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四月。
皇帝李嗣源近來疑心頗重,在将諸皇子外放爲節度使,并冊封爲王之後,又開始擔心不好控制這些皇子。李嗣源思前想後許久,最終下定決心,準備給親王們設立師傅,以作爲自己的耳目,對諸皇子進行監控。
很快,皇帝李嗣源從朝中選拔了一衆心腹大臣,然後分派給各地皇子作爲師傅,一隊隊人馬從洛陽城出發,奔赴各地而去。
這一次,皇帝李嗣源沒有忘記李從燕,專門給李從燕派了一個師傅,直奔登州而來。
“主上,此人的情況查到了!”
登州府邸内,白濟汛将一份情報呈給李從燕,李從燕展開一看,隻見上面寫道:
“通議大夫馮黨,河東人士,少年擅長經綸,經明經科入仕,後被聖人選拔爲通議大夫。馮黨其人忠君、博學,嘗爲聖人心腹,但頗爲好财。”
這份情況是北鎮撫司緊急送回來的,經過北鎮撫司上下聯手,終于趕在馮黨之前送到了登州城。
李從燕看完之後沉吟了一會兒,冷笑着說道:“哼!這次聖人倒是沒忘了我,可真是貼心呢!”
白濟汛低頭不語,自是明白鎮撫司乃是李從燕的心腹,一些不能當着别人說的話,就算自己聽了也要爛在肚子裏。
“李從珂、李從榮等人有什麽動靜嗎?”
白濟汛叉手說道:“啓禀主上,據報李從珂等諸皇子都對此事很不滿,李從珂甚至公開叫嚣:朝廷派去的師傅進不了自己的封地。李從榮倒是接納了朝廷派去的師傅,不過聽說那個師傅根本見不到李從榮的面,每日隻能在王府外敲門哭喊。”
“哈哈!”
李從燕聞言大笑起來,說道:“這個李從榮還真有意思,不待見人家直接趕回去就好,爲何還要如此羞辱人?”
“主上,根據北鎮撫司的探查,這個馮黨已經過了泰甯節度使轄區,馬上就要到平盧節度使轄區了,咱們如何應對?”
“這個馮黨是聖人的絕對心腹,同時也是一個貪官。”
說到這裏,李從燕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我登州不需要貪官!”
白濟汛臉色不變,叉手說道:“喏!屬下這就去辦!”
數日後,沂州城以東二十裏,沂水河西岸渡口。
一輛馬車在十幾名騎士的護衛下來到渡口外,被前方等待過河的人群阻擋了下來。
“啓禀使君,前往渡口等候過河的百姓太多,咱們恐怕要耽擱一會兒了。”
“無妨。”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一邊說着話,一邊走下馬車,此人正是前往登州的馮黨。馮黨生得很是白淨,體态略胖,一雙小眼睛非常有神,透着一股精明。
此時馮黨已經趕了大半天的路,渾身隻覺得腰酸背痛,下車之後活動着身體,看着自己的馬車,說道:“這馬車真是不成,等我到了登州,一定要弄輛新式馬車坐坐。”
一個親随谄媚的說道:“使君這是什麽話,那李從燕上次都沒有封王,一看就不被聖人看好,此番到了登州,那李從燕還不得上趕着讨好使君?以小人之見,别說是新式馬車了,像是什麽琉璃瓶、黃金白銀什麽的,都要往使君這裏送的!”
“哈哈!”
馮黨聞言大笑起來,說道:“不要這麽說話,我千裏迢迢去往登州,是爲聖人分憂,是爲李刺史助陣的,可不是爲了這些俗物。”
“那是,那是。使君一向清廉,衆所周知。此番使君到了登州,定然會有一番大作爲的。”
“嗯!”
正說話間,一條渡船靠在了渡口,一衆百姓蜂擁上船,待到這艘渡船劃走後,渡口上隻剩下零星百姓,以及馮黨一衆人馬。
此時馮黨看了看天色,對一衆手下說道:“時候不早了,将那幾個百姓給我轟走,下一趟渡船我便要過河!這荒郊野嶺的,過河之後要趕快投宿才行,我可不想在野外宿營。”
“喏!”
十幾個騎士兇神惡煞的沖了過去,将沒趕上渡船的百姓哄到了一邊,渡口頓時一陣喧嚣,一衆百姓都被趕到了渡口外圍。
馮黨洋洋自得的來到渡口處,周圍的百姓紛紛投來憤怒或是畏懼的眼神,可是馮黨卻毫不在意,甚至還頗爲受用,覺得這些百姓越是懼怕自己,越是惱怒自己,就越能顯示出自己的排場和官威來。
“使君請坐。”
親随屁颠屁颠的拿來一個折疊木凳放好,馮黨四平八穩的坐下,而後接過随從呈上的水囊喝了一大口,問道:“下一渡船隻什麽時候到?”
那親随說道:“啓禀使君,這個渡口隻有一艘渡船,所以還要再等一會兒。”
“嗯!”
馮黨揮了揮手,兩名騎士便站在後面支起了屏扇,爲馮黨遮陽,衆人就在渡口等待渡船,将渡口直接霸占了。
一衆百姓聚攏在一處,看着洋洋自得的馮黨,衆人都是怒氣沖天,但是懼怕那些兇神惡煞的騎士,一衆百姓又不敢再去理論。
“那是什麽人,爲何這般霸道!這處渡口又不是他家的,憑什麽獨占!”
“你沒看那人衣着華麗?一看就是朝廷的官吏。”
“哼!如今這朝廷哪裏有什麽好官,全都是騎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的混賬!”
“噓!你可小聲些,讓他們聽到了可了不得,小心一會兒将你拿住!”
“哎,我可是聽說登州刺史李從燕與這些混賬不同,那可是當今難得的好官,現在登州的百姓據說是人人富足、家家安樂呢!”
“對,我也聽說了,據說登州的百姓種地豐收,商賈賺錢,到處都是好活計!”
一衆百姓說着說着便議論起登州來,聲音越來越大,馮黨這邊也能隐約聽得到。
“呵呵,沒想到登州竟然名聲在外?”
馮黨心中樂開了花,登州富庶的名聲已經傳到了這邊,看來多半就是真的。即便有些水分,也足以說明登州百姓的日子的确寬裕。
此時馮黨已經開始在心中琢磨起将來的事情:“到了登州要如何搞錢?加稅,或是敲打那些商賈,我看都可以試一試!就是不知道那李從燕是什麽态度,到時候要不要分給他一些?”
忽然,親随大聲說道:“使君快看,渡船來啦!”
馮黨望去隻見渡船已經返航,馬上就要靠岸了,便說道:“收拾東西,準備上船。對了,咱們先過河,然後馬匹和馬車再過河。”
“喏!”
當渡船停靠穩當之後,馮黨在一衆手下的簇擁下上了船,另外三個騎士留了下來,等着下一船随同馬匹和馬車過河。
“使君坐穩,穿要開了。”
“嗯!”
馮黨坐在船頭滿心的惬意,隻覺得一陣浪濤過後,渡船便駛離了渡口,朝着河中央駛去。
微微河風吹拂過來,馮黨感覺非常舒适,坐在船頭心中異常舒坦。随行的一衆部下也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享受着這難得的輕松時刻。
片刻之後,渡船忽然在河中央停了下來,不等馮黨和一衆手下反應過來,船上的幾個船夫便紛紛跳入河中,在一陣浪花中不見了蹤影。
“啊!怎麽回事!”
馮道驚得頭皮發麻,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一衆手下也是亂了陣腳,此時紛紛趴在船邊觀望,可是茫茫河水之中,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啊!水,船漏水了!”
那個親随驚恐的大叫起來,馮黨猛地回頭,隻見渡船内出現了四、五處碗口大的漏洞,一股股河水如同噴泉一般湧入船内,轉眼間河水就漫過了衆人的小腿。
“快堵住,把窟窿堵住!”
馮黨聲嘶力竭的叫喊着,一衆手下也是手忙腳亂的撲了過去,用一切可以找到的東西塞住窟窿,可是河水依舊湧了進來,渡船正在緩緩下降。
“天啊,我該怎麽辦?”
就在馮黨心生絕望的時候,數艘小船出現在河面上,朝着渡船圍了過來。馮黨見狀大喜過望,與一衆手下揮手呼喊着,不斷求救。
可是沒過一會兒,馮黨等人的臉上便再次寫滿了絕望。隻見那幾艘小船在渡船不遠處停了下來,那些船上的人全都手持長槍,而後就眼睜睜的看着渡船緩緩下沉,如同是在看一船死人。
此時,馮黨終于明白這是有人要殺自己,失魂落魄的坐在已經齊腰的河水中,大聲痛哭起來,心中充滿了悔恨,自己不在洛陽城好好待着,爲什麽要來這裏?
一衆手下亂哄哄的求饒,還有兩人直接跳船,想要遊回岸邊,可是這兩人還沒遊出多遠,就被小船上的人馬亂槍戳死,鮮血頓時染紅了河水。
“你們是誰?我與你們素不相識,爲何要殺我,爲什麽啊!”
馮黨在随船沉下去的一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怒吼着,随後在水中掙紮了一陣,徹底不見了蹤影。
幾艘小船在這片水域停留了許久,直到将馮黨的一衆落水部下戳死,确認沒有一個活口之後,才分頭離開了這片水域。
同一時間,岸邊渡口上,十幾名勁裝漢子突然出現,這些漢子全都裝備了長弓,對準馮黨留下的三個騎士就是一陣齊射。等待渡船的百姓見狀頓時一哄而散,而那三個騎士來不及反應,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而後十幾個漢子又上前補刀,确認三個騎士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這才撤離現場。
直到兩天後,平盧節度使沈譚才察覺到不對勁,按理說馮黨早應該途經自己的轄區,可是到了現在卻始終不見蹤影,于是便派人四下尋找,最後在目擊百姓的指認下,平盧節度使沈譚才知道馮黨被人截殺在河中央。
此事重大,平盧節度使沈譚不敢有所隐瞞,直接上奏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