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進去!”
鄭修看見那“巴掌”形狀的洞穴,平靜抿緊的雙唇微微顫抖着。毫無疑問,這是“鳳北”留下的“入口”,鳳北的雙手充斥着毀滅性的力量,将混亂無序的“深淵”,删去了一塊塊,隻餘一個個巨大無比的空洞。
雪莉以“魏如意”爲樞紐,在鄭修的神國種下巨樹,操縱着鄭修的神國進入了那處——熔爐。
魔術師微微一笑:“區區的神,我想,在裏面翻不起任何風浪。或許連‘回溯’都是一件無比奢侈的渴望。最壞的結局……”
安妮滿不在乎地接道:“無非是被‘删除’罷了,吾畢竟是活了無數歲月的存在,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魔術師點點頭,同意安妮地說法。
無窮的壽命對神與主宰而言,并非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誘惑。反倒是一種詛咒,在漫長的歲月裏,有許多主宰明知自己不會死,便想辦法地鼓搗折騰,目的便是爲了更有樂趣地渡過無聊的時光。
“你有辦法了?”
魔術師深深望向鄭修。
鄭修豎起一根食指,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呵呵。”
魔術師兩手一攤:“不錯的覺悟,可你說錯了一件事。”
鄭修:“?”
“不是‘我們’,而是‘你們’。”
魔術師當着鄭修的面,脫下那白皙的手套。鄭修與安妮猛地倒吸了一口花園裏涼涼的氣息。隻見魔術師的白手套下,竟藏着一雙仿佛被瀝青包裹燙傷後的手,不,或許連“手”也算不上了,蠕動的粘液在魔術師的身體表面爬行着,在魔術師脫下手套時,他的頭部以下,竟變得透明、模糊、閃爍着。
“你……”
安妮驚訝地望着對方:“你早沒了?”
“是呀,我早已沒了。如今站在你們面前的,不過是提前留下的‘投影魔術’……都是些……障眼法般無聊的把戲而已。”
“投影魔術?”
領航員烏解釋道:“類似于‘思念體’般的存在。可‘思念’是由他人創造的,而‘投影’,則是他回溯前提前留下的。”
“不愧是曾經的‘思念之神烏拉諾斯’。”
魔術師不吝對領航員烏贊歎道。
在魔術師叙說他們的經曆時,魔術師稍微隐瞞了一件他認爲無關緊要的事——他們夢魇劇團全團,都沒逃過“終結”,除了微不足道的障眼法和逃生魔術機關之外,他已經沒法向鄭修提供更多的幫助。
“可是啊,”
魔術師壓下帽檐,藏起眼中的哀傷,嘴角翹起,灑然道:“‘思念’與‘投影’一樣,都是執念,你之執念,或我之執念。”
鄭修臉上微微動容,沉默片刻後道:“謝了。”
“不必。”魔術師搖頭:“等你進去後,你說不定會對我恨之入骨。”
說着。
魔術師擡頭,先是望向天空,随後低頭拉起袖口,看着手腕上宛如兒戲般畫上去的“手表”,樂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剛好。裏面,也剛好過了‘百年’。”
光幕上,那宛如黑色岩漿般翻滾着的汪洋,兩個方向,一束束黑色的理從虛空中探出,分别構建出兩個宛如蟲洞般的通道。
兩艘風格截然不同的世界艦,從蟲洞中駛出。
其中一艘,從外觀上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酒桶”,濃郁的“酒氣”,竟以肉眼可見的“視覺特效”在四周彌漫着。
而另一艘,看起來宛如一輪耀眼的天體,一圈圈軌道在烈日四周旋轉着,熾烈的光輪層層疊疊地向外擴散,整體看起來,充斥着科技與神聖兩種截然不同、卻相輔相成的風格。
安妮畢竟是主宰,畢竟是。她看着光幕上出現在“熔爐”外的兩艘船,不消片刻便認出了對方,道:“是‘酒神·烏璐璐’,與‘智械之神·能天使·NieR’!祂們爲何還在?等等!不對,祂們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盟友。”魔術師言簡意赅地說明來着的身份,同時搖頭笑道:“至于來到這裏的理由,無非是各種各樣的……因緣吧。”
滴滴滴滴!
“酒桶”上,一陣酒光閃爍,巨大的酒桶快速地向這邊靠近。
“喲?”魔術師低頭輕笑:“這波‘你們’的生存率又高了一點點。”
白皙的手套食指與拇指虛捏着,示意什麽叫“一點點”。
鄭修微微一怔:“何出此言?”
不等魔術師回答,安妮解釋道:“先不說‘能天使’那宛如堡壘般的世界艦,有着一擊能重創一位主宰的‘超級源能炮’,‘烏璐璐’在吾曾經所在的那個圈子裏,有着一些很出名的外号:‘最強輔助’、‘以酒降神’、‘大寶貝’、‘紫心小甜甜’、‘酒神的慈悲’,當然,最直觀的還是這個‘神明制造機’。”
“啊?”
“烏璐璐有着特殊的天賦,祂用眼淚釀出來的酒,哪怕是稀釋後的,一杯就能讓一條狗原地成神。”說着橘貓用懷疑的目光望向仍在做熱身運動的狗子,她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條狗就是用這種方式拔苗助長催生上去的。
“據小道消息傳,”橘貓又道:“源海之所以一下子進入黃金世代,就是這貨眼淚兌多了,讓主宰遍地走,神明不如狗。”
“撲哧。”
魔術師嘴角咧開,抽搐着,忍着笑,他似乎知道點内幕。
咿呀——
一個個箱子接連打開,魔術師回頭一看,頗爲遺憾地搖搖頭:“可惜,真正有資質的,隻有九位。”
第一個打開的箱子裏,一頭白發的慶十三,咬着一根兩米長的超巨型煙杆,盤膝坐在一團雲霧上。他的臉上仍與以往那般,嬉皮笑臉的,可此刻慶十三的身上,卻透着一股凜然神性,調皮的神性。
緊随慶十三之後,則是風韻猶存,盤起發髻的紀紅藕,紀紅藕看起來與百年前一般無疑,仿佛百年時光的沖刷,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在紀紅藕後,卻是一位身材高大、容貌與慶十三有九分相似的精神小夥。小夥留着濃密的胡須,赤着上身,身上布滿了奇異的紋路。他的腰間挂着一枚纏繞着微弱電流的小錘。
“他身上有你的祝福,還有諸多‘優雅’留下的‘副權柄’加持,這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魔術師看了慶餘生一眼,笑道。
慶餘生聽見了魔術師的話,成熟的臉上露出宛如孩童般的羞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般境遇,放在别的世界就是“世界之子”般的待遇了。
“夫君。”
月玲珑随後從魔術箱子裏走出,她身穿長袍,遮住容顔,露出雪白的下巴。
“大哥!”
一個看似隻有六七歲大小的孩童,駕馭着一朵漆黑的蓮台,從魔術盒子中飛出。若非孩童主動打招呼,鄭修未必能一眼認出,此人便是和尚。和尚越活越年輕了,返老還童。
除慶十三、慶餘生、紀紅藕、和尚、月玲珑外,最後從箱子中走出的,便是裴高雅、君不笑、顧秋棠,最後則是面露憂傷的荊雪梅。
衆人在“魔術”中渡過百年,再次重逢,唏噓不已。
剩下的箱子沒有打開,可結局已定,成一副白骨,安然一生。
君不笑腰間挂着六把殺豬刀,那副姿态一如當年的老神醫。當慶十三好奇地問起爲何如此時,君不笑從來都不會笑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樂道:“老死了呗,那家夥腰不好,才二十年,便動彈不得,漸漸老去。我便問他,你的刀送我如何,我替你耍耍,他答應了,他答應了。”君不笑笑着笑着,眼裏擠出了淚花:“那老家夥走得可安詳了。”
至于荊雪梅,沒有說出其餘三女的下落。但她身上“權柄”的氣息集中的穩固,鄭修稍作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緣由。當初“蘭花”詭物一分爲四,本就是不得已而爲之,如今其餘三女壽終正寝,荊雪梅集齊蘭花詭物,打磨百年,三位一體,水到渠成。
滴滴滴滴。
此刻沒有悲傷或感慨人神之别的空餘,魔術神國天空的光幕中光芒閃動,兩張臉投屏到光幕上。
一張是皮膚深紫,臉上沒有眼耳口鼻,隻有一道道縫隙的怪臉。
另一張則是完美得不似人類的女性,背後綻放着一輪輪光圈。
這似乎就是安妮所說的,酒神烏璐璐,與能天使NieR。
鄭修默默對号入座。
“你好,魔術師。”
“你們好,被邀請的客人們。”
“好久不見,汪。”
狗子口中呼哧呼哧地噴着熱氣,嘴角一勾,邪魅狂狷,朝天空中的能天使揮揮爪子。
“尼爾要出發了。”
禮貌地向衆人問好後,尼爾臉上流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沒有廢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另一張臉,烏璐璐臉上的縫隙與膚色發生着微妙的變化。鄭修察覺到祂在打量着自己。便回以友善的目光:“你好,烏璐璐,你好,能天使。”
烏璐璐:“他就是……吾之摯友當年臨走前種下的‘因’?”
鄭修聞言,臉色一變。
魔術師搖頭,臉上流露出一抹罕見的苦笑,道:“不太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亂,太亂了!我甚至懷疑是剛沖進去的‘家夥’。我甚至完全有理由懷疑,那家夥的出現,全是龐大計劃中的一部分。外來的,本地的,自己誕生的,污染的,漏出去的……亂啊!太亂了!我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烏璐璐沉默了一會。
祂揮揮手,一道濃香四溢,無法用任何言語的香氣,宛如實質的光芒般,從天而降,落在魔術神國中。
七彩的光芒落在鄭修的面前,光芒漸漸化作一道噴泉,噴泉中,一杯看似普通的酒,從噴泉中冉冉升起。
但很快,七彩的光芒陡然黯去,如清水般平淡的酒,竟陡然染上了一層不詳的黑色。
鄭修察覺到這杯“毒酒”的不凡,蹬蹬蹬,他與安妮同時後退一步,遠離那汩泉眼。
魔術師目光微凝,道:“傳說,‘酣醉之主’烏璐璐,在成爲主宰前,能釀三種酒,分别是‘烏璐璐的嬌羞’、‘烏璐璐的憤怒’、‘烏璐璐的道别’。”
“‘嬌羞’能讓一位最低等的生物原地飛升成神,‘道别’能讓一位神明原地回溯,‘憤怒’則是能至少能讓一位平平無奇的神明,在短時間内擁有匹敵主宰的偉力。”
魔術師回憶着烏璐璐的傳說,将三杯聽起來很可怕的酒娓娓道來後:“自從‘酣醉之主’成爲主宰後,就再也沒有釀過更高級别的酒了。這杯……”
魔術師努力想着形容的詞彙:“尊敬的酣醉之主,這杯看起來像是有毒的……酒,是什麽?”
烏璐璐在屏幕上。
緩緩豎起一根食指:
“烏璐璐的絕望。”
“一杯,能讓你原地成爲主宰的小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