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潢府城故地原稱"葦甸",乃是當年耶律阿保機選定的寶地,建有"龍眉宮",通常被契丹人稱作"西樓"。而後阿保機稱帝,開始在"西樓"營建宮廟,先後建有明王樓、天雄寺和開皇殿等。如今的臨潢府便是自西樓等一衆宮廟的基礎上營建起來的。
臨潢府城幅員廣闊,氣勢雄偉,内分爲二城,兩城相連爲"日"字形。北城名爲皇城,周長十裏,呈六角形,由外城和内城組成,城牆高三丈,設有樓橹。南城名爲漢城,周長十七裏,在皇城之南,略呈正方形,城牆高兩丈,不設敵樓。
契丹官吏和耶律德光等一衆皇族全部居住在皇城之内,而治下的漢人則統一居住在漢城。這也是當年耶律阿保機定下的"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的祖制。
這一日,臨潢府漢城内,一支商隊剛剛進城,十幾人的商隊風塵仆仆,一看就是趕了很久的遠路,入城之後都沒顧得上安頓下來,就順着城中主道來到城南的一處貨棧。
“孫老頭,出來接貨了!”
商隊剛一進門,商隊中的一個虬髯大漢便笑着大喊起來,聲如炸雷,頓時引來周圍不少人的側目。
這時,一個身材不高頭發花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頭聞聲走了出來,笑着說道:“我當時誰這麽大聲呢,原來是韓管事,你就不怕這麽大聲,巡城的官兵将你當成賊人拿了?”
“哈哈!”
那韓管事無所謂的笑着,然後指着身後的馬車,說道:“這一趟的貨都在這裏了,你讓人驗驗貨,快些給我交割錢财,我還急着回去呢。”
“這麽急!今日便走?”
“今日便走!”
孫老頭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起來,對着身後的幾個夥計揮了揮手,讓幾人過去驗貨,然後便帶着韓管事來到了貨棧後院的一個二層小樓上。
孫老頭站在二層小樓上四處看了看,确定周圍沒有旁人之後,吩咐兩名心腹夥計守在門口,便把門關好,還特意插上了門栓。
“是家裏派人來催了?”
此時的韓管事已經沒有了在外面的粗狂,而是透着一絲精明,壓低了聲音說道:“沈指揮派人來信:石敬瑭被李從珂壓着打,現在已經撐不住了,極有可能會與契丹人聯絡,讓你務必留意臨潢府這邊的情況!”
老孫頭的雙眼頓時閃過一絲寒意,冷聲說道:“石敬瑭這個奸賊,如果在這個時候聯系契丹人的話,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難道石敬瑭他真的敢賣國!”
“他有何不敢?”
韓管事說道:“主上燭照萬裏!此番料定石敬瑭會向契丹人求援,甚至會出賣我華夏之地與胡人。你老孫頭的任務,就是盡可能的查到佐證!”
“然後呢?”
老孫頭皺着眉頭說道:“眼下主上已經與李從珂決裂,就算咱們拿到了石敬瑭賣國的證據,又能怎樣?難道還能向李從珂通報不成?”
韓管事說道:“這就不用咱們操心了,沈指揮有言,主上已經準備了一份讨賊檄文,隻要咱們這邊拿到證據,主上便會向天下發布檄文,讓石敬瑭身敗名裂,成爲全天下的公敵!”
老孫頭聞言笑着說道:“好!如此,我和一衆兄弟就算拼上命,也要拿到證據。今日我便安排人手在城中布控,特别是皇城的各處城門,以及北面龍眉宮的外圍,隻要石敬瑭派人過來,咱們就一定會有發現!”
韓管事點了點頭,說道:“告訴兄弟們要小心,畢竟這裏是敵境。此番要不是形勢緊急,沈指揮也不會動用你們這一組人馬。咱們北鎮撫司在契丹境内建立暗樁不容易,沈指揮也是糾結了許久才下定決心的。”
孫老頭笑着說道:“都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如果事到臨頭卻不用,那養兵還有何用?”
說完,孫老頭便将幾份情報整理了一下,交給韓管事,說道:“這些是這段時間搜集到的情報,你一并帶回去。”
“好!”
“有了消息我如何通知你?”
“我會留下人手在城中,從明日起,每天會有人過來提貨,有消息的話就将情報給提貨人!”
“好!”
兩日之後,皇城南門外。
“燒酒!賣燒酒了,唐地有名的燒酒,一貫錢一瓶!”
街邊,一個酒坊的夥計正在賣力的吆喝着,不過街上的行人卻沒幾個過來購買的,一貫錢一瓶的燒酒,誰喝得起?
那個夥計吆喝了一陣也覺得有些洩氣,便坐在門口看着過往的行人,不是與經過門口的行人百姓調笑說話。
就在這時,一隊契丹鐵騎出現在大街上,氣勢洶洶的開始驅趕街上的百姓,很快便将整條大街肅清,就連街邊的商鋪也被勒令關門。
酒坊的夥計眼見幾個契丹鐵騎過來呵斥,急忙跑回了酒坊内,随手将大門關好,不敢有一絲的反抗。
片刻之後,一支車隊出現在大街上,朝着皇城的方向駛去,同時還有大隊的契丹精銳鐵騎護衛在兩旁。車隊之中也有自己的護衛鐵騎,隻不過這些護衛鐵騎打出的旗号并不是契丹的,而是河東鎮!
“來了!”
酒坊内,剛才被吓得跑回酒坊内的夥計仿佛換了一個人,不再是小厮模樣,臉上憑空多出了幾分堅毅和機警。此時夥計正趴在門縫向外張望,幸好這邊沒有契丹鐵騎警戒,而且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街上的景象。
在這個夥計的旁邊,還有一個賬房先生,隻見夥計低聲對賬房先生說道:“你看,是河東鎮的車隊,那些護衛鐵騎都是河東鎮的精銳,是石敬瑭派來的!”
賬房先生點了點頭,手中卻在忙碌着,一手執筆一手拿着一個小冊子,正在奮筆疾書。
“還有,中間的那輛馬車前邊的号旗,上面寫着桑字,看來石敬瑭派來的人姓桑!”
“姓桑的?”
夥計微微皺眉,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猛地低聲說道:“桑維翰!石敬瑭手下姓桑,并且有資格出使契丹的,隻有此人!”
賬房先生筆下飛快,将這些情報全部記錄了下來,随後說道:“隻是不知道石敬瑭會給契丹人送什麽大禮!”
夥計冷笑一聲,說道:“這就不是咱們的事情了,咱們這一組隻要确定石敬瑭的确派人來臨潢府就可以了,孫組長已經安排人混進皇城,具體的細情自然有别人負責打探!”
賬房先生聞言也識趣的沒有再細問什麽,而是對着小冊子吹了吹氣,然後便遞給了夥計。
“嗯,沒問題,傍晚的時候我再送到貨棧去。”
話分兩頭,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皇城的一個肉鋪來了一個漢子。
幾個正在肉鋪吃肉喝酒的契丹士兵頓時看了過來,其中一個百夫長微微皺眉,然後便對幾個同伴笑着說了些什麽,然後幾個契丹士兵便繼續喝酒說笑,不再理會這個漢子。
百夫長卻走了過來,看了那漢子一眼,便大步走出肉鋪,七轉八轉之後來到了一個隐蔽的無人小巷子裏。
片刻之後,那漢子也跟了過來,叉手行禮之後,笑着低聲說道:“蕭将軍,别來無恙啊!”
“我不過是一個百夫長而已,談不上将軍。”
這個契丹百夫長竟然會說漢話,此時一臉淡漠的看着眼前的漢子,問道:“你突然找到我,肯定是有事了,說吧。”
“呵呵,咱們許久不見,難道我就不能過來叙叙舊?”
“哼!這裏是皇城,漢人是不能随意出入這裏的,别以爲你喬裝成契丹人就沒事了,一旦被你被發現,會牽連到我的!”
“唉!”
漢子歎息一聲,說道:“早知道蕭将軍這般推诿,當初我就不該幫你!”
“幫我?”
蕭姓百夫長咬着牙說道:“當初我家中困苦,你的确是送了我兩百貫,我也已經幫着你們幾次,否則你們的幾個鋪面如何在臨潢府站住腳!誰成想,你們竟然還将我妻子拉下水,給她送了金銀,并且還留下了文書憑證,你們這是在幫我?那是在害我!”
“呵呵,既然蕭将軍這麽說,那就算了,我自去府衙自首好了,也免得蕭将軍氣惱!”
說完,那漢子轉身便走,蕭姓百夫長見狀怒不可遏,直接将其拉了回來,咬着牙說道:“有什麽事就快說!”
漢子看着氣惱的蕭姓百夫長,湊上前去低聲說道:“我想知道石敬瑭向契丹主提出了什麽條件,他想從契丹主這裏得到些什麽!”
蕭姓百夫長駭然變色:“你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這些蕭将軍就不必問了。”
“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哪裏會知道這些軍國大事!你太擡舉我了。”
“哦?”
漢子笑着說道:“你可不是普通的百夫長啊,你姓蕭!契丹人普遍都沒有姓氏,都是以地名爲自己的名字。隻有兩族人例外,一個是皇族,全都姓耶律,一個是後族,全都姓蕭!你有這層身份,我就不信你打探不到這些消息。”
蕭姓百夫長聞言臉色陰晴變幻着,而那漢子則是補充道:“你有兩天時間,兩天之後我沒有得到消息,也不用蕭将軍滅我的口,我直接去府衙自首,大家一了百了!”
說完,漢子轉身便要走,卻再次被蕭姓百夫長攔了下來。
“此事重大,我告訴你内情之後,你要保證不再來騷擾我和我的家人,你我之間的事情一筆勾銷!”
“好!”
得到那漢子的保證之後,蕭姓百夫長壓低了聲音說道:“石敬瑭向陛下求援,并許以幽雲十六州爲酬勞。陛下已經同意,準備以傾國之兵南下,爲石敬瑭助陣!”
漢子聞言駭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