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超天不亮就起來了。
可是，他發現有人比他起得還早。
走進廚房，看着滿滿兩大簸籮厚厚的鍋盔，以及那個正在忙碌的背影，雲超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幼娘，你怎麽一夜沒睡？”
“啊？”
林幼娘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被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二……二哥，你……你起來了？”
說到一半，林幼娘就說不下去了，嗓子裏好像堵了什麽東西：“我……我我……嗚，嗚嗚……”
小姑娘年紀還小，哪經曆過這種生離死别，以往都是聽說别人服徭役之後沒有回來，沒想到今天輪到了自己頭上，怎麽能忍得住？
“雲超拍着林幼娘的後背：“幼娘，哭什麽哭，我不是說了嗎，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
就在這時候，王嬸和石頭走了進來：“幼娘，誰讓你哭的，今天雲二出征，不能哭知道嗎？不吉利！”
……
那些鍋盔是王嬸和林幼娘一夜沒睡，一起烙出來的，是給雲超他們預備的幹糧。
鍋盔是雲超之前教給她們做的一種面食，是一種烙出來的大厚面餅。
其實，古代早就有鍋盔這種東西，以前叫墩餅，意爲像樹墩一樣的大餅。
特點就是水分少，幹而堅硬，又大又厚，既扛餓，又不容易變質，往往用來當作軍糧。
行軍的時候，士兵都是把餅穿上繩子，挂在身上攜帶。
後來遇到敵軍射箭，箭紮在墩餅上，成了士兵們的“防彈背心”，起到了防禦作用。
此後，士兵們便把墩餅喚做“鍋盔”，也就是用鍋烙出來的硬面盔甲的意思。
卧龍村人不知道鍋盔的做法，以往出去服徭役，村民都是炕一些雜糧餅子當作幹糧。
哪怕家裏再窮，也要多少帶一些幹糧，服徭役的時間不超過三天是不管飯的。
長時間的徭役雖然管飯，但飯食的質量實在難以恭維。
别說口感和營養，能填飽肚子都是奢望。
昨天一夜沒睡的不止林幼娘和王嬸。
尤其是雲超手下一幫小子，他們這段時間可沒少往家拿銀子，家裏幾乎全都不缺糧食，就是缺了也能花銀子買。
這一去，能不能回來還在兩說之間，家裏的父母長輩怎麽會不心疼，拼命給自家小子準備可口的幹糧，生怕他們餓着。
……
卧龍村。
曬谷場。
一衆鄉勇，外加他們的家人，烏央烏央來了一大片。
賴志成站在雲超曾經站過的土台上，看着下面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不由有一種意氣風發，天下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覺。
嘎嘎，嘎嘎嘎嘎！
雲二，雲二這小子來了沒有？
賴志成瞪着眼瞅了半天，眼珠子都瞪酸了，也沒看見雲超在哪裏。
賴志成欣喜地發現，不僅雲超沒來，他手下那幫小兔崽子也全都沒來！
好，太好了！
雲二你最好别來，到時候老子把你的名字往上一報，不聽從何巡檢的安排，不服徭役，看你怎麽死！
還有跟着雲二的小兔崽子們，讓你們和老子作對，老子要你們統統都去死！
可惜，讓賴志成失望了。
不僅雲超來了，他手下一幫小子也都來了。
就見一群人排着整整齊齊的隊伍，喊着口号走了過來。
原來，雲超是帶着手下一衆小子去晨練了。
晨練之後，他們還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然後這才悠哉悠哉地前來集合。
看到雲超一幫小子，賴志成的眼皮子就直抽抽。
“雲二，你們是去當鄉勇的，趕輛驢車幹什麽？”
雲超他們來的不隻是人，還趕了一輛毛驢車。
車上，放着大家的幹糧和武器，以及一些日常用品。
再看其他村民，一個個背着大包小包，扛着五花八門的所謂武器，知道的是去當鄉勇，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去逃荒呢。
看着雲超和他手下一幫小子個個龍精虎猛，一身幹練，其他村民羨慕得簡直都不行了。
這才是真正的鄉勇啊，或許這次出去，雲二和他手下的小子們能安全回來也不一定！
雲超對賴志成的質問不以爲然：“村正，有規定服徭役不準趕車嗎？”
“這……”
賴志成知道個錘子，以往服徭役，也沒人這麽幹啊！
以往哪次服徭役，不是用銀子可以代替。
有錢的不會去，交銀子就行。
去的都是窮光蛋，家裏連飯都吃不飽，哪能養得起牲口？
“算了，随你們的便，到時候巡檢老爺要是怪罪，你們可别怪我沒提醒！”
賴志成懶得和雲超掰扯，這小子能去就行，在驢車的問題上糾纏沒什麽意思，别再被他找到不服徭役的借口。
“村正你放心，哪怕何巡檢沒收了我的驢車，我也不會怪你。”
雲超有八成的把握，何巡檢不會和自己爲難。
這次何巡檢召集鄉勇，雲超已經大緻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十有八九是要收拾黑松嶺的土匪。
黑松嶺的土匪都跑到三水鎮殺人了，還留下血字威脅何巡檢，但凡是何巡檢多少有一些憂患意識，也不會無動于衷。
既然要去打土匪，自己一方的力量強些，何巡檢高興還來不及，哪裏還能怪罪雲超趕輛驢車。
賴志成不再搭理雲超：“好，現在把隊伍分一下，咱們一百人，按照以往的規矩，一百人爲一都，我自任都頭。五十人爲一隊，還需要兩個隊正。賴志強，郭輝，你們當隊正……”
“村正，我們要超哥兒當隊正，别人當，我們不服！”
不等賴志成把話說完，雲超手下一幫小子就炸了。
“對，我們隻聽超哥兒的話，誰管我們也不好使！”
“賴志強，郭輝，你們兩個慫包，我們倒要看看，你們誰敢當我們的隊正？”
“……”
賴志強是賴志成的堂弟。
郭輝是賴志成的幫閑。
兩個家夥平時沒少仗着賴志成的淫威，在卧龍村作威作福。
如果是以前，村民哪怕再不滿，也沒人敢放一個屁。
馬上就要出去服徭役，這時候得罪村正，不是老壽星上吊，嫌活得命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