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李繼業坐在府中書房内想着事情,甄甯夕準備了一些小茶點走了過來,笑着說道:“郎君在想什麽?”
李繼業招了招手,甄甯夕将茶點放在桌子上,然後便走了過來,李繼業順勢一攬,将甄甯夕抱了過來,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甄甯夕頓時臉頰泛紅,白了李繼業一眼,嗔怒道:“這青天白日的,郎君不去治軍理政,卻要欺負妾身!”
“哈哈!”
李繼業大笑着說道:“我可是一直在忙于政事,夫人可不要冤枉我。”
甄甯夕聞言淺笑着說道:“我看郎君分明就是在發呆,哪裏是在忙碌?”
說完,甄甯夕便站起身,又是白了李繼業一眼,讓李繼業受用不已。
就在這時,吳從漢在門外求見,甄甯夕便退入後堂,李繼業将吳從漢叫了進來。
“何事?”
吳從漢叉手行禮,然後拿出了一份奏報遞了過去,說道:“主上請看,這份奏報上面記載了一些藩鎮,都是收到我天策府讨賊檄文的。屬下在上面做了标注,哪些藩鎮準備聲讨石敬瑭,哪些無動于衷,又有哪些藩鎮首鼠兩端,請主上過目。”
李繼業仔細看了看,然後說道:“石敬瑭乃是當今枭雄,各地藩鎮也都是人精,咱們不能寄希望于這些藩鎮節度使站在大義一邊,去孤立、打擊石敬瑭,或者起兵抗擊契丹人南下。發布檄文不過是将石敬瑭的賣國行徑公之于衆罷了,剩下的事情便是讓天下人自己去站隊了。”
吳從漢點了點頭,說道:“的确如此,隻是如此一來,我天策府檄文的效力就打了折扣,沒有達到當初主上的預料。”
李繼業說道:“這也正在想這件事情,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想錯了。”
“主上想錯了?”
“是啊,我開始指望着将石敬瑭的醜事公之于衆,天下藩鎮就會群起讨之,就如同漢末群雄征讨董卓一般。可是現在看來我是想錯了,各地藩鎮最看重的并不是天下大義,而是自己的權柄,即便他們心中憤恨石敬瑭的所作所爲,也絕不會站出來挑頭,隻會順勢而爲,以保證自己手中的權柄。”
吳從漢點頭贊同,說道:“主上說的透徹,隻是此事難道就這麽算了?”
“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
李繼業随後話鋒一轉,問道:“現在咱們天策府可有刊印之事?”
吳從漢微微一愣,說道:“有,民政部和軍政部會時不時的印發一些公文,或者是其他一些文件,主上詢問這些是……?”
李繼業笑着說道:“既然各地藩鎮對于石敬瑭的賣國行徑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那咱們就将石敬瑭的賣國之舉傳遍天下,讓天下百姓都人人熟知,讓石敬瑭徹底遺臭萬年!”
吳從漢說道:“主上的意思是,讓石敬瑭人心喪盡!”
“沒錯!”
接着吳從漢說道:“好!那我立即召集人手去準備,不過這需要重新雕刻印版,主上容我幾日,到時候我将刊印的檄文呈報主上過目。”
李繼業擺了擺手說道:“新印版就不用雕刻了,反正今日也沒有别的事情,你帶我去一趟咱們天策府刊印的地方,我告訴你們一種更爲便利的刊印方法。”
吳從漢聞言詫異的說道:“更爲便利的方法?”
天策府刊印的地方是吳從漢創立的,原本是一個民間刊印的小作坊,後來被吳從漢以民政部的名義收購了,作爲天策府刊印各種文書的地方。所以吳從漢對于印刷術的了解也比較多。
不過吳從漢的這些了解也隻是基于印版等刊印流程層面的,與李繼業知道的印刷術知識相比,就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二人出了天策府,在一隊護衛的陪同下,朝着民政部趕去。路上,李繼業給吳從漢普及了一下印刷術的知識。
關于吳從漢了解的雕版印刷術的起源,後世大都認爲始于隋代,盛于唐代,“雕本肇自隋時,行于唐世,擴于五代,精于宋人。”而明代中葉著名的學者胡應麟認爲國子監正式印制儒家經典應該始自馮道,然而唐人柳玭在蜀時就已經發現有出售雕闆印刷的基礎讀本,而毋昭裔貧困時因借書不得,憤然立誓他日富貴之時當刻書以贈學者,後來官至宰相後也的确做到了。
這些知識李繼業依然記得,特别是馮道還參與到推廣印刷術的行列之中,更是讓李繼業記憶猶新。
此時雕版印刷術已經全面推廣了,各地藩鎮都有自己的印刷機構。不過各地藩鎮籌建自己的印刷機構并不是爲了推廣書籍、普及知識,而是爲了一己之私,或是推行佛教,或是禁锢百姓,或是爲了掌控書籍、制衡各地世家,反正沒有一個是爲了推動文化的發展。
例如唐人司空表聖在《爲東都敬愛寺募雕刻律疏印本疏》中雲:“今者以日光舊疏龍象宏持,京寺盛筵,天人信受迷,後學競扇異端,自洛城罔遇,時交乃楚,印本漸虞散失,欲更雕馊。”這裏的“日光舊疏”指唐初相州日光寺僧法砺的《四分律疏》。
吳從漢聽着李繼業的介紹,也是感歎不已,說道:“所幸我天策府不崇佛,印刷的各類文書也都是府衙之中的公文,或者是提供給商賈的稅票等等,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李繼業點頭贊同,說道:“我記得當年武後掌權的時候,朝廷不僅印刷佛經佛像,還将印刷術用于印發政府文件上。而建中四年,更有作爲稅收單據的紙質印刷品出現:給與他物或兩換者約錢爲率,算之市牙,各給印紙。即商品貿易中由政府委派的官員市牙以印紙爲憑證征收一定的稅款。這與咱們推行的稅票制度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且我還記得,當年憲宗元和時期,朝廷發行過一種飛錢,謂之便換,是富豪商人爲了攜帶方便而發明的一種契約式的紙錢,持此飛錢的人到各地錢櫃“合券乃取之”。大大便利了商人外出。既然飛錢在各地都能使用,而且要合券才能兌換現錢,所以飛錢的格式必須一緻,所以這種飛錢就是印制而成的。這種便攜式的紙币大大便利了人們的出行,受到人們的歡迎。”
說到這裏,李繼業向往的說道:“你看着吧,有朝一日,等到咱們天策府治下的商賈、百工大興之後,我要在各地州縣推廣錢櫃,以錢櫃爲網點,普行飛錢之策!”
吳從漢贊歎道:“如此,天下商賈定當爲之歡呼雀躍!”
說話間,二人便來到了民政部門口,步行進入之後,李繼業随口問道:“現在刊印的地方可有編制?”
“還沒有,屬下就是找了幾個民間刊印的百工,在民政部裏面找了幾間空屋子,能夠印刷便可,沒有什麽編制可言。”
李繼業說道:“以前可以沒有,不過以後刊印處要擴大,不光是人員,還有技術也要革新。今日咱們先來說革新技術的事情,至于擴編之事,随後我再說與你聽。”
“喏!”
雖然吳從漢不知道李繼業要做什麽,但是隐約意識到李繼業是在下一步大棋。
在唐代,雕版印刷術大行其道,當初朝廷不但推廣使用了木版印刷,還出現了銅版印刷。銅版盡管價格昂貴,但更堅固耐久,不用時還可以重鑄新版。唐開元年間遺留下來的陽文反體經文《心經》,而經過多方研究認證,其并非用作書範,而是用以印刷《心經》的銅制版本。
此時李繼業和吳從漢來到了刊印的地方,幾個百工正在忙碌着,李繼業看了一會兒,幾人似乎是在刊印民政部今日要下發的文件。
幾個百工看到李繼業和吳從漢走了進來,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計行禮,李繼業笑着說道:“諸位師傅繼續忙吧,不用管我們,我們就是四處看看。”
“喏!”
随後幾個百工就又開始忙碌起來,李繼業便走近了一些觀察衆人的印刷工藝。
民政部這裏的雕版印刷是在一定厚度的平滑的木闆上,粘貼上抄寫工整的書稿,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紙正面和木闆相貼,字就成了反體,筆劃清晰可辨。
接着負責雕刻的百工用刻刀把版面沒有字迹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體凸出的陽文,和字體凹入的碑石陰文截然不同。接下來在印刷的時候,在凸起的字體上塗上墨汁,然後把紙覆在它的上面,輕輕拂拭紙背,字迹就留在紙上了。
看了一會兒李繼業心中便有了計較,這種雕版印刷的确是對文化的傳播起了重大作用,但是也存在明顯缺點∶第一,刻版費時費工費料,導緻印刷出來的書籍成本太高,單本的價格很不親民,不利于在民間大規模推廣書籍;第二,大批書版存放不便,一些不常用到的書籍,甚至隻刊印了一、兩次就徹底不用了,這就造成了很大的浪費;第三,有錯字不容易更正。一個雕版一但出現錯字,基本上就算是報廢了,需要重新雕刻。
吳從漢眼見李繼業盯着雕版陷入了沉思,便問道:“主上所說的技術革新,是要對這雕版進行改良?”
李繼業笑着說道:“不是改良,而是徹底廢棄雕版,改用别的辦法來刊印書籍。”
吳從漢聞言大吃一驚,幾個正在忙碌的百工聞言也是全都愣住了,手中的活計都停了下來。
一個膽子比較大的百工叉手說道:“主上此言是否有些言過其實?這雕版印刷可是從隋朝的時候就流傳下來的工藝,幾百年的時間了,可以說是非常好的技術,恕草民驽鈍,如果不用這雕版,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夠刊印書籍,難道還有别的辦法比雕版印刷更好?”
吳從漢也是笑着說道:“主上還是說說吧,屬下也沒聽過有别的印刷技術啊?”
李繼業說道:“自然有比雕版印刷更好的印刷技術,那就是活字印刷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