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率軍在大野澤北岸紮營已經有幾天時間了,期間泰甯鎮的斥候不斷朝着北面探查,與登州鎮的斥候不斷交手,雙方斥候互相争鬥,但是卻非常克制,一段時間以來雙方雖然互有勝負,但是總體來說雙方斥候的傷亡并不是很大,登州鎮的斥候還占據了上風,傷亡微乎其微,多是負傷。
這一天,王珂在中軍大帳内接待了三州世家的家主,不過王珂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眉頭緊鎖臉色陰暗,眼神之中蘊含着一絲怒意,看着幾個家主的眼神也非常犀利,早已沒有了當初雙方結盟時的熱切。
棣州陳家家主陳道、王家家主王宣力,齊州徐家家主徐繼昌,郓州任家家主任明川分坐在王珂的左、右下首,隻見四人齊刷刷的看向王珂,似乎是在等着王珂開口說話。
幾人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如同王珂一般,陳道幾人都面露怒色,此時看着王珂也沒有了之前的客氣和恭敬。
過了一會兒,王珂終于開口說話,對陳道幾人沉聲說道:“不錯!聖人的确是給我下了一道诏令,要召我前往洛陽入朝爲官。隻是我心中非常好奇,這道诏令是昨天才剛剛送到我軍營中的,諸位又是從何而知的,而且還知道的如此迅速?”
陳道率先說道:“王帥就不要多想了,我們自然有我們自家的門道,王帥就是細問我們也不會多說。如今聖人下诏征召王帥入京爲官,這泰甯鎮的兵馬自然就不是王帥能夠掌控的了,那之前咱們商議好的事情怎麽辦?今日王帥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總不能讓我們幾家獨自去面對登州鎮的虎狼之師!”
任明川也坐不住了,待到陳道說完之後,便站起來接着說道:“沒錯!王帥自然是可以一擡腿就去了洛陽高升,沒有了泰甯鎮的兵馬,也依然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可是我們已經将身家性命全都押上了,稍有不慎就是滅族之禍!王帥可不能沒個說法就走人!”
王珂看着幾人,沉聲說道:“我的确是接到了聖人的诏令,可是我向諸位保證,洛陽我是絕對不會去的,我一定會留在泰甯鎮,這一點我會向聖人上奏據理力争。還請諸位安心。”
“我們如何安心?”
徐繼昌大聲說道:“王帥去不去洛陽我們并不關心,我們關心的是這泰甯鎮的兵馬,還能不能爲我們撐腰!如今我們各家的私兵都已經陸續到位了,李從燕那邊肯定也察覺到蛛絲馬迹,在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情,難道王帥連個說法都沒有嗎?一旦登州鎮的兵馬出動,李從燕對我們幾家動手,王帥可否出兵支援?王帥你說話啊!”
此時王珂心煩意亂,當自己看到李從珂的诏令之時,心中惶恐不安,意識到李從燕肯定做了什麽,否則李從珂肯定不會免去自己泰甯節度使的職務。
于是王珂急忙寫了一封賀表,派出快馬送往洛陽城,緊接着這幾個世家家主就找上門了。王珂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如何應對眼下的局勢,就被這幾人圍住不斷诘問,讓王珂煩不勝煩。
“好!諸位不是想要說法嗎?”
王珂此時也被陳道等人逼出了火氣,猛地站起來冷聲說道:“好!那我今日就給你們一個說法!”
陳道見狀也不服軟,針鋒相對的說道:“既然如此,那王帥就說一說,我等也好洗耳恭聽!不過王帥可要想好再說,以免咱們雙方弄得不歡而散!”
“如今聖人的诏令已經在軍中傳開,我泰甯鎮軍心已動,所以我決定暫時撤軍返回兖州駐守。諸位可先與李從燕在此周旋,待我穩定了軍心,向聖人禀明了情況之後,自然會率軍來援,如何!”
陳道幾人聞言頓時炸開了,陳道更是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王帥的意思是,要抽身自保了,讓我們幾家在這裏自生自滅,對嗎!”
王珂看着陳道等人,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諸位是這麽認爲的,那我也沒辦法!”
“真是豈有此理!”
“堂堂泰甯鎮節度使怎能言而無信,如此無信!”
“早知你王珂如此小人,當初我們就不該聽信你的妖言!”
王宣力、徐繼昌、任明川幾人頓時嚷嚷開了,對着王珂就是一陣怒斥,而後甚至直接怒罵了起來,根本不給王珂留情面。
王珂見狀也來了火氣,大聲說道:“如今再僵持下去,不但于事無補,泰甯鎮的三萬多将士也将不戰自亂,難道我還要爲了你們幾個世家,搭上泰甯鎮三萬多将士的性命?簡直是荒唐!”
“你的士兵是人命,我們幾家全族老少就不是人命了?你這是哪家的道理!”
衆人頓時大怒,紛紛與王珂争吵開了。
陳道見狀大聲攔住了王宣力、徐繼昌、任明川,盯着王珂冷聲說道:“當初是王帥找到我等結盟,雙方一起對付李從燕。可是如今出了問題,王帥便隻顧着自己,将我等扇呼起來之後,自己竟然先撤了,如此作爲難以服衆!”
王珂也覺得有些心虛,索性不再理會衆人,坐在位子上冷哼不語,準備直接将陳道等人轟走。
陳道見狀說道:“既然如此,我等也就不在這裏叨擾了。王帥與我們之間的事情,想必登州鎮的李帥會很感興趣。反正現在棣州、齊州、郓州已經被登州鎮占據,我們何苦還要與李帥爲難,反倒不如投靠了李帥,到時候泰甯鎮這邊再有什麽事情,王帥可不要怪我們!”
“你們敢!”
王珂沒想到這幾個世家家主如此膽大,商議不成竟然敢威脅自己,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殺氣。
陳道大聲說道:“有何不敢!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們做十五!既然你将我們丢在了絕地,那就别怪我們不講情面!”
說完,王宣力便拉着陳道說道:“陳家主還跟他費什麽話,咱們這就趕回去,召集各家的私兵前去郓州城,向李帥投靠!我就不信,咱們有了李帥的支持,他王珂還能翻出天去,我定要他好看!”
陳道也是冷哼一聲,說道:“我正有此意,咱們走!”
幾人轉身便要走,王珂見狀爆喝一聲:“來人!”
中軍大帳外頓時沖進來十幾個兵丁,這些兵丁手中的長刀明晃晃的,全都對準了陳道等四名世家家主,将幾人全部攔了下來。
幾人見狀頓時變色,陳道臉色鐵青的瞪着王珂,大聲說道:“王珂你幹什麽!你以爲拿了我們,你就能逆轉局勢嗎?”
其餘幾人也是色厲内荏的叫罵着,心中卻都打起了鼓,都在後悔今日爲何要來這裏與王珂對質。
王珂看着幾人,咬着牙說道:“我拿你們有什麽用!來人,将這幾人拉下去,給我砍了!”
陳道等四人聞言頓時傻了眼,瞪着王珂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自己分明是來商議事情的,如今雙方談不攏就要殺人,做人怎能如此無恥,堂堂一鎮節度使竟然還能趕出這等下作之事?
陳道在被兵丁往外拉的時候,大聲怒吼道:“王珂!你敢殺我,我陳家與你勢不兩立!”
王宣力、任明川、徐繼昌也是紛紛大聲怒罵着,三人手腳并用的亂踢亂打,恨不得沖上去将王珂一口一口吃掉。
“拉下去,給我拉下去,全都砍了,砍了!”
王珂此時也是氣急敗壞,猛地揮手如同發瘋了一般不斷嚷道:“全給我砍了!”
片刻之後,陳道、王宣力、任明川、徐繼昌的首級被兵丁呈了上來,王珂看了一眼便十分厭惡的揮了揮手,說道:“拿下去!”
幾顆血淋淋的頭顱被端了出去,幾名泰甯鎮的都尉、校尉一同進來,看到了那幾顆頭顱,衆人都感到非常詫異,想要詢問一番,卻撞上了王珂那張幾乎憤怒得扭曲的臉,紛紛将要詢問的話又咽了回去。
王珂看着衆人冷聲問道:“都來了?何事!”
一衆都尉、校尉互相看了看,都微微低頭不敢說話。
王珂犀利的目光掃過衆人,然後冷聲說道:“聖人的诏令你們都知道了?是不是商量好了,過來向我逼宮的!”
衆人聞言急忙叉手說道:“屬下不敢!”
王珂冷哼一聲,說道:“哼!我諒你們也不敢!”
“我在泰甯鎮統兵數年,你們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沒有我王珂在,哪裏會有你們的今日!如今聖人一時被蒙蔽要召我進京,待我上奏陳述之後,聖人自會收回成命。你們隻要管好自己,管好你們手下的兵卒,其餘的事情少管,你們也管不了,明白嗎!”
衆人紛紛應諾,此時已經不敢多說什麽。
王珂見狀很滿意,說道:“傳令下去:明日一早大軍後撤,返回兖州城!”
“喏!”
與此同時,北鎮撫司指揮同知沈濂急匆匆的趕到郓州城内的刺史衙門,見到李從燕之後大聲說道:“主上,出事了!”
李從燕微微皺眉,說道:“不要急,慢慢說,出什麽事了?”
沈濂叉手說道:“啓禀主上,棣州陳家家主陳道、王家家主王宣力,齊州徐家家主徐繼昌,郓州任家家主任明川今日全部趕往了泰甯鎮大營,這幾人在各自私兵的護衛下,從上午進大營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
李從燕也是吃了一驚,思索了一下,猛然說道:“王珂要跑!”
沈濂急忙問道:“主上何以得知?”
“這幾個世家家主在朝中都有人脈,肯定是知道王珂被李從珂罷免,所以今天才會同時前去,多半是與王珂對質去了。如今這幾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料定是王珂與他們談崩,雙方起了内讧!”
李從燕說到這裏便問道:“如果你是王珂,在料理了陳道幾人之後,會怎麽辦?”
沈濂思索了一下,随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說道:“王珂肯定會撤軍返回兖州據守,他才不會去洛陽!”
“沒錯!”
“主上下令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李從燕大聲說道:“立即将吳從漢、李魏、李任、白濟汛找來。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