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州刺史張彥超本來是沙陀人,曾經是李嗣源的養子,與石敬瑭有不小的矛盾,此番聽聞石敬瑭當了北疆諸鎮蕃漢馬步軍總管,心中極爲驚怒,擔心石敬瑭會公報私仇。
于是張彥超苦思冥想之後,便把整個城池降附于契丹,自己直接跑到了應州,向契丹主耶律德光投降了。耶律德光順勢任命張彥超爲大同節度使。
這個消息讓皇帝李嗣源異常暴怒,如今不但邊疆的兵馬不堪大用,甚至還出現了叛國投敵之輩,如此下去豈不是國将不國了?
于是皇帝李嗣源一連下達了六道诏令,命令石敬瑭抓緊備戰,要在年末之前出兵,先将叛賊張彥超剿滅。
石敬瑭一面上奏自己正在整軍備戰,一面趁機向朝廷索要大批錢糧、兵甲。對此皇帝李嗣源一概準奏,大批的錢糧、兵甲運往了太原城,石敬瑭卻根本沒有出兵的打算,而是開始暗中擴張勢力。
到了十二月,皇帝李嗣源眼見石敬瑭依舊沒有出兵的迹象,心中開始疑慮起來。于是李嗣源诏令以康義誠爲河陽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以朱弘昭爲山南東道節度使,希望通過此二人的任命給石敬瑭一點壓力,逼迫石敬瑭盡快出兵北上。
這還不算,皇帝李嗣源此時面對契丹人咄咄逼人的攻勢,以及石敬瑭的陽奉陰違,已經有些喪失理智,認爲隻有自己的諸皇子才是真正的忠臣,于是不顧馮道等朝臣的勸阻,開始大肆分封王爵,希望以衆皇子之力拱衛天下,一時間天下震驚。
登州府邸。
李從燕面前擺着三封情報,全都是白濟汛親自送來的,而且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白濟汛三人坐在一邊,李魏和吳從漢匆匆趕來,行禮之後便一同落座。
“廢話不多說,這裏有三封情報要向你們通報一下。”
随後李從燕便将石敬瑭掌控了河東諸鎮的情報,以及張彥超叛國降契丹的情報說了一下。
李魏氣得破口大罵,吳從漢的反應雖然沒有這麽激烈,但是臉色也變得很凝重,說道:“主上的擔憂已經變成了現實,屬下估計此時的石敬瑭對朝廷指令已經不當回事了,河東鎮用不了多久,便是石敬瑭的一家之地了!”
李從燕沉聲說道:“很對,以石敬瑭的手段,河東鎮以及周邊諸鎮的那些草包沒有勝算的。接下來,我估計天下形勢将會急轉直下,其根源就在于石敬瑭!”
李魏憤恨的說道:“主上,何不派人暗殺了石敬瑭,一了百了!”
李從燕搖了搖頭,自己又何嘗不想如此?隻是以石敬瑭的手段,暗殺之事失敗的可能性太大,自己不能拿部下的性命去冒險。
而且一旦此事洩露出去,以石敬瑭眼下的名望和做派,李從燕絕對相信自己和登州将會成爲衆矢之的,不管是朝廷還是地方節度使,都會對登州展開進攻!
吳從漢看着李從燕的表情,而後便對李魏微微搖頭示意,李魏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急忙叉手告罪。
李從燕不以爲意,說道:“這是第三份情報,聖人下诏分封諸皇子爲王爵!”
李魏和吳從漢聞言大驚失色,二人都以爲李從燕一旦被分封王爵,肯定要前往封地鎮守,那登州的一切就要拱手讓人了,此時二人都是臉色大變。
吳從漢更是直接脫口而出,問道:“主上被封在何處!”
李從燕拿起情報念道:“封李從珂爲潞王,封李從益爲許王,封護國節度使李從璋爲洋王,封河南尹李從榮爲秦王,封天雄節度使李從厚爲宋王……”
念到這裏,李從燕将手中的情報放下,說道:“你們不用擔心,此番分封王爵,沒有我的份!”
這下,李魏和吳從漢的臉色更加難看,分封諸皇子爲王,竟然把李從燕落下,這是什麽意思!
“主上!”
吳從漢猛地站了起來,說道:“聖人這是徹底放棄了主上,将來洛陽朝廷之中,将再無主上的容身之地,朝中衆臣也不會再将主上當做皇子之一了!”
吳從漢此話說得很委婉,李從燕本身就不是沙陀人,而是正經八本的漢人,隻不過是被李嗣源收養的義子而已。
如今李嗣源分封了衆皇子,而唯獨沒有冊封李從燕,足以說明李嗣源已經将李從燕這個義子放棄了,而從今以後李從燕也失去了皇子這一層身份!
李魏也看到了這一點,焦急的說道:“主上,此番分封影響巨大,将來天下動蕩之時,主上沒有皇子的身份在,各地節度使對登州、對主上将會是什麽态度?主上要早做準備!”
一旁的白濟汛也是眉頭緊鎖,對于李從燕面臨的嚴峻局勢很是擔憂。
李從燕聞言沉吟了一會兒,而後忽然大笑起來,吳從漢和李魏、白濟汛見狀都愣住了,不知道李從燕爲何突然發笑。
“你們是不是都認爲此番唯獨我沒有封王,對登州來說是壞事?”
三人都點了點頭,李魏反問道:“主上的意思,難道不是嗎?”
李從燕說道:“嗯~,從短期來看是壞事,天下各鎮節度使以及李從珂等人都會視我爲無物,甚至如平盧節度使沈譚這樣的混賬也許會搞些小動作也不一定。可是從長遠來看,聖人疏遠我也許是件好事!”
“好事?”
李魏、吳從漢面面相觑,二人不明白這好從何來。
白濟汛問道:“主上說的好事是什麽意思?”
“天下大亂這四個字,你們理解的情況是什麽樣的?”
三人思索了一下,而後李魏說道:“各地節度使互相攻伐,胡人趁亂入侵,便是天下大亂。”
吳從漢說道:“天下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賊寇、亂兵四處劫掠、燒殺搶奪,便是天下大亂。”
白濟汛想了一下,而後說道:“天下的節度使都是石敬瑭這樣的奸賊,朝中大臣都是安重誨那樣的權臣,或是庸才,各地世家爲非作歹,州縣官吏橫征暴斂,便是天下大亂。”
李從燕點了點頭,說道:“你們說的都對,天下大亂便是你們說的那樣,甚至比你們說的還要不堪,還要黑暗!在這樣的世道裏,你們認爲朝廷能堅持多久?”
“這……”
三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李從燕繼續說道:“如今石敬瑭已經橫空出世,其勢力正在北疆膨脹,各地節度使也大多心懷鬼胎,朝中大臣可有賢才?也許有,但肯定左右不了朝局!各地世家、各州官吏是什麽樣子,你們心中都非常清楚。”
說到這裏,李從燕再次問道:“在這樣的世道下,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賊寇、亂兵四處劫掠、燒殺搶奪的情況還會遠嗎?依我看,朝廷堅持不了多久了,甚至聖人也堅持不了多久,天下即将大亂!”
李魏、吳從漢、白濟汛都沉默了,他們明白李從燕的話是對的,現如今天下形勢急轉直下,聖人李嗣源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睿智,也許距離天下大亂就隻差一個契機而已,也許就在明天也不一定!
“所以,你們認爲天下大亂之後,朝廷的威信、聖人的威儀還有多大作用?皇子的身份還有多大的作用?”
吳從漢和白濟汛陷入了沉思,李魏眉頭緊鎖,忽然明白了過來,說道:“我明白了,到時候朝廷都會被沖擊到,皇子的身份不但不是助力,反而還會是枷鎖!”
李從燕更正道:“不僅僅是枷鎖,甚至還會是累贅!”
此時李從燕自然不能告訴三人後唐王朝已經行将就木,石敬瑭即将建立後晉朝廷,不過天下大勢就擺在這裏,李從燕隻要從這方面入手,便可以讓三人認清局勢,明白這次封王并沒有太多實質性的作用。甚至可以說,這次封王對于李嗣源和衆皇子來說,心裏安慰的意味更大!
吳從漢叉手說道:“主上的意思我等都明白了,對于天下大勢我等也有了認識。隻是……”
李從燕不等吳從漢說完,便揮了揮手,笑着說道:“隻是登州上下并不是人人都明白這些道理,可對?”
吳從漢笑着說道:“主上睿智,屬下正是這個意思。”
“這倒是個大事,弄不好會影響登州的民心士氣。”
白濟汛說道:“主上說得對,如此确實對民心士氣有很大的影響,屬下以爲可以封鎖消息。朝廷分封王爵的事情肯定會先将文令傳到登州城,到時候幕府直接将這道文令扣押下來,不讓各地官吏、百姓知曉。”
“不可!幕府不傳達朝廷的旨意,難道百姓和官吏就不會從其他州縣知曉嗎?要知道現在登州各地的商賈來來往往,每日都有衆多商賈往來登州與各地之間。”
這下吳從漢、李魏、白濟汛都沒了主意。
李從燕想了一下,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冷笑着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主上有何妙計?”
“朝廷的文令送達幕府之後修改一下,以幕府的名義轉達下去:就說我李從燕一心爲民,因爲分地、赈濟、發展工坊商業等政務得罪了朝中權貴,所以此番封王沒有我的份!”
李從燕笑着說道:“大緻意思就是這樣,民政部戶籍司負責潤色一下,然後分發各縣張貼下去!”
三人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紛紛大笑拍手,白濟汛更是笑着說道:“主上此舉甚妙,憑借主上在登州的名望,此番聖人不封主上王爵,各地百姓、官吏肯定會對聖人和朝廷極度失望,而對主上心懷同情!”
吳從漢說道:“主上此舉簡直是化腐朽爲神奇,如此一來我登州民心士氣非但不會衰落,反而因爲憤怒聖人不公,還會更加旺盛!”
三人對李從燕恭維了一番,李從燕笑着說道:“我也隻是偶然想起這個辦法而已,民政部明日便準備施行吧。”
“另外鎮撫司還要忙碌起來,洛陽方面除了繼續搜集朝中大事,還要對諸皇子的情況加強搜集,重點是李從珂、李從厚、李從榮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