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冷風肆虐,此時的洛陽城剛剛經曆了一場降雪,整座城池到處都是白雪皚皚,如同一位披上雪白铠甲的武士,正俯瞰大地,透着一股天下舍我其誰的王者之氣。
李偲初帶着魏從榮、賈乃安、鮑田、沈敏拓終于來到洛陽東門外,看着這座雄偉的城市,幾人心中震撼不已。
此時的李偲初等人早已經沒了之前的精氣神,隻見幾人衣衫褴褛、疲憊不堪,原本華麗的衣着更是破破爛爛的,馬車和車夫也不見了蹤影。
衆人從登州出發,一路上輾轉千裏,不但被車夫騙走 了盤纏和馬車,還幾次遇到賊寇山賊、兵痞惡霸,好幾次都險些喪命,此時衆人隻剩下幾個包袱還在,除此之外便身無長物。如今曆經艱辛終于抵達了洛陽城,幾人激動得熱淚盈眶,沈敏拓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引得來往路人紛紛側目。
許久之後,衆人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穿過高大寬闊的城門,過了甕城,衆人終于看到了繁花似錦的洛陽風貌。此時幾人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有些不知所措,心中竟然有了一絲惴惴不安,紛紛看向李偲初,魏從榮問道:“大公子,咱們接下來去哪?”
李偲初也有些慌亂,穩住心神環視四周,說道:“走,直接去大皇子府邸!”
幾人說定,便一路詢問着四處尋找,在城内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才找到大皇子李從珂的府邸。
此時李從珂依然待在洛陽城,雖然皇帝李嗣源數次命其返回西京鎮守,但是李從珂以各種借口拖延不走,以至于朝中不少大臣都開始與李從珂明裏暗裏來往,給安重誨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李偲初等人來到李從珂府邸,隻見府邸大門外人山人海,許多衣着華麗的達官貴人聚集在街上,等待着李從珂的接見。這些達官貴人乘坐的馬車就在路邊排開,竟然排滿了整條長街!
眼見如此,李偲初等人頓時傻了眼,這些乘坐馬車的達官貴人都帶着禮物,如此都進不了李從珂府邸,自己這些小人物又如何進得去?
“大公子,咱們怎麽辦?這、這也進不去啊!”
李偲初也沒了主意,雖然自己是世家子弟,但是哪裏見過洛陽這等景象,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苦着臉茫然無措。
就在這時,府邸的大門緩緩打開,随着府中管事一聲高唱,李從珂身穿華服,外披熊皮大氅,腰間挂着有精美裝飾的橫刀,大步走了出來。
緊接着,一隊鐵甲護衛列隊而出,護在李從珂的兩旁,直接将大門外的人群推開,不放一個人靠近李從珂,然後開始警戒府邸門口。
與此同時,一駕奢華的馬車緩緩駛來,數十名同樣身穿鐵甲的騎兵緊随其後,将長街徹底堵住,等候李從珂上車離開。
李偲初見狀咬了咬牙,猛然沖了上去,隻跑了兩步就被鐵甲護衛放倒在地上,兩杆長槍瞬間抵住李偲初的身體,要不是那些鐵甲護衛擔心見了血會惹怒李從珂,此時李偲初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我要投告!我要狀告登州刺史李從燕縱兵劫掠地方、殺戮無辜百姓,李從燕還私自擴軍、販賣私鹽,他意圖謀反!”
魏從榮等人見狀也是吓了一跳,可是緊接着衆人便把心一橫,紛紛跟着沖了上去,大聲叫喊着要狀告李從燕。緊接着魏從榮等人無一例外,都被鐵甲護衛攔住放倒。
鮑田還因爲跑得太靠前,直接被一名鐵甲護衛的長槍掃倒,這一下打得十分沉重,鮑田痛苦倒地抽搐不已,半天都緩不過來。
李從珂見狀微微一愣,而後揮了揮手,讓人把李偲初帶到跟前,問道:“你要狀告登州刺史李從燕?”
“正是!”
“難道你不知道他是我皇弟嗎?”
“草民知道!可草民更知道國法無情,大皇子乃是國之棟梁,自當秉公執法,爲民除害!所以草民今日鬥膽投告,還請大皇子爲登州百姓主持公道!”
李從珂冷笑一聲,說道:“好一張伶牙俐齒!你叫什麽?是何身份?”
“啓禀大皇子,草民登州蓬萊李家長子,李偲初!”
“蓬萊李家?你是世家子弟?”
李從珂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命人将李偲初等人帶了進去,而後揮退了馬車和護衛鐵騎,又折回了府邸。
隻留下大門外一衆達官貴人,還聚集在街上八卦着什麽。
後堂内,李偲初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叙述了一遍,李從珂聽完之後不禁臉色微變。
“李從燕竟然直接誘殺了劉瑜等人,難道他不知道劉瑜等人是安重誨的黨羽嗎?呵呵,這倒是給我出了口氣!”
“李從燕手中有一支數千精銳?他靠什麽養兵,就靠登州那點可憐的賦稅?海鹽工坊和琉璃工坊!他竟然還懂得這些,真是深藏不露啊,這些年我竟然沒看出來!”
“什麽!李從燕殺了登州二十多個世家家主,查抄了他們的家财?”
聽到這裏,李從珂的臉色開始變得陰沉起來,問道:“如果此事是真的,那李從燕還真是有枭雄之姿,我絕不能留他!還有什麽事情,說!”
“啓禀大皇子,李從燕還大肆招募流民、開荒分地、加征商稅、收買人心,大有不臣之舉,此乃狼子野心,大皇子不得不防,也不得不管啊!”
李從珂猛然站了起來,冷聲說道:“他想幹什麽?他要幹什麽!”
李偲初見狀想要再加一把火,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看到李從珂那殺人一般的眼神,頓時吓得匍匐在地上,再不敢言語,魏從榮幾人也是吓得撲在地上,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李從珂說道:“你們暫且在府中待着,我會随時召見你們的。”
說完,李從珂便打發人将李偲初等人帶了出去。
李偲初、魏從榮等人還在心中竊喜,以爲李從珂肯定是相信了自己的話,如此一來不說會有什麽賞賜,至少可以善待衆人,美食佳肴、美酒佳釀是少不了的。
可是讓李偲初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幾名仆人直接将衆人帶到了府中一處偏僻破屋内,其中一個管事更是說道:“你們就待在這裏,沒有大皇子的命令,誰也不許走出這間屋子,否則性命不保!可别怪我沒提醒過你們。”
說完,管事便将房門從外面鎖死,揚長而去,隻留下欲哭無淚的李偲初、魏從榮等人。
次日朝會,李從珂便當衆彈劾李從燕,聲稱李從燕縱兵塗炭地方、販運私鹽、收攏流民、暗中擴軍等十七條罪狀。
而讓李從珂和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安重誨竟然破天荒的沒有與李從珂唱反調,而是同樣彈劾李從燕,聲稱李從燕私自殺戮地方官吏,安插親信、控制地方,意圖不軌。李從珂和安重誨一唱一和的樣子,頓時引起滿朝驚訝。
皇帝李嗣源眼見二人出人意料的站到了一起,心中很是警惕,再加上李從珂始終賴在洛陽不走,更是疑心大起,于是便沒有順着二人的意思,更不打算嚴查李從燕,而是下诏命李從燕上表自辯,以證清白。
當李從燕收到皇帝李嗣源的诏令後,也被吓了一跳,一時之間弄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李從珂和安重誨同時注意到自己,難道是因爲自己這段時間在登州的動靜鬧得太大了?
“不應該啊!”
李從燕悶在刺史府内苦思冥想:“登州這邊遠離洛陽和朝堂,本就不是什麽戰略要地,更不是什麽财稅重地,這邊是事情沒理由會引來朝中重臣的關注啊!而且李從珂和安重誨又是生死政敵,我這邊隻是整治了一些本地世家而已,又沒摻和朝中之事,他們怎麽會統一戰線與我死磕的?”
想了許久,李從燕還是不得要領,不過有一點李從燕還是能夠确定的,那就是皇帝李嗣源并不打算處置自己,否則也不會下诏詢問一番,而且隻是讓自己給朝廷一個說法,這不是明擺着在給自己送消息嗎?
“看來這個李嗣源也不是糊塗鬼,知道李從珂和安重誨統一戰線準沒好事。不過既然他們二人已經開始注意到我了,那我也要早做準備才好,那些計劃也要加快速度,早日提上日程才行。畢竟隻有實力強大了,才能自保無虞!”
李從燕想明白這些之後,便找來吳從漢,自己口述,讓吳從漢草拟,準備給李嗣源上表自辯,給朝廷一個說法。
“……登州二十餘家世家家主及家眷遇害,乃是登州賊寇巨盜所爲,臣初到登州諸事繁雜,未來得及掃清地方,以至于讓賊寇有機可趁,讓無辜百姓遭遇毒手,實乃臣失察之過。現臣正調集兵馬,準備剿滅賊寇、掃清地方,不日便将賊寇首領之首級送往洛陽……”
“……臣初到登州,自是對登州刺史府一幹官吏進行整頓,此乃臣分内之事。至于誘殺官吏、私自販鹽等事,實乃誣陷,臣請聖人明察……”
“……臣乃登州刺史,安撫流民、開荒屯墾乃是要務,更是臣分内之責,此乃政務,何來罪責一說?故此必是朝中奸佞惡意誣告,還請聖人明察……”
李從燕将二十多個世家家主被殺之事丢給了賊寇背鍋,至于诏令中提到的其他事情,則是一概否認。反正李嗣源也不會真的派人來查,就算派人過來查驗事實,自己也早就将首尾料理幹淨了,大羅金仙來了也是枉然。
“主上,這份自辯可是非常重要,這麽寫真的行嗎?”
吳從漢心中有些吃不準,生怕哪一句寫得不合适,會給李從燕招來麻煩。
李從燕則是笑着說道:“無妨!這個上表自辯無非就是給李從珂、安重誨一個台階下而已,聖人根本就沒打算爲難我,登州這邊發生了什麽,聖人也不會關心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聖人唯一關心的事情,便是李從珂和安重誨怎麽同時對我發難,是不是他們二人暗中有什麽勾結?”
吳從漢不太理解朝中的争鬥,此時還是半信半疑。
李從燕說道:“你放心好了,隻要李從珂、安重誨停下了争鬥,聖人就一定會保我,這就叫做平衡!”
當李從燕的自辯送到朝堂上,李從珂、安重誨紛紛表示反對,甚至李從珂奏請要求親自去登州查驗此事真假。
可是皇帝李嗣源卻認爲小題大做,打了個哈哈便直接将此事一帶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