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列車旁的米娅等人,在百無聊賴地等待與歇息時,聽見槍聲,紛紛彈坐而起,下意識地藏在列車後,以列車作爲掩體,警惕四周。
恰好在這時,頭發濕漉漉的鄭修,身後跟着面紅紅的“夫人”,大咧咧地從河裏走上河岸。
鄭修用五根手指将濕漉漉的頭發梳到腦後,給自己留了一個“大背頭”的發型,望着緊張兮兮的衆人,忍不住笑道:“這是加帕他們開的槍。”
咻咻咻咻——
鄭修腳邊,孤高的、不朽的、永恒的、優雅的安妮大人也久違地泡了一個澡,觸電似地渾身抖動,從腦門一直抖到尾巴,甩幹身上的水分。
“加帕……?”
米娅仍在享受着久違的清新空氣,久違的不用戴防護面罩在地表呼吸,聽了鄭修的話,米娅等周圍幾人,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月玲珑低着頭用手拍拍紅撲撲的臉蛋,燙燙的,她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躲回車廂中。
鄭修開始安排工作。
“吉……”鄭修手指指着同樣黑頭黑臉的兩兄弟,口吻一頓:“吉吉兄弟。”
吉姆與吉米面面相觑。
“你們負責将火車修好。”
吉姆:“啊?”
吉米:“啊??”
米娅:“啊???”
鄭修笑道:“相信自己的潛力,隻要努力,沒有辦不到的事。你們不正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将這輛破車從32區開出來了麽?”
懵逼的吉吉兄弟一聽,似乎很有道理,但又好像有哪裏不對,隻是一時說不清,隻能茫然地用力點頭,答應下來。
“米娅,安頓好你妹妹後,你用無線電發一段消息。”
米娅聞言一愣,她怎麽突然就成橘貓會專屬的通訊員了?可老闆發話,米娅也不敢不從,她點點頭:“那……用什麽頻段?發什麽?”
“能搜索到的頻段都發一遍,就告訴能附近能接收到無線電的所有人,告訴他們我們來自32區,請求通話,并尋找懂維修技巧的機修人員。”
語氣一頓,鄭修稍作思索,想了想,道:“另外,告訴他們,我們在尋找‘樂園’。”
“至于其他人,”鄭修拍拍手,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指着誰就讓誰幹活。
“你,帶幾個人,負責勘察四周地貌。”
“你,負責收集淡水資源。”
“你,安排人員輪流值守警戒,别讓人把這輛車給丢了。”
鄭修一件件事地安排下去,米娅在旁安靜地聽着,聽到後面覺得有些不對,等鄭修安排完畢後,月玲珑重新恢複清冷的模樣,提着一個墨綠色的軍用水壺走下車廂,恰到好處地将水壺遞到鄭修嘴邊。
“多謝,‘夫人’。”鄭修朝月玲珑眨眨眼,喝了一口水潤潤喉。
“那……老闆您呢?”
“我?”鄭修平靜望向水壩的方向:“到叢林裏走走。我與‘夫人’不在時,這裏由米娅負責。”
唰。
頃刻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米娅身上。
進入叢林,潮濕的土壤散發着腐敗的味道。
擡頭看,暗紅色的塵埃雲遠不及32區的城市廢墟上空那般腐朽與壯觀,但陽光透過塵埃雲投射到大地,仍是被折射出或斑斓或灰暗的光彩。
大約半小時後。
夫妻二人,帶着一頭貓,如郊遊般走在密林中。
月玲珑已經有半年時間沒與鄭修獨處,如今重逢,二人抛開其他人走在林間小路上,讓月玲珑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小别勝新婚”的快樂。
在她的記憶中,鄭修沒有名爲“鳳北”的前妻,她更不知道她口中所說的“前輩”在各種意義上,都稱得上是她的前輩。
如今月玲珑自然而然地牽着鄭修的手,嘴角微微翹起,步态落落大方,從容得體。
橘貓坐在鄭修的肩膀上,低頭看着“一無所知”的月玲珑,頗有幾分好笑地搖搖頭,心中嗤笑“呵~愚蠢的人類”,指着叢林中某個方向,替鄭修指路。
深入密林,橘貓忽然喵了一聲:“斷在這裏。”
月玲珑聞言,不解道:“什麽斷了?”
橘貓嘴角一歪,似笑非笑。
鄭修按住橘貓的腦袋:“别理這頭蠢貓。”
“你說什麽?”
“閉嘴,吉祥物。”
“……”
一棵參天巨樹下,有一個猶如土丘般的隆起,大量腐敗的落葉将土丘掩埋,裏面顯然藏了什麽。鄭修手掌輕輕一扇,一陣風吹過,落葉卷起,漫天枯黃,露出掩埋之物。
落葉之下,所掩埋之物是一個早已生鏽的橢圓狀艙體,艙體中空,内藏之物早已遺失,且蓋子不翼而飛,不知去了哪裏。艙體的邊緣留有一排細細的挂鈎,不難看出挂鈎上曾經挂着什麽。
鄭修發出牛力,輕松将艙體翻了一個面。
砰!
橘貓發病,一巴掌将生鏽的艙體拍出一個大洞。
“……”
橘貓拍的地方,一秒前曾有一個醒目的蝙蝠形狀商标。
“死蝙蝠!”
橘貓不解恨,跳到生鏽的艙體上,一腳接一腳地用力踩着。
月玲珑偷偷扯了扯鄭修的衣角:“咱家的貓,是不是被蝙蝠咬過?”
橘貓渾身菊震,神情不善地朝月玲珑望來。
鄭修忍着笑:“差不多。别在它面前提那兩個字。”
月玲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點點頭,表示知曉。
橘貓自然不會将不知多少年前發生的仇怨,這點氣,撒在無辜的月玲珑頭上,徹底将艙體踩成餅餅後,橘貓長長舒了一口氣,暢快了,再次跳到鄭修的肩膀上。
“看出什麽了?”
橘貓問。
“大概……上面曾經連着降落傘之類的吧。”鄭修觀察艙體的形狀,這玩意在“生前”大概是類似于“物資投放艙”之類的東西。
“按照生鏽的程度來看,應該是近幾年的事。”鄭修手指撫過表面的鏽迹,陷入沉思:“其實在32區時我早已有所懷疑,那些罐頭的生産日期。”
“不是沒生産日期的麽?”橘貓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但很快便想通了,咬牙切齒道:“等等,那死蝙蝠還在!!!!!”
“未必是。”鄭修安撫橘貓的情緒:“我懷疑,世界上的某處,應該存在着生産這些罐頭的地方,不定期地用這種方式,投放到世界各處。”
這時,鄭修仿佛想起了什麽,臉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這倒是像極了鳳北的作風,鳳北一向外冷内熱,她既然曾經來到這裏,直面僞神,當她看見這個世界的凋零與荒蕪,定留下了什麽,做了什麽。
鄭修身旁,月玲珑默默地看着夫君毫無征兆流露出的淡笑,莫名地有幾分連她也不知爲何生出的酸意。
“咳咳喵!”
安妮大人喵裏喵氣的咳了兩聲。
鄭修回過神,收起笑容。
“夫君。”
就在這時,月玲珑神情微凜,道了一聲。
“嗯,我知道。”
鄭修點點頭,從收起笑容後他的表情再無其他波瀾。
“說實話,要把能力壓在‘友善’的程度上,某種程度上而言比大開殺戒更困難。”
咻!
叢林中人影閃動,一支末端冒着綠色幽光的箭矢毫無征兆地朝鄭修面門射來。
鄭修擡手,穩穩地将箭矢抓在手裏。
他望着箭矢尖端,浸了一層斑斓的色澤:“有劇毒嗎。”折斷毒箭,鄭修身影一動,如坦克般撞倒了一棵大樹,徑直朝箭矢射來的地方沖了過去。
樹梢上,随着鄭修野蠻的沖撞,猛地傳來一陣驚呼聲。一道嬌小的身影慘叫着從樹上墜下。
鄭修眼疾手快,将那人抓在手裏。
被鄭修抓在手裏的,是一個宛如野人般髒兮兮的女人。女人渾身上下隻有胸口與下半身用簡陋的破布遮着,蓬頭垢面,臉上塗着墨綠色的塗裝。
和野人一同掉落的還有一張保養完好、頗具殺傷力的複合弩,射向鄭修的毒箭顯然來自這張弩。弩的上方還安裝了紅外線瞄具。鄭修輕咦一聲,這張弩放在這個世界裏算得上是一件珍貴的殺器,不像是現有的工藝水平能制造出來的産物,更多的可能是上一個文明前人留下的遺物。
野人口中哇哇怪叫着,她此刻被鄭修提着一條腿,倒吊在半空,瘋狂掙紮着、呈鍾擺運動朝鄭修咬來。鄭修随手将野人丢在不遠處,野人被丢到一邊,她似乎完全沒想到抓住了她的鄭修如此輕易地将她放開,明顯愣了片刻,一個翻滾又迅速在複合驽上搭了一箭,射向鄭修胸口。
鄭修微笑着拍掉毒箭。
咻!
第三箭第四箭。
鄭修擺擺手掌,箭矢落地。
女人傻眼,複合弩垂在手邊,愣愣地看着鄭修,那驚恐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個怪物。
“你、你也是類人種!”
野人說出了鄭修能聽懂的話。
鄭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别人誤會就誤會吧,他總不能親口承認自己是“類人種”這種低級的玩意。
鄭修的沉默在野人眼中反倒成了一種另類的沉默,野人一咬牙,抓起背後箭筒中的最後一根毒箭,往自己脖子刺去。
“何必呢?”
鄭修搖搖頭,屈指一彈,一縷淡淡的白霧彈出。頃刻間野人手中的毒箭被凍成了粉粉,野人原本自盡的動作也變成了一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脖子上,劇烈的窒息感讓她趴在地上發出幹嘔與咳嗽,好半天才緩過來。
打又打不過,死也死不掉。野人氣喘籲籲地趴在地上,擡頭望着鄭修,露出仿佛要吃人的目光。
橘貓鼻翼微微翕動,“喵?”
鄭修也動動鼻子。
他仔細端詳着野人的臉,沉默片刻:“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慶十三的人?”
十分鍾後。
野人扭着屁股在前方帶路。
密林人煙稀罕,沒有所謂的道路可言。鄭修如今走的路,都是野人用箭矢撥着矮小灌木,分出道來,引着鄭修與月玲珑向某處走去。
野人時不時回頭,警惕地望着鄭修、月玲珑二人,還有舉止古怪、猶如人一般靈動的小貓。野人望着小貓身上胖嘟嘟的肉,時不時吞一口唾沫,但很快又用力扭過頭,很艱難的樣子。
野人十步一回頭,那饞巴巴的目光讓安妮大人警覺。
她納悶地指了指自己,左眼眯起右眼睜開:“這愚蠢的人類該不是膽大包天地在饞吾身上的肉?”
“咳咳,錯覺,錯覺。”鄭修将橘貓藏在懷裏,一是不讓野人饞了,二是免得安妮大人發飙。
月玲珑緊跟在鄭修的身後,叢林安靜得可怕,連一隻草蠅,或飛鳥蛇蟲都見不着。月玲珑湊近幾分,壓低聲音問:“夫君,你是如何察覺到這……姑娘,與十三哥有關系?”
“煙味。”
鄭修笑道。
“十三哥平時抽的那種?”
“當然不是。”鄭修笑着搖頭:“先是煙味,随後是直覺。”鄭修敲了敲太陽穴的位置:“雖說是直覺,但說到底,成了神後,對這些若有若無的‘理’有着敏銳的觸覺,我聞到了那股味道,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慶批。随口一問,果真如此,她那表情,八九不離十,那便是了。”
鄭修的說辭頗爲玄學,月玲珑無法理解。但夫君口吻笃定,她自是深信不疑。
野人在前方帶路,漸漸的,淩亂的樹出現了一定的規律性,隐隐呈現出一條道路的形狀。遠處隐約可見紅紅綠綠的屋頂,還有一座破敗的鍾樓。
鍾樓上方的指針停止了跳動,時鍾的表面布滿了青苔。
咔嚓。
鄭修踩在泥濘上,腳下踩了什麽。移開靴子一看,是一個塑料制造的洋娃娃,破舊陳腐,曾經可愛的臉蛋碎了半邊,在這死寂的叢林裏那張娃娃臉顯得有幾分猙獰可怖。
“到了,‘胡子十三’就在裏面。”
野人用生澀的口吻說出這一句話時,繃着臉的月玲珑忽然撲哧一笑,眼角拼命地抽動,憋不住了。
她已經是第三次聽見野人口中喊出慶十三的新外号,前兩次她還能忍着,這一回,難。
野人将鄭修、月玲珑、安妮大人帶到了一座廢棄的鎮子上。
破敗的鎮子早已沒了昔日的繁華,從前這裏似乎還是一個度假小鎮。在小鎮入口,鄭修看見了一面倒在路邊的招牌,上面畫着缺了上半身體的熱力女郎,隻剩兩條腿在招牌上,旁邊有一行缺失的小字:歡迎來到度X天X,格X小鎮。
大概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度假小鎮,這個意思。
即将進入小鎮範圍時,野人猛地朝裏面吹了兩聲口哨。
月玲珑面色一緊,鄭修聞見哨聲,微微一怔,随後露出懷念的神情。
沒錯了,這是他們鄭氏曾經響徹都城的暗哨。
“老爺!夫人!”
“嗚嗚嗚!你們總算……總算來了!”
哨聲嘹亮,一個踩着牛皮軍靴,留着一臉濃密大胡子的男人,驚喜地大喊着,又哭又笑,朝鄭修與月玲珑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