮道心中大驚,急忙問道:“聖人萬萬不可光聽後宮之言,不知聖人可詢問了軍中将領的意見?”
李從珂點頭說道:“從鳳翔鎮跟來的将佐大多勸說朕把石敬瑭羁留在洛陽城,最好是将石敬瑭斬草除根!”
馮道心中一松,再問道:“那聖人以爲将領們所言如何?”
“很有道理!”
“那……”
馮道正要說下去,卻被一名宦官打斷了。
“啓禀聖人,樞密使韓昭胤求見。”
李從珂聞言頓時來了精神,臉上也挂上了一絲笑意,說道:“快請!”
馮道見狀暗叫不好,微微皺眉站到了一旁。
韓昭胤進來行禮之後,李從珂便說道:“朕将愛卿找來是有事要詢問一番。”
接着李從珂便将石敬瑭一事說了,而後問道:“愛卿是什麽意見?”
韓昭胤看了看馮道,笑着說道:“不知道馮相是什麽意見?”
馮道說道:“我主張扣押石敬瑭,撤換河東鎮節度使,最好是将石敬瑭……”
說到這裏,馮道并沒有說下去,而是做了一個手勢。
韓昭胤大笑着說道:“看來馮相與軍中将領是一個想法,隻是向來不曾站隊的馮相,爲何突然有了自己的主意?”
馮道冷笑着說道:“我隻會爲聖人謀劃,僅此而已!”
李從珂說道:“馮相一心爲朝廷辦事,朕是知道的。韓愛卿是什麽意見,說說看。”
韓昭胤便叉手說道:“啓奏聖人,臣得到消息宣武節度使正率軍在汴梁一帶進行操練,其部距離洛陽城太近。臣以爲絕對不能對石敬瑭動手,否則宣武節度使趙延壽肯定會心生疑懼,稍有不慎,不光河東鎮的那些驕兵悍将會因爲石敬瑭被扣押而鬧将起來,臣擔心宣武鎮也會出亂子!”
李從珂聞言連連點頭,随後松了一口氣,說道:“的确如此,現在想想,石敬瑭不但是朕的内親,而且他從小與我共同經曆艱難;現在我做了天子,不依靠石敬瑭這樣的人才還能依靠誰!”
馮道聞言微微搖頭,暗道:“這些話恐怕連聖人自己都不相信,看來此番石敬瑭是逃過一劫了!”
那邊,李從珂說道:“命人通知石敬瑭,随時可以返回河東鎮。”
“喏!”
李從燕收到消息之後長歎不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沒想到一個混賬韓昭胤突然跑了出來,壞了自己的大事!
白濟汛皺眉說道:“主上,根據北鎮撫司送來的情報,石敬瑭當日便離開了洛陽城,現在估計已經快到河東鎮地界了。”
“哼!俗話說禍害活千年,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
“主上,那韓昭胤怎麽處置,用不用調動北鎮撫司殺手司,将此賊除掉?”
李從燕剛聽到消息的時候的确是動了殺心,可是回過頭來想一想,韓昭胤此時風頭正盛,是李從珂身邊的大紅人,在這個時候将其暗殺,李從珂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定然會追查到底,這對登州鎮會非常不利。
于是李從燕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等看吧。”
“喏!”
“對了,民政部實業司司丞李偲升來了嗎?”
白濟汛說道:“剛才有人通報過,李司丞正在偏廳等候。”
“好,那你去忙吧,我跟李偲升談談。”
“喏!”
片刻之後,李偲升來到正堂叉手行禮,李從燕寒暄了兩句,便說道:“實業司盡快調集五萬貫,準備好之後轉撥給北鎮撫司。”
李偲升詫異的說道:“主上這是何意,北鎮撫司所需資金向來是民政部直接劃撥的,沒有從具體哪個司劃撥過。”
李從燕笑着說道:“這筆錢原本是準備在洛陽城籌建二鍋頭酒坊的,我讓馮道幫了忙,想着送他一座酒坊。如今這個忙沒幫成,酒坊就算了,直接折合成現錢送給馮道好了,也算結個善緣。”
李偲升了然一笑,說道:“那馮道肯定樂壞了,事情沒辦成還有錢拿,将來再給咱們登州鎮辦事的時候,一定動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