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廢的馬戲團坐落在貓貓号抛錨的西北方十公裏處。
雪莉飛在前方,安妮趴在鄭修的肩膀處,兩人一貓,一路高飛,抵達此處。
雪莉已經熟練掌握了“風花”的用法,甚至能熟練地在空中玩花式飛行,一邊轉着圈圈一邊得意洋洋地向鄭修炫耀她的技巧。
在前往馬戲團途中,他們偶遇了一批逃難的畸變生物,看起來像是惡魔和其他畸變生物的雜交種。
不等鄭修喊小心,雪莉高高飛起,先是取消了“風花”。
自由落體途中,雪莉先使出“鐵炮”,砰砰幾發,精準地擊中所有的畸變生物後,再次發動“風花”,找了一個角度,取消“風花”,一發“百鬼”将九隻畸變生物一網打盡,擊落在地。
最後,雪莉用一招從天而降的“刀法”,雙手化作“快刀”,一刀一個小畸變朋友。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一分鍾内解決,鄭修沉默着落到地上,看着臉上沾着畸變血液,兩眼布滿血絲,臉上卻露出“孩童做了事盼着大人表揚”般的熱切,站在醜陋的畸變肉塊中,扭扭捏捏絞着兩手不安地等待鄭修表揚的雪莉。
鄭修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末了,他走上前,緩緩鼓掌:“雪莉,好棒。”
雪莉藏在身後的手變回了正常的形狀,她聽見鄭修的話,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叔叔,你真的覺得雪莉很棒嗎?”
“對啊,不然呢?”
“可是,每當雪莉殺人或者殺畸變生物時,米娅都很生氣。她每次都罵雪莉,讓雪莉不許動手。”
鄭修想了想,這一路上似乎是有這麽一回事。難怪每次碰見落單的畸變生物,米娅都是第一時間鳴槍,百發百中,不給雪莉動手的機會。
“米娅說,”雪莉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在回憶米娅的話:“雪莉可以快快樂樂地長大,不需要學這些,米娅她能保護雪莉。”
“但雪莉其實知道的,米娅沒辦法保護雪莉。”
“所以,叔叔,雪莉告訴你一個秘密。”雪莉眼睛眨了眨,朝鄭修招招手,鄭修一愣,旋即搖頭輕笑,腦袋湊了上去。雪莉趴在鄭修的耳邊用軟綿綿的海豚音說道:“雪莉決定了,要保護米娅,要保護叔叔。”她握緊粉拳,小小的拳頭裏藏着不可思議的力量:“雪莉絕不會讓叔叔和米娅受到傷害。”
鄭修不知多少年沒從别人的口中聽見有人要保護自己。在覺得好笑的同時,也不禁有幾分感慨:“雪莉長大了,不僅要保護姐姐,還要保護叔叔了。”
果然末世還是很鍛煉人的。
在大乾王朝,百分之九十九的孩子和雪莉這般年紀時,都在河邊玩泥沙呢。而雪莉已經能花式殺怪了,挺好。
“嗯!”
鄭修習慣性地伸出手時,雪莉用力墊起雙腳,将腦袋主動湊上去讓鄭修大膽地盤。
“雪莉長大了,能保護米娅了。這樣的話,将來有一天,叔叔也能放心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忽然,
沒說話的雪莉沉默了。
這不是病句。
之前雪莉沒說話,鄭修能清晰地感受到孩子單純地是在閉上眼睛享受自己的摸頭殺。
可當鄭修說出那句話的瞬間,他敏銳地察覺到雪莉身邊的氛圍變了,一種名爲“沉默”的氣氛席卷而來。
“雪莉?”
鄭修停止動作,低頭問道。
“叔叔……你,要離開這個世界嗎?”
雪莉的語氣變得飄忽,捉摸不定。
鄭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選擇了不回答。
唰!
雪莉背上猛地長出了絢爛如花的半透明羽翼,流光溢彩,飛向高空。
她似一道閃電,眨眼間掠過天空,消失在天邊。
“伱好像捅簍子咯!”
安妮用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口吻,幸災樂禍地笑道:“别忘了她的能力是‘将理想變成現實’,這近乎是一種‘理’了,如果她的執念足夠深,呵呵,最後很有可能真的将你強行留在這裏。别說是将你留在這裏,甚至把你變成她的‘爸爸’,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鄭修望着雪莉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搖搖頭道:“不至于,我如今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是‘化身鄭善’……”
話到一半鄭修想起了自己強行斬去“燭”那一刻,語氣一滞:“不會吧?”
安妮大人樂道:“誰讓你好心,想用自己的辦法,引導她開發那種能力?”
“我去你大爺。”鄭修毫不客氣地和橘貓對罵:“還不是你漏出去的?”
“快追喵!”
橘貓傲嬌地一歪腦袋,沒和鄭修在這一點上争吵。
鄭修沒說什麽,快速朝雪莉飛走的方向追去。
很快。
鄭修降落在一片奇異的建築上。
方圓幾公裏,竟坐落着一片淩亂的建築。有傾塌的摩天輪,有斷裂的雲霄飛車軌道,有支離破碎的馬戲團表演标語,還有鬼屋什麽的。
看似正常的遊樂場配置,爲何鄭修會說它“奇異”呢?
理由很簡單,鄭修居高臨下,目之所及,所有的建築都是“複數”的。
一眼望去,下方的廢墟給鄭修一種奇怪的感覺,下方的遊樂場就像是幾個一模一樣的遊樂場,拼湊在一起,然後一起經曆了末日似的。
入口處躺了幾個人,鄭修落在遊樂場入口,略多幾分謹慎,向前走去。
他們都是蠍子組負責外出搜索的人員。
其中一人躺在雪地中發出鼾聲的女人,正是擁有“将一秒變成十秒”能力,隻差一步便成功與鄭修有一夜露水姻緣的碧昂絲。
幾人呼吸悠長,碧昂絲甚至毫無危機感地在打鼾,睡得很香。
“睡……着了?”
幾人并沒有生命危險,肉眼可見他們睡得很香。可鄭修之所以發出疑問,正是因爲他們睡得太香了。
鄭修上前輕輕搖了碧昂絲幾下,沒能将她搖醒。鄭修低頭望着自己蒲扇大的肌肉巴掌,在認真思考着用多少分力道能把人叫醒而不把人打死。
“嘶!”
地上躺着幾個熟睡的人。
本來好端端趴在鄭修肩膀上的橘貓卻毫無征兆地倒吸了幾口涼氣,從鄭修肩膀上一躍而下。
翹臀上毛茸茸的尾巴不安地在身後擺動着,安妮大人兩隻前爪前傾,整條貓宛如戰鬥雞般擺出了警戒的姿勢,口中發出刺耳的唬聲。
安妮大人忽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怎麽就睡着了呢?類人種的能力?”
鄭修第一時間想到了類人種的能力。
事實上在貓貓号前進的道路上堆滿了不似天然堆積的路障時,鄭修當時便知道路障是人爲的。
區區的類人種不足爲懼,鄭修抱着遊戲的心态來到了遊樂場。若真碰到了不友善的類人種,順手收拾了便是。再者,鄭修對類人種的奇怪能力也心生好奇,他很期待看見更多的能力,期待看見安妮又漏出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又在碧昂絲身上搖了幾下,仍沒能成功将碧昂絲搖醒,鄭修放棄了。他擡頭四顧,很快便看見了入口不遠處有一塊腐朽破爛的招牌。
招牌鏽迹斑斑,但鄭修仍能從布滿鏽迹的招牌上分辨出上面的内容: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世界聞名的馬戲團“夢魇劇團”在此巡回演出,他們将爲這個國家帶來精彩紛呈的演出。
招牌中央印着一道醒目而妖娆的女性剪影,女性剪影原本應是暗紅色,畫風透着邪惡與詭異,剪影定格在她豎起一根食指的動作。
下面還留了一句宣傳語。
鄭修看不清,湊上前,看清了,念出來。
“祝你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鄭修在念出前半句時,腦後生風,憤怒的橘貓一腳飛起,踹向鄭修後腦勺。
“愚蠢的神,别念!啊哒!”
可怕的玉足扭曲着空間與光影,鄭修面無表情,頭也沒回,一巴掌将貓貓的玉足抓在手裏。
一神一貓維持着手抓玉足的姿勢在遊樂場入口僵持了一瞬間。
“你發什麽瘋呢?”
橘貓剛才那一腳并非開玩笑,完全就是奔着殺神滅口來的。
若鄭修沒舉重若輕般擋下,這具化身就得當場報廢了。
“愚蠢!你怎麽能把那死蝙蝠的‘權柄’挂在嘴邊?”
橘貓怒了,可鄭修從貓貓那變成了玉足形狀的瞳孔,讀出了貓貓此刻心中的彷徨恐懼與憤怒,複雜的玉足。
鄭修一愣:“那麽長的一句話……權柄?你那死對頭的權柄不是夢什麽嗎?”
橘貓雖然從來沒親口說過,但鄭修自橘貓那麽多年反反複複的叨念中,隐約猜到了對方權柄的姿态。
“愚蠢!”橘貓氣急敗壞地想将玉足從猛男的掌控中脫出,她用力扭了扭屁股,沒抽動,便用尾巴指着鄭修的鼻子破口大罵:“愚蠢!愚蠢!愚蠢!你怎麽用你那小小的格局去衡量主宰的威能!主宰無處不在,無處不往,在祂的權柄籠罩之下,祂便無敵!”
鄭修用古怪的目光望着奮力在自己的掌控中掙紮,想要拔出玉足的貓貓,心道這也不能怪他啊,誰讓他唯一認識的主宰如此拉垮,除了“資敵”和創造“漏洞”之外就沒有其他亮眼的表現了,這種主宰讓鄭修對“主宰”這個級别的存在一直沒有太強烈的緊張感與敬畏之心。
你這主宰都這樣,現在你跟我說主宰如此無敵……可是安妮,你要不要聽一聽自己在說些什麽?
仔細一想,安妮的狀态确實不對,一驚一乍的。想起安妮正在遭遇的“回溯”,鄭修心中一軟,最終決定還是别刺激精神緊張的安妮,于是默默放開了手。“啵~”,安妮用力拔出玉足,因速度太快動作太急發出了清脆的抽吸聲。
咕噜咕噜……安妮在空中倒飛了數十圈,飛到十米外,又灰溜溜地飛回鄭修肩膀上。
“念都念了,現在……會發生什麽?”
安妮回到鄭修肩膀上蹲着時,仿佛變成了另一頭貓,恢複了往常慵懶優雅的口吻:“吾也不知道。”
忽然。
悠揚凄美的音樂自深處傳來。
這是從遊樂場的廣播中傳出的歌聲。
一首小提琴曲。
歌詞中叙說了一個簡短而凄美的故事。一位沉睡多年的公主從漫長的夢境中蘇醒,她昔日華麗的城堡已經變成了石頭廢墟,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她所深愛的王子也變成了一副骸骨。
在歌聲缭繞中,神奇的一幕上演了。
斑駁的鏽迹一點點的剝脫,遠處倒下的摩天輪竟詭異地重新站起,在凄美的小提琴曲聲中歡樂地轉動起來。叮叮叮叮!脖子上挂着鈴铛的獨角獸巡回車在嶄新的道路上移動着,空蕩蕩的座位上,隐約穿出孩童的嬉笑聲。
呼!呼!呼!
斷裂的軌道恢複了原狀,雲霄飛車在軌道上疾馳。
眼下的光景一如傳說中的“時光倒流”,沉睡了數百年的遊樂園廢墟,突兀地在鄭修面前展現出數百年前曾經存在的風采。
鄭修與安妮靜靜地看着遊樂場發生着異變。
這一切尚在鄭修的接受範圍之内,不就是變魔法罷了,有點神力,誰不會呢?鄭修撇撇嘴,【直覺】自主發動,汗毛微微立起,這個反應似乎在提醒着鄭修“前方有危險,有高能,但是不多”。
在體會了【直覺】帶來的直觀反饋後,鄭修雙眼一閉一睜,開啓了【偵查】的破格技能,漆黑的數據流在鄭修的瞳孔深處如瀑布般向下沖刷,鄭修的視野中先是浮現出幾個奇怪的數字,然後這數字如炸彈般炸開,密密麻麻地填滿了鄭修的視野。
鄭修在【偵查】破格後從來沒看見過……如此浩瀚如海的信息,龐大的信息量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瞬間沖過鄭修的大腦與填滿了鄭修的眼睛。
他隻覺得眼眶仿佛被火烤般劇痛,可在這劇痛之間,有隐隐帶着一種說不上來的快感。
鄭修适應了這種痛并快樂着的感覺後,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遊樂場中: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讓這個枯寂的夜晚染上了一層魔幻的色彩。鄭修好奇地擡頭看,天空中仍是覆蓋着一層“大災變”後獨有的塵埃雲,而遊樂場中建築與道路卻煥然一新,如此新舊交錯的光景,極其違和地糅合在鄭修面前,讓鄭修體會到一種如夢似幻的詭異感。
“不對喵!”
橘貓閉上眼睛,左聞聞右聞聞,口吻中多了幾分如釋重負:“怪了!那死蝙蝠的騷味很淡很淡!祂應該沒将‘權柄’落在這裏,有可能是很久很久之前祂留下來的!有點祂的東西,但不多!”
正所謂最了解自己的恰恰是死敵。
橘貓能從這地方聞出“死蝙蝠的騷味(騷味?)”,這一點讓鄭修十分地佩服。
安妮得出的結論與鄭修相仿:這裏有一點蝙蝠的東西,但不多。
“走!進去看看!”
不等安妮吩咐,鄭修也有這個打算。既來之則安之,事實上安妮口中的“死蝙蝠”雖說是貓貓的死敵,但對鄭修來說并不是。安妮口中的“死蝙蝠”在某種意義上,現在算得上是鳳北的領路人,鄭修很好奇裏面藏着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