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後唐軍主帥石敬瑭至劍門,随即指揮大軍圍攻劍州,西川劍州守将奮力還擊,最終擊退了後唐軍的進攻。
就在兩川戰事焦灼之際,李從燕心中也非常煩躁。
蓬萊李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李偲升開始主持李家事務,李偲烨收到消息回了一趟家,但是待了沒幾天便返回軍中,顯然對李偲初、李偲明并不是很關心。
眼見蓬萊李家的局面趨于穩定,李從燕剛松了一口氣,卻被吳從漢纏住,心情瞬間急轉直下。
原本李從燕準備在财政充裕的時候,對登州全境的土地重新丈量,并登記無地、少地的貧困百姓。以刺史府的名義花重金從世家、豪強手中購買多餘的土地,然後以低價、甚至是無償分配給貧困百姓耕種,以此來達到重新分配耕地、遏制土地兼并的目的。
可是此舉剛剛透出一些風頭,就遭到了登州上下的一緻反對,甚至連吳從漢等一衆刺史府官吏都表示反對,幾天來衆人幾乎天天圍着李從燕勸谏,讓李從燕心煩不已。
這還不算,登州一城四縣陸續向刺史府禀報,不但各地世家拒絕商談收購土地之事,還暗中鼓動不明真相的百姓圍堵各地府衙。
黃縣、文登縣的縣衙都先後被當地百姓圍住,這些百姓7以爲刺史府要大肆兼并整個登州的土地,不管是世家還是百姓都要遭殃,甚至連依附于世家當隐戶都是奢望。這一下算是平地響起一聲雷,各地的府衙都遭了殃。
李從燕聞訊雖然惱怒,但也不可能出兵彈壓百姓,那樣隻會讓那些世家如願。李從燕爲了平息混亂,隻好在各縣張貼公告說明事實,并派人到各地安撫百姓,花了很大的力氣,這才稍稍穩住了局勢。
不過這件事情更加堅定了李從燕打壓世家勢力的決心,如果再不控制各地世家的膨脹,将來還不定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來。而李從燕也決不允許在登州有這樣的勢力存在。
這一日,吳從漢又來到府衙後堂,李從燕見狀啞然失笑,問道:“今日又要說什麽?”
吳從漢叉手說道:“主上心中定然知曉。”
“唉!”
李從燕歎息一聲,說道:“我讓你散出消息去,本想着試探一下各方的反應,我又不是白拿世家的土地,我可是用高于市價兩成的價錢購買!這些世家出售了土地可以獲取現錢,還可以免交部分财産稅,并沒有什麽損失啊?他們爲什麽要反對,難道就盯着土地每年的那點産出?”
“主上有所不知。”
吳從漢說道:“屬下是洛陽人,原本混迹于市井,對這些世家子弟的想法很了解。他們自然看不上辛勤耕種的那點産出,這些世家不放棄大片土地,隻是爲了用土地來控制隐戶,來增加依附于自己家族的人口而已。”
李從燕當即聽明白了,在這個時代,人口就相當于實力,這些世家通過土地控制大批的人口,一旦家族有事便可以從中拉起一定數量的人馬,這對于世家來說,是安身立命的手段,自然不會讓步。
李從燕搖了搖頭,自己還是以現代的眼光看問題,自然想的偏頗了,這可是大問題,日後自己要格外留意:“我明白了!”
“主上明白就好。所以說,各地世家反對刺史府收購土地也就順理成章了,他們不會出售的,價格再高也不會。”
李從燕猛然站了起來,說道:“順理成章?登州的土地,世家就占了八分,他們甯願讓土地荒廢着也不願意拿出來出售,他們甯願看着窮苦百姓屍骨暴于荒野,也不願意救濟斯民,這也算順理成章!順的哪家的道理?”
“可天下世家都是如此,聖人對此也無可奈何,主上心懷百姓,我等佩服不已,但主上卻動搖不了這個世道的。”
李從燕問道:“你可還記得咱們初到登州時,我對你們說的話嗎?我要爲民請命,而不是看着登州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如何爲民請命?我就是要從土地開始!”
“你身爲錄事參軍應該知道,登州有多少百姓因窮苦而破家,有多少百姓爲了生計而落草爲寇,又有多少世家願意站出來救濟斯民?”
說到這裏,李從燕仿佛看到了無數衣衫褴褛的百姓聚集起來,他們骨瘦如柴但是卻視死如歸,他們心中絕望但雙眼卻堅定非常,他們怒吼着揮舞着手中的鋤頭、棍棒,如同飓風一般席卷了整個登州,隻留下斷壁殘垣,和數不盡的屍山血海!
“太宗皇帝曾說過:君爲舟,百姓爲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我可不想有朝一日,被數不清的流民吞沒!”
吳從漢聽完身受感染,當即叉手說道:“主上心懷天下,屬下佩服至極!此番屬下定當盡全力而爲,還請主上示下!”
對于李從燕來說,雖然眼下憑借琉璃工坊、海鹽工坊的收入,以及各地礦藏稅賦、商業稅等稅賦的支持,刺史府的府庫非常充裕,但這些都隻是暫時的。
将來新軍肯定會大規模擴軍,而且還會是幾倍的擴充,自己也會擴張地盤,這些都是要花費海量錢糧的。以現在的收入根本支撐不了。下一步李從燕準備籌建的各項計劃也無法順利推行,要在登州扶持真正的工商業,繼而推行天下,則更是遙遙無期。
更讓李從燕擔憂的一點,就是登州現在的統治基礎太過薄弱,如果不将普通百姓安頓好,不能讓登州的百姓吃飽飯,自己就算打下再多的地盤也是徒勞,沒有一個穩定而欣欣向榮的根據地 ,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李從燕說道:“眼下刺史府雖然招募流民開墾了一些荒地,也在曆次繳獲中分了不少的土地,但這些還遠遠不夠,根本無法緩解登州土地兼并的嚴峻事實。所以,還是要讓各地世家出售土地,此事沒有回旋的餘地。”
“主上,這段時間我也四下打探,登州李家那邊可是一直都沒閑着。此番各地世家的态度如此堅決,想必登州李家的作用不小。”
李從燕冷笑一聲,這點自己早就想到了:“李儉自然不會閑着,他非常惜命,沒有膽子跟刺史府硬碰硬,可是暗地裏給刺史府使壞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壞主意還很多!”
“現在登州李家說話的分量非常足,登州各地世家也基本上都在看登州李家的臉色行事。如果要收購世家掌控的土地,就要先拿下登州李家,否則此事絕難成功。主上,此事非常難辦啊!”
李從燕沉吟了一會兒,按照李從燕的記憶,用不了多久,洛陽朝廷就會發生變故,而且不出意外的話,皇帝李嗣源應該也活不了兩年了,李嗣源一死,這勉強維持的後唐天下,很快就會陷入動蕩之中,石敬瑭、契丹人将會輪番登場,留給自己安心發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手中的五千新軍能夠在亂世中立足嗎?”
李從燕心中一陣陣的發虛,五千多兵馬即便再強悍,也不可能在亂世的驚濤駭浪中存活下來,更别說北方還有虎視眈眈的契丹鐵騎,以及天下聞名的心腹部、皮室軍!
想到這裏,李從燕把心一橫,說道:“我原本想要與各地世家各取所需,我出錢,他們出地,盡快将登州土地兼并這個隐患去除,讓世家和百姓都能得到實惠,一同富裕起來。可是現在看來,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吳從漢看到李從燕的臉色逐漸冷峻了下來,心中頓時一驚,急忙說道:“主上的意思是……”
“哼!”
李從燕冷聲說道:“土地的事情,就是挂在我李從燕頭頂的一個馬蜂窩,這個隐患早晚都要捅下來的!”
“主上要冷靜!”
“我很冷靜。”
李從燕說道:“以刺史府的名義去書各地世家,包括登州李家!告訴他們,三天後我在刺史府與他們面談收購土地之事。我再最後與他們談一次,隻此一次!”
吳從漢聞言知道李從燕殺心已起,不禁駭然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