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剛過,經曆了一連串動蕩的洛陽城終于重歸甯靜,新年的喜慶在大雪中洋溢着,城中的百姓也開始走上街頭,準備慶祝即将到來的上元佳節。
至于皇宮中住着的皇帝是誰,洛陽城内的百姓并不是很關心,隻要這些穿着大晉兵甲的士兵不來爲難自己就好。
前元街上,北鎮撫司指揮使沈濂策馬趕路,八名精悍的騎士緊随其後,衆人全都身穿内甲,外面是绫羅綢緞的圓領袍,最外面則是厚厚的棉質鬥篷,不但華麗而且相當保暖。
衆人行了一會兒,便來到了馮道府邸門口,沈濂看着門口等候拜見馮道的大隊人馬,不由得微微皺眉。
“指揮使,咱們怎麽辦,是不是也過去排隊?”
一個旅帥小聲詢問着。
沈濂冷笑一聲,說道:“排隊?我躲在這裏等一會兒,都是給馮道面子!”
說完,沈濂揮了揮手,那名旅帥便策馬來到門口,周圍的人群紛紛避讓,甚至不少人都在大聲質問爲何不去後面排隊。
隻見那名旅帥根本不搭理周邊一衆人等,直接将沈濂的名刺遞給了馮道的門房,說道:“快去禀報,耽誤了事,你可擔待不起!”
那門房就在洛陽城中,自然也看出沈濂一衆不是尋常人,于是也不多說,轉身就跑去禀報馮道。
片刻之後,門房便急匆匆的跑了出來,說道:“馮相請沈郎入府一叙。”
這一下,周圍排隊的衆人都炸了窩,紛紛議論着沈濂的身份。要知道在這裏排隊的人,不乏朝中三品、四品的高官,大家都在這裏排隊等候馮道的接見,誰能想到一個其貌不揚的“沈郎”能夠直接入府?
沈濂也懶得理會周圍人群的看法,直接率部進入馮府,在門房的引領下,直接來到了後跨院馮道的書房内。
落座完畢,馮道很是和善的與沈濂寒暄一陣,而後便又詢問起天策軍大戰耶律李胡的戰事。
這些事情原本也不是什麽秘密,現在幾乎各地藩鎮都已經知道了消息。于是沈濂便一五一十的給馮道陳述了一番,當然沈濂還是将震天雷和鐵絲網這兩樣利器的情況給隐瞞了,畢竟馮道不是自己人,隻能算是盟友,該隐瞞的還是要隐瞞一下。
不過即便是這樣,這場大戰的情況也讓馮道連連驚呼,萬萬想不到天策軍的戰力竟然如此強悍。
“真是想不到,我中原也有能夠硬撼契丹鐵騎而大破之的強軍,真是揚眉吐氣啊!”
沈濂微微一笑,接着便轉入正題,說道:“馮相,此番我奉天策上将的命令入洛陽,是爲了與馮相商議一下。如今石敬瑭已經得了天下,此人雖然人品卑劣、賣國求榮,但是畢竟已經坐上九五大寶,我天策府也必須對石敬瑭有所應對。隻是這個應對是戰是和,還需要多多商議。”
馮道點了點頭,說道:“陛下割讓幽雲十六州之事的确是一大污點,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老夫也不會遮掩什麽。隻是如今天下初定,億萬黎民隻盼着安穩度日,所以老夫還是希望天策上将能夠審時度勢,暫時和朝廷和平相處,剩下的都好商量。”
“朝廷?”
沈濂笑着問道:“馮相所說的朝廷是誰的?我天策府可不認這樣賣國的朝廷!”
馮道尴尬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天策上将不認也不要緊,隻要天策上将一心爲民就好,剩下的事情咱們才好商量。”
沈濂說道:“我臨來之時,天策上将有言在先:天策府絕不會承認石敬瑭的賣國朝廷,不會向石敬瑭稱臣,也不會改換僞晉的旗号。但是爲了天下蒼生,天策上将可以保證暫時保持現有疆界不變,與石敬瑭的僞晉朝廷暫時維持和平局面。”
馮道聞言思索了起來,而後便問道:“天策上将這麽做,肯定有條件吧?”
沈濂笑了起來,說道:“自然是有條件的。我天策府的條件有三個。”
“願聞其詳。”
“第一:石敬瑭不得繼續繼續出賣華夏利益,石敬瑭與契丹人交割幽雲十六州之時,就是天策府大軍西進之日!”
“第二:石敬瑭不得在天策府周邊藩鎮增加兵力,天策府周邊藩鎮有兵馬大規模調動的話,需提前知會我天策府軍政部,否則便視爲開戰行爲。”
“第三:石敬瑭不得對天策府采取封鎖、打壓等任何敵對行爲,否則天策府将采取對等措施予以反制。”
說完之後,沈濂反問道:“我天策府隻有這三個條件,不知馮相以爲如何?”
馮道有些爲難,第二、第三條還好說一些,無非就是花些力氣說服石敬瑭與天策府相安無事便好。可是幽雲十六州已經許諾給契丹人了,不交的話就會與契丹交惡,交的話天策府就會殺過來,橫豎都是一場惡戰啊!
馮道想了一會兒,說道:“既然天策府提出條件了,那我也代陛下提幾個條件吧,咱們也好商量一下。”
“請講。”
馮道說道:“第一:天策府的商賈在大晉境内做生意,也要向朝廷繳納與天策府境内同等數額的商稅。”
“第二:天策府大軍調動的話,也應提前與洛陽朝廷知會一聲,以免雙方誤判。”
“第三:将來如果洛陽朝廷與契丹人交惡,天策府應站在洛陽朝廷一邊,共同抵禦南下的契丹大軍。”
“怎麽樣?沈指揮使是不是立即回去請示一下?”
沈濂笑了起來,說道:“不用請示,我現在就可以代天策上将答應馮相。”
馮道非常詫異,問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沈指揮使能做主?”
沈濂說道:“第一個條件無非就是給石敬瑭多繳納些商稅,這沒什麽,隻要商賈自己願意就好,天策上将不會橫加阻攔的。第二個條件也不算苛刻,畢竟調動兵馬提前通報的事情,雙方都應該被約束才行,這也可以答應。至于第三條……”
沈濂站了起來,昂首說道:“我天策府與石敬瑭不同,天策府上下一向以民族大義爲先,就算石敬瑭是漢奸賣國賊,可也是華夏的賣國賊,隻要他真心抵抗契丹,我天策府就絕不會與契丹人暗通款曲!這一點,石敬瑭可以放一百個心。”
馮道聞言不由得老臉一紅,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今日便進宮,還請沈指揮使在我府上等候消息。”
“好。”
當日,馮道急忙入宮觐見石敬瑭,将天策府的條件,以及自己提出的條件都一一禀報。
石敬瑭聽完之後也非常的詫異,沒想到李繼業竟然如此好說話,提出的條件也并不是無法接受的苛刻條件,與契丹人提出的出兵條件相去甚遠。
“馮相,這不會是李繼業的緩兵之計吧?”
馮道叉手說道:“陛下放心,李繼業此人向來以君子自居,此番李繼業還特意要求要與陛下簽訂文書,隻要落到了白紙上面,李繼業就不會反悔,否則他對内都無法交代。”
石敬瑭緩緩的點了點頭,可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馮相見狀便問道:“陛下是對雙方的條件不滿意?”
石敬瑭搖了搖頭,說道:“用這樣的條件來換取暫時的和平,已經非常劃算了,朕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隻是有一點,這樣的條件來的太過容易了,讓朕心中很不踏實啊。”
馮道有些無語了,難道非要李繼業漫天要價才能讓石敬瑭安心?
“陛下,此時李繼業剛剛經曆連翻大戰,天策府的實力消耗很大。而眼下朝廷剛剛穩定天下,也正是需要繼續實力的時候。現在休戰和平,對朝廷與天策府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所以提什麽條件都隻是走個過場而已,所以陛下不必太過疑惑。”
石敬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朕看就這樣吧,爲了表示朕的和談誠意,在李繼業提出的條件的基礎之上,朕再給他加點。”
馮道頓時愣住了,還能這樣辦?竟然還能主動給對方增加條件的?
隻見石敬瑭思索了一下,便說道:“朝廷每年爲天策府提供三十萬貫錢财、二十萬石糧食,對外就說是朝廷撥付給天策府各州的補助,在與天策府簽訂的文書上,就算作是給李繼業的歲币好了。”
這下,馮道算是徹底傻眼了,石敬瑭竟然上趕着給李繼業繳納歲币?
“陛下,這、這不合适吧?”
石敬瑭冷笑着說道:“沒什麽不合适的。馮相以爲朕是在巴結李繼業?大錯特錯!朕隻是用錢糧來穩住李繼業的進取之心。當年唐太宗能夠在渭水與突厥人斬白馬結盟,今日朕就能用錢糧穩天策府進取之心。等到朕整合了天下之力,定會向東平定天策府,向北奪回幽雲十六州。”
說到這裏,石敬瑭變得非常亢奮,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等到朕擊退契丹、掃平江南巴蜀,徹底統一天下之後,就能徹底洗刷割地求胡的恥辱,後世史家也絕不會将這樣的污點加在朕的身上!”
馮道聽着石敬瑭的話語,心中卻是越發的冰冷,這樣的皇帝,真的能夠創建一個強盛的帝國嗎?
當日深夜,沈濂拿到了石敬瑭給的回複,當看到石敬瑭每年還會給天策府一大筆錢糧的時候,沈濂也是目瞪口呆,然後看着馮道,疑惑的問道:“我好想沒提過要錢吧?”
馮道頓時老臉一紅,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