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處名爲桓明坊的商鋪門庭若市,大門外已經聚集了數十人,都是前來提貨的商販。
這桓明坊是萊州城内有名的店鋪,售賣的貨物也是各式各樣,大到各式鐵器,小到各式木雕,可謂應有盡有。
不過桓明坊最爲出名的,還要數這裏售賣的琉璃制品。
“哎!都排好隊,昨日小号新到了一批登州出産的琉璃,品質上乘、價格适中、數量充足,諸位都能買到,不要擁擠,不要擁擠啊!”
“請諸位先在借口領取号碼,一會兒排到了憑号碼購買貨物,切記!先去取号!”
一名夥計站在門口大聲吆喝着,頓時引來隊伍中兩名商販的注意。
“我說小夥計,你們桓明坊的掌櫃竟有這麽大的神通,能與登州蓬萊縣的李家做生意?這琉璃生意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你們桓明坊怕是連下三輩子的錢都賺完了!”
另一名商販也是附和道:“就是,你們桓明坊不但有李家的琉璃賣,還有登州各地出産的各式鐵器,這些鐵器可都是精鐵打造,你看那質地,就連洛陽城産出的鐵器都比不上,這些都能賣大價錢!”
小夥計喜笑顔開,叉手說道:“二位誇贊了!我家掌櫃也隻是替人家蓬萊李家跑腿,賺些糊口錢而已。”
“鬼才信你!”
“就是,賺了錢還不敢承認,難道還怕我們搶了你家不成?”
“呵呵,我說二位啊,小的可真的沒騙人。人家蓬萊李家出産的琉璃可是搶手貨,質地比洛陽、長安的琉璃制品都強上不少,人家把每件琉璃制品的定價都是死的,都是蓬萊李家預先定好,而且不許我們私自變動的。琉璃雖貴,但這裏面有本錢,有運費,有夥計的人頭錢、有登州收取的稅票錢等等,剩下的才是我桓明坊的盈利。二位都是精明人,大可以算一算,我們桓明坊還能有多少賺頭?”
“如此說來,那蓬萊李家豈不是發了潑天的富貴!”
兩名小商販滿臉的羨慕,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做成像蓬萊李家那樣的生意。
小夥計說道:“誰說不是呢,人家蓬萊李家背後據說就是登州刺史,那個皇子李從燕!有這樣的靠山,想不發财都難!”
幾人正說着,隻見外面的街上經過了一支馬隊,每匹馱馬上面都有一面号旗,上面赫然寫着“黃縣陳”三個黑字。
一個小商販眼尖,指着号旗大聲說道:“你們快看,那是登州黃縣陳家的馬隊,肯定是給城内幾家鹽号運送海鹽的!”
衆人随着聲音看去,頓時發出一陣驚呼。這支馬隊足足三十多匹馱馬,還有幾輛大車,這能裝多少海鹽!
另外押運馬隊的人馬也是搶眼,五十多名精幹漢子,清一色的精美紋飾橫刀,一看就是陳家重金打造的人馬。
此時登州的海鹽工坊産量極大,除了在登州本地售賣外,已經開始向周邊各地擴散。而且李從燕專門派人聯系了周邊幾個州的府衙,從海鹽利潤中拿出一部分來許以小利,換取各地州縣府衙的默許。
當然也有不開眼的,李從燕直接拉出一隊新軍出去耀武揚威的轉了一圈。在如今這個世道,雖然朝廷還有一絲威嚴在,可在地方上,有兵就是強權,那些不開眼要查禁私鹽的府衙頓時偃旗息鼓。
而黃縣陳家也趁機組織起好幾支馬隊,在族中子弟的護衛下,開始明目張膽的向各地販運海鹽。
這邊,桓明坊的小夥計感歎道:“黃縣陳家可真是豪橫,私鹽就敢這麽招搖過市,而且每斤一百四十錢的價格,還供不應求,這得賺了多少錢啊!”
“那有何不敢?你沒看這些押運的人馬,依我看比萊州的兵馬都精幹!我要是有這樣的人馬,我敢将私鹽運到洛陽去賣!”
剛才的兩名商販也是眼紅,可是卻僅限于眼紅而已,自大唐覆滅之後,私鹽販子這四個字可是生人止步的存在,尋常人絕不敢去找他們的麻煩。
“聽說黃縣陳家背後也是登州刺史李從燕!”
“我也聽說了!你們說這李從燕區區一個刺史,怎會如此猖狂?”
小夥計聞言不由嗤笑一聲,說道:“區區一個刺史?人家可還有一個身份:當朝皇子!再者說了,這登州刺史李從燕手中可是有一支數千人的精兵,聽說這支精兵日日操練、終年不息,可不是那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節度使兵馬可比的。”
“對,我也聽說了。而且據說李從燕的這支兵馬軍饷豐厚,數千士卒都還有土地分,每日的飯食都比得上萊州刺史的待遇了!你說這樣的兵馬有多厲害?我看至少一個能打五個!”
“而且那登州新軍的兵甲也是銳利!你們不見登州出産的各式鐵器?登州新軍用的就是這種精鐵打造的兵甲,那可是真正的精兵!”
衆人又是一陣驚呼,都在驚歎登州的各種“特産”,以及李從燕手中新軍的強悍。
“下一位,甲字第十七号!”
“哎、哎!是我,該我了!”
那商販與小夥計說得正起勁,忽然聽到裏面喊自己的号碼,立即向身邊衆人告了聲罪,在衆人羨慕的眼神中跑了進去。
待到這名商販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挂滿了笑意,就連嘴角都翹到了耳旁。
“兄台如何?可買到足夠的貨物了?”
“買到了,全都買齊了!”
說完,這名商販像是展示珍寶一般,将手中的訂貨單亮給衆人觀看,而後高聲說道:“鐵鍋十口、各式鐵件一百二十,琉璃杯兩個、琉璃碗兩個、琉璃盞三個,此外我還搶到了剛剛到貨的登州精煤,足足有三百斤!”
話音剛落,排隊的幾十号人頓時一陣喧嘩,都紅着眼盯着這張貨單。
“兄台大手筆,這趟可要發大财了!”
“那裏、那裏!不過将這批貨出手,我也能過個好年,家中的鋪面也能擴增一些了,哈哈!”
說完,商販便叉手與衆人作别,興沖沖的去桓明坊庫房提貨去了。在衆人眼裏,那商販手中的訂貨單如同九天仙女一般吸引人,那可是真金白銀的存在。
此時,就在桓明坊街對面,一輛馬車已經停在路邊許久,馬車的車窗掀開了一角,兩個人影正透着車窗注視着桓明坊這邊。
馬車上,蓬萊李家長子李偲初臉色鐵青的看着這一切,身邊還坐着同樣臉色不善的魏從榮。
“想不到那李從燕還真做大了,竟然琉璃和海鹽賣到了這邊!李從燕推行稅票、追繳積欠讓我損失了三萬多貫,現在他卻大搖大擺的四處賺錢,當真是可惡至極!”
魏從榮也是牙關緊咬,狠狠的說道:“大公子,李從燕的私鹽就在城中公開販賣,這可是證據确鑿,咱們是不是向朝廷告發他!”
李偲初搖了搖頭,說道:“沒用的!你我是什麽身份?朝中那些高官甚至都不會見咱們。那萊州刺史就在城中,卻對此視而不見,想必也被李從燕安排好了,咱們此時去投告,無非是自讨苦吃而已。”
“那大公子可以去找登州李家,李家家主李儉與李從燕有血仇,而且李家在洛陽能跟大皇子說得上話,隻要李儉肯出面,就一定能扳倒李從燕!”
“你以爲我沒去找過?”
李偲初搖頭說道:“李儉老了,已經沒了當年的膽氣!說是大皇子與安重誨正在朝中暗鬥,已經無暇他顧!而且大唐各地私鹽泛濫,各地節度使也多參與其中,朝廷本就屢禁不止,更是擔心逼反了那些驕兵悍将,基本上都是視而不見的,所以大皇子也不願理會這些事情!”
魏從榮聞言怒極而笑,說道:“如此,朝中當真是一群廢物,那李儉也是老糊塗,就每一個有用的!”
“所以你我二人想要扳倒李從燕報仇,還要另想辦法!”
魏從榮有些絕望的說道:“另想辦法?談何容易!李從燕一手是強悍新軍,一手是源源不斷的錢糧,還有個皇子的身份,登州已經被李從燕打造得鐵桶一般,咱們豈是他的對手?”
李偲初也是心中彷徨,一時無言以對。
當晚,李偲初和魏從榮在客棧内借酒消愁,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二人頓時警覺了起來。
此時城内已經宵禁,而除了随行的車夫外,二人在此地也隻是路過,并不認識什麽人,這麽晚了會是誰找上門來?
“誰!”
“大公子,我是李冠。”
李偲初頓時松了一口氣,一邊前去開門,一邊說道:“這是我李家的親随小厮,估計是家中有事。”
李冠進來後叉手行禮,說道:“大公子果然在這裏,二公子讓我給大公子送信,我在萊州等了好幾天,這幾天一直在城内的幾個大客棧尋找,幸好今日在此遇到了大公子。”
李偲初喝了一杯酒,有些含糊不清的問道:“找我?二弟有什麽要事?”
“有書信在此,請大公子過目。”
李偲初拿過書信看了起來,沒過一會兒就猛然酒醒,狠狠的說道:“他怎敢如此!”
魏從榮見狀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李偲升給了阿爺十萬貫用于修建佛堂,阿爺甚喜,竟然在府中數次公開勉勵他,要李偲升“勤加努力,以便興旺家族”!這是什麽意思?”
魏從榮急忙說道:“如此,家主是不是有意讓李偲升當家?”
“哼!”
李偲初也不回答,隻是緊緊攥拳,手中書信都被撕碎。
“大公子,咱們還是立即趕回去吧!這段時間大公子在外面忙于生意,對府中疏于關注,可不要被李偲升趁機鑽了空子!”
李偲初點了點頭,咬牙說道:“明日一早,回蓬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