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車廂中。
米娅局促不安地坐在鄭修對面——這個掌握着火鼠幫……不，如今橘貓會營地生殺大權的“類人種”。
桌面上整齊地擺放着一沓書籍，這些都是米娅辛辛苦苦從營地中收集而來的書籍。“書籍”，在這個時代也算得上是一種物資，不過相對于食物、子彈、醫療用品、防毒濾嘴等事關生存的物資而言，顯得沒有那麽剛需。
鄭修果然是拿起了最上面那一本《時代女郎》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他果然是這樣的類人種！
米娅痛心疾首地确信了這一點。
咖啡杯中仍殘留着小半杯咖啡液，鄭修似乎沒将米娅當外人，随手搓了一塊冰塊，丢進杯子裏。
這一幕看得米娅眼皮直跳。
随手搓冰塊的舉動，在米娅眼中，與“魔法”無異了。
而一旁的橘貓更離譜。
書上說這是一種名爲“貓”的生物。
可貓……是這樣的嗎？
貓不是隻會撒嬌賣萌跳高高嗎？
而坐在鄭修身旁的那隻貓，當着米娅的面，用爪子摳開了罐頭，找出叉子叉了一塊罐頭裏的腌魚，放嘴裏細嚼慢咽，精準無比地吐出完整的魚骨頭。吃完還能将罐頭丢角落裏，優雅地用鄭修的袖子擦嘴，蹲在沙發上抹着淚珠子一副感動至極的模樣。
無論是鄭修這隻類人種，還是名爲安妮的橘貓，都在颠覆與更新着米娅的三觀。
“什麽東西那麽好看喵？”
吃飽的橘貓湊近鄭修身邊，好奇地想看看鄭修在看些什麽，不料一看是些辣眼睛的庸脂俗粉，橘貓面露鄙夷。這一點都不優雅，太不優雅了，啊喵，居然能擺出這種姿勢的嗎？
橘貓瞪大眼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鄭修沒注意橘貓的反應，他從容合上那本封面很好看的時尚雜志，放在一邊，解釋道：“我在盡可能地學習這個世界的文字，什麽書都看一些，學得更快。”
橘貓偷偷将那本書壓在了屁股下面。
鄭修從一堆書中挑出了一本——《一個偉大的文明的誕生》，開始翻閱。一心二用，鄭修問起米娅營地的情況：“你妹妹，安置好了？”
米娅兩手不安地絞着衣角，鄭修終于打破了車廂中的沉寂，讓米娅長長舒了一口氣，用力點頭：“安置好了，真的，米娅不知如何感激您，您……”
“叫我老闆。”
鄭修微笑着化解了米娅對鄭修稱呼上的窘境。
“好的，老闆。”米娅乖巧地點點頭。她忽然想起在覺醒前，被鄭修一隻大手按在頭頂上，那時在她的眼中，鄭修的背後仿佛有一輪絢爛的光圈，令她迷醉、沉淪。她很懷念這種感覺，想問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如今一擡頭望着眼前高大俊美的類人種，米娅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便是那天昏沉的塵埃雲下，那道在天空中舒展雙翼的邪魅身影，以及那一句萦繞在耳邊的“信吾者，将破繭重生”。
鄭修百無聊賴地翻閱着書籍，書名很高大上，内容卻空洞蒼白。通篇喊口号，不知所雲。鄭修閃電式地閱讀完一本，汲取上面的文字信息後，繼續在那一堆書籍中翻找，跳過兩本封面妖娆的怪書後，一本破舊的小冊子引起了鄭修的注意。
“《緻偉大的黑夜女士》？”
鄭修皺了皺眉，翻到背面，小冊子有種街邊宣傳冊的味道，薄薄的，巴掌大小，背面印着一位鴉頭黑衣的剪影，簡約的剪影給鄭修一種熟悉的感覺。
一邊翻閱着小冊子，鄭修時不時向米娅提出一個問題。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在米娅知無不言下，鄭修對這個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
米娅所追溯的世界曆史得追溯到模糊的“幾百年前”。
幾百年前，這裏曾是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
世界上曾存在着許許多多個風俗、文明、語言有着明顯差異的“國家”，國家與國家的交流、貿易、溝通，維系着這個世界的運行。
而在幾百年前有一天，“惡魔”降臨了，天空中出現了一隻可怕的惡魔，傳說那隻惡魔的臉遮天蔽日，他臉上有着上萬顆眼睛，每一顆眼睛睜開，都會讓數十萬人死去；惡魔的微笑能引起山崩海嘯，惡魔的呓語能奪去億萬人的心智，讓無數人淪爲惡魔的奴隸。
惡魔麾下，有一支龐大的惡魔軍團。惡魔軍團都是背上長着翅膀、面生獠牙的怪物，惡魔軍團肆意地燃燒着大地，将人帶上天空，殘忍地撕成碎肉吞進肚子裏。
人類與惡魔的戰争爆發了，大地眨眼間滿目瘡痍，幸存的人類建立起一個個軍事避難所，在苟延殘喘中對惡魔發起了猛烈反擊。
飛機、導彈、大炮、坦克、鋼鐵巨人，最後是核彈。幾百年前的人類用盡了一切辦法，用盡了一切他們所能想到的手段。
城市籠罩于戰火中，燒焦的屍體漫山遍野，張開雙翼的惡魔在燃燒着熊熊烈火的摩天大樓上築巢，将人類的屍體堆成山丘，作爲糧食儲備。
這場人類與惡魔的戰争持續了整整十年。
人類那輝煌的文明因爲這場戰争，燃燒殆盡，隻餘星星之火。
但，文明，幾近覆滅。
“在絕望中，黑夜降臨了。”
“比黃昏更深沉的血紅，”
“比黑曜石更深邃的永夜，”
“那是比世間任何一個女人更動人的身影，”
“那是一雙比任何炮火更緻命的手臂，”
“惡魔在女士的腳下匍匐，”
“諸神在女士的呓語下戰栗，”
“黑夜女士爲世界帶來了永夜，卻也擊退了諸神。”
“諸神盤踞在天空中的嘴臉，輕而易舉地被女士的手臂撕碎，”
“億萬惡魔的血肉化作雨水灑向大地，”
“天空沒有因此而放晴，黑夜女士的到來爲世界帶來了黃昏與永夜，同時也帶來了甯靜。”
“贊美黑夜女士。”
“……”
米娅用一種像是背書般的口吻叙說着這一段。
後半段是鄭修對着小冊子與米娅一塊念的。
書上的内容。
後半段時，安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安靜傾聽。
最後，鄭修與安妮面面相觑。
他們懷疑……
鄭修問起了蝙蝠牌罐頭。
米娅說這是黑夜女士留下的配方。
黑夜女士的信徒占領了工廠，生産了許多批罐頭，造福世界。
“呃，果然。”
聯系前文，鄭修已經可以确定，他們口中所說的黑夜女士，就是鳳北無疑。
被橘貓的死對頭“蝙蝠主宰”綁架的鳳北，以“黑夜女士”的身份在這個世界活躍着。
“你是說，鳳……不，黑夜女士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人物了？她還在嗎？”
米娅一愣，她不明白自己的老闆爲何對黑夜女士格外關注。
“老闆……您也是……黑夜女士的……信徒？”
米娅小心翼翼地問。
“呵呵，不該問的别多問。”
“對不起，老闆，米娅知錯了。”
米娅連忙低頭，她心裏狠狠給了自己幾個大逼兜，痛恨自己口無遮攔，老老實實回答：“老闆，米娅并非黑夜女士的信徒，所以不太清楚黑夜女士的事。但大多數人認爲，黑夜女士在殺死惡魔後，已經離開了……離開了我們的世界。”
“幾百年了嗎……也就是說，鳳北在外面至少漂流了幾百年。”
鄭修心中默默地想着，将《緻偉大的黑夜女士》随手丢進了倉庫裏。
他與鳳北的理在這個世界産生了交彙，若隐若現。當時鄭修便已懷疑，鳳北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隻是從米娅叙說的“曆史”中确認這件事時，即便是成神後的鄭修，心中不免有幾分低落。
“不過……”
米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一件事，不知道老闆是否感興趣。”
“嗯？”
“最近在第32區附近，多了許多遊蕩的黑夜信徒，聽說他們是從南邊12區過來，跨越了數千公裏，他們之前想向我們交換能夠穿越32區的交通工具，還有繼續北上的路線圖。”
“你意思是……”
“當時火鼠與黑夜信徒談判時，米娅也在現場。當時他們顯得很着急，他們好像在尋找一樣東西……一件與黑夜女士有關的‘遺物’。”
米娅走出車廂，關緊車廂門後。
鄭修輕輕摳着額頭的疙瘩，陷入沉思。
“這黑夜女士一定是她，沒錯的，她離開了？”
“米娅所說的‘曆史’，似乎和我們現在感受到的環境，有點出入。”
“米娅說幾百年前，黑夜女士橫空出世，殺死了惡魔軍團，殺死了這個世界的‘惡魔’，這個‘惡魔’我理解成我們最初的目标，沒問題吧？可化身黑夜女士的鳳北将我們的目标幹掉了，離開了？可我們入侵前，的确能清晰地感覺到這裏仍存在着僞神的權柄氣息。”
“有沒有一種可能，鳳北當時是徹底滅掉了，可這幾百年來又長出了新的呢？”
橘貓聽見鄭修的分析，忍不住笑出了狗叫聲：“喵嗚！伱開什麽玩笑？你以爲僞神的權柄是路邊的韭菜呢？說長就長？幾百年功夫在源海中不過彈指一瞬，吃個餅的功夫就過去了，那麽短時間真能重新長出一個權柄吾就把這個肮髒的權柄蘸着醬汁吞下去。”
橘貓覺得不可能，把話撂下了。
“你的意思是，鳳北沒能徹底殺死對方？”
橘貓爪子端着下巴，顯然她剛才那番話并非不經大腦随口說出，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沉默片刻後，安妮繼續道：“如果隻有鳳北一人，吾認爲這不奇怪。可她身邊跟着……呸！那該死的蝙蝠！那死蝙蝠！那死蝙蝠！”一提起那隻蝙蝠安妮再次破防，神情猙獰，語氣突變：“那死蝙蝠，我是了解祂的，祂向來不做手下留情的事，祂辦事，一般都會将事情做絕。”
鄭修望了橘貓一眼，默默點頭，确實是。嘴上卻問：“一般？”
“除非，祂有更重要的目的。”
正所謂最了解自己的正是敵人。貓和蝙蝠敵對，對蝙蝠主宰的了解，貓很有發言權。
“想那麽多也沒用。”
橘貓似乎一碰上與“蝙蝠”相關的事情就會失去冷靜。
鄭修按着橘貓的腦袋，一把将貓兒抓起，塞進衣服裏。
“去找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走出車廂，營地内幸存了不少女人與青年。
老人與小孩在末世中幾乎難以生存。
女人在這個世界上作爲一種另類的“物資”會遭遇什麽事，不難想象。
在鄭修“大清理”過後，新生的橘貓會剩下了二十多人。其中，有一半的女人，有一半的青年。
十餘位青年在曾經的火鼠幫中，屬于敢怒不敢言的那一類，在鄭修以雷霆手段清掃營地後，他們都得知了米娅成爲了新幫會的首領，可在米娅之上，還有一位可怕的類人種當了他們的太上皇。
這位類人種才是橘貓會目前真正的“掌權者”。
鄭修走在狹窄的甬道中，衣不蔽體的女人眼中極力地壓抑着恐懼與不安，卻想盡辦法露出谄媚的目光。一眼望去，女人們顫抖着縮在甬道邊，用這種近乎的目光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自己，這種狀況讓鄭修頗感不适。
“人前顯聖是這樣的。”橘貓似乎看穿了鄭修的想法，歪着嘴懶洋洋地說道：“别忘了現在的你是一位真正的神。人類對于神明與未知，發自心底的崇拜畢竟隻占一半，恐懼與敬畏才是常态。”
鄭修在橘貓會的營地裏尋找米娅。
說幹就幹，鄭修如今精力旺盛，無需休息，他想讓米娅帶路，找到32區中潛伏的黑夜信徒。
當然他自己找不是不行，可既然發展了本土信徒，不用白不用。
發展信徒對于鄭修而言也是一件新鮮的事，他想看看神對信徒的影響能到哪一步，這也算是鄭修初生爲神的一次小小的試驗。
找到米娅時，米娅正紅着眼眶，對一節廢棄車廂内哭喊說着什麽。
她劫後餘生的親妹妹，年僅七歲的妹妹雪莉，此刻正蜷縮在車廂中，目光仿佛死人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任憑米娅如何呼喊，雪莉沒有半點反應。
鄭修在一旁安靜地站了一會，直到他輕咳兩聲，米娅才恍然察覺鄭修的存在，慌亂地擦去眼淚，努力擠出笑容：“老闆，有什麽吩咐嗎？”
鄭修剛走出一步，窩在鄭修衣服裏的小母貓便發出意味深長的“喔~”的一聲：“你又想用那一招？”
“嗯？你指？”
“你收買人心那招。”
“别亂說，說了多少次了，這叫人情世故。神明理應高高在上，但偶爾接接地氣，并無不可吧。”
一神一貓用“高速神言”哔哔兩嘴，完成簡單的交流。
鄭修嘴唇翕動，輕微的“嗡嗡”聲中與橘貓完成交流，但在米娅眼裏，她的老闆幾步走來，由始至終臉上都是帶着從容不迫的微笑與溫和。
那健壯的胸大肌就像兩顆小馬達，随着老闆的步伐而跳動着。
米娅看呆了。
“讓我看看。”
鄭修輕輕拍着米娅的肩膀，示意她走到一邊，鄭修鑽進車廂。
目光空洞的雪莉，在鄭修踏入車廂時，突然擡起頭，露出了紅白相間的牙齒。
她牙縫間還殘留着火鼠的血肉。
“咦？”打量幾眼，鄭修察覺到古怪之處，雪莉雖然遭了不少虐待，可火鼠那幫人似乎還沒變态到對于這個年紀的小孩行禽獸之事的地步。雪莉的精神狀态在鄭修看來，似乎有些不對。
走出車廂，讓米娅出去打聽後，最後在一個曾頻頻出入火鼠房間的婦人口中，米娅得知了一件可怕的事。
“什麽！”米娅驚呆了：“火鼠他們之前爲了找樂子，給雪莉吃了畸變生物的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