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前在武林上被稱爲“洛河神箭”的“十二連珠箭”,再次于鳳北手中,重現于世。
隻見十二道黑色的箭矢,在鳳北撥動弓弦的刹那,應聲射出。十二道箭矢在空中相互碰撞,撞出的黑色光點如繁星又似墨玉,在空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折返着,如一張密不透風的大幕,絞向那團巨大的肉塊。
事實上,猙獰的肉塊體型巨大,即便不用刻意瞄準,鳳北随意揮出一刀,也能輕易削去一大片。摧枯拉朽般的箭矢如切豆腐般在肉塊身上削出一道道深邃的溝壑!
在血淋淋的溝壑中,受傷刹那,肉團深處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嬉笑聲,蠕動的肉團再次暴漲,頃刻間十二連珠刮出的口子在肉團的蠕動中快速愈合。
“它在愈合?”
鳳北眉頭一皺。
鄭修伸手摸向眉心疙瘩。
魯鎮中早已沒了外人,傷員更是被殷青青的“時妖袋”收走,唯一能讓鄭修稍微有些束手束腳的,便是剛加入災防局不久,仍未知根知底的蛇與葉兩姐妹。
鄭修看向二人。
葉微微一笑,再次口銜葦葉,吹響笛聲。
空氣中,肅殺而無形的音符瞬間牽動着夜風,一道道無形的“刃氣”斬向肉團。
肉團身上血肉翻飛。
鄭修頓時對葉刮目相看,萬萬沒想到【樂師】門徑的奇術還能這麽玩。鄭修終于理解,爲何多年來殘缺樓能躲在大漠,明裏暗中與夜未央做對。
殘缺樓中奇人衆多,殘缺樓十魁各有妙術。
其中鄭修已經知道的:
【樂師】:葉。
【神調巫?】:蛇。
【盜門】:空,楚素素。
【苦行僧】:謠,花花和尚。
還有一位隻是聽說未見其人據說擅長防守之術的“山魁”。
說起來,有一段時間沒見和尚了,怪想念的。
葉很懂事,鄭修隻是一眼,她便知道少年是在說,你們既然加入了災防局,就要展現出自己的價值。葉懂了,全力出手,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在少年面前,期待升值加薪,迎娶富王爺,走上人生巅峰。
至于蛇,撩起面紗一角,露出幹巴巴的獠牙,小嘴一撅,牙縫間擠出幾口沫沫兒,啞火了。
“别看我啊,噴一晚了,真擠不出了!”
她應該說的是毒液。
鳳北目光一冷,一絲絲愠怒與殺意自眼中射出,她顯然被這古怪的東西激怒了。
巍峨如山的陰影在她背後浮現,長發舞動,臉上荊棘紋路更深,右掌虛握,一柄巨大的斬馬刀在鳳北身後蓄勢待發。
鄭修輕輕按住鳳北的手,順便在那柔軟的手心中撓了撓。
鳳北飛舞的長發飄落,回頭望向鄭修,有幾分疑惑,她誤會了,歪着腦袋,一字一頓道:“别,在,這,裏。”
“呃,抱歉,撓錯節奏了。我想說的是,你似乎将‘謝洛河’的招式化爲己用了,融會貫通了。”
鳳北微微一怔,随後笑意更濃:“是呀,喜歡嗎?”她忽然豎起兩根指頭,不顧場合地趴鄭修耳邊吹了一口熱氣,悄聲道:“融會貫通的也許不僅是奇術哦,用你的話來說,這就是……雙倍的快樂。”
鳳北笑眯眯地豎起兩根指頭。
刹那間,鄭修恍惚間有種回到了“陌河軒”,看着櫃台後的老闆娘的錯覺。
“呃……”
鄭修一時語塞,葉忽然豎起耳朵,鄭修闆起臉:“雙什麽樂快什麽倍,别瞎雙倍……咳咳,我是說,回去再談雙倍的事,現在先停手,伱們的奇術隻會讓它越長越大!”
鳳北乖乖停手,神情秒變回往常的清冷與平靜,一時她的神情口吻像鳳北,一時又不像,同一人卻在眨眼間玩成了兩個人的模樣,果真是雙倍快樂。
鄭修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卻未多問,一旁葉與蛇豎起耳朵,仿佛聽見了什麽,一人懵逼一人臉紅,不約而同停手。
“後退後退後退!”
肉團仍在暴漲,翻滾着又向外延伸了數丈。
“它莫非是吞噬穢氣而成長?”
鄭修知道,異人、奇術的起源是因“常闇”與“常世”交彙,借助“門徑”,奇術師與異人能将常闇中洩出的“穢氣”化作種種奇異的能力。
“我來試試。”
鄭修目光一閃,沉吟片刻,剛想張嘴,便立即閉上。他心道“誕魔巨炮”輸出威力太大,如果這隻怪物真的如他猜測那般,是吞噬穢氣成長的話,指不定誕魔一炮,将瞬間将元嬰怪物催生至不可挽回的規模。
【驚喜囚籠】同樣是被增幅過的奇術,很快便被鄭修排除了。
牢中雀附體,鄭修一振片翼高高飛起,兩眼幽幽發亮,在【靈感】下中央元嬰的純淨與外周肉團的污穢,一覽無遺。
【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
【好玩……】
【大哥哥,我們來……玩吧!】
一道道稚嫩的聲音在魯鎮上空回響,鄭修在發動【靈感】的瞬間仿佛是在滾油中潑了一盆洗腳水,那怪物有了劇烈的反應。
一根根肉須上,一張張可愛的嬰兒臉蛋擠出,密密麻麻,空洞的口器發出形同人類般的聲音。
葉、蛇、喜兒三人,同時用兩手捂緊耳朵,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嬌軀止不住地發抖,神情痛苦,就好像那聲音對她們而言,是催命魔音,正承受着鄭修無法理解的痛苦。
身爲異人的殷青青、鳳北、鄭修三人,隻是覺得些許不适,不像她們三人反應如此劇烈。
“将她們全收了!”
鄭修回頭朝殷青青大喝一聲,後者點頭,人皮彈出,頃刻間葉、蛇、喜兒三人同時消失在殷青青彈出的人皮當中。
殷青青此刻身負多人重量,行動遲緩,咬着牙後退着。
可怕的肉須堪稱是逼死密集恐懼症的大殺器,即便鄭修沒有密集恐懼症,在空中騰挪時,也不敢用化身去觸碰那鬼畜的玩意。
化身并非絕對無敵的存在,鄭修在【囚者】中走了許久,對“化身”有了一定的了解。化身并非能完全免疫所有的攻擊,諸如“養鴉人”的必死之術,或來自常闇的“污染”,極有可能波及遠在赤王府的本體。
面對未知的邪祟,鄭修不敢以身犯險,墨色光翼靈活地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華麗的切割線,他一邊躲閃着肉須的拍打,一邊向肉團深處接近。
“萬劍!”
鄭修右臂扭曲,形狀怪異的“畫師詭物”穿越本體與化身的距離,跨界而來。咬破手指,血染長空,鄭修手速爆發,于虛空作畫,頃刻間,一柄柄血色的長劍如同暴雨,浩浩蕩蕩地飄揚在夜空中,血紅得刺眼。
“歸一!”
鄭修目光一凝,無數細小的劍向一處彙聚,長寬将近十丈的可怕巨劍幾乎遮住了天,朝那若隐若現的臍帶斬下。
如此駭人的奇術早已驚得遠處的殷青青說不出話,可這是昔日密部密錄中不曾記載的内容,誰也不知道,一向養尊處優的富王爺,竟不聲不響地修出了一身驚天動地的奇術!
可明明我是外人,他爲何會在我面前展露出真正的實力呢?
瞠目結舌的殷青青心中很快便填滿了疑惑,在密部中,她無數次窺探着他人的秘密,更是深知“保密”的重要性。赤王莫非就不擔心,她其實是大帝派來潛伏的卧底,她若将這些時日的所見所聞向大帝彙報,會讓大帝對赤王的實力有所忌憚?
“這是……赤王的信任?”
殷青青腦中浮現出一個她從未想過、會落在自己身上的待遇。
另一面。
鄭修不知殷青青此刻會因他不經意間表現出的“信任”與“無所謂”而感到動搖。由“畫師”奇術衍化出的“歸一”一劍斬下,那根若隐若現的臍帶在【靈感】視野中,陡然變淡,歸一劍仿佛落在空處,從臍帶的橫截面上穿過,并未傷其分毫。
轟!
歸一劍去勢不減,一道可怕的劍氣順勢落在城中,轟隆隆地傾塌聲此起彼伏,魯鎮再次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大半城區被劈成廢墟。
因鄭修的攻擊,如小山般巨大的肉團,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
一張張嬰兒的臉蛋上,猛地擠出了一隻隻黑白分明的瞳仁。
成千上萬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鄭修。
噌!
被上萬隻“天真無暇”的眼睛盯着,鄭修一瞬間感覺到有股酥麻感,從天靈蓋直沖尾椎菊,手腳發涼。
【呀!】
【嘻嘻!】
【他發現了?】
【他知道了哦!】
【他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大哥哥,來玩吧!】
【嘻嘻哈哈呀呀呀!】
【好蠢啊!】
因過分擁擠而呈現出可怕的扭曲姿态的嬰兒臉蛋,那一張張紅潤的口唇中長出了乳牙,随着“祂們”的笑聲,上下乳牙咯咯咯碰在一塊,這可怕的聲音讓鄭修耳膜嗡嗡作響,一瞬間,耳邊的聲音,眼前的光景,讓他有種身處常闇中,浸泡在穢氣中的錯覺。
無數肉須在高空中擰成長長的柱狀物,席卷夜空,從高處落下,轟地一聲向鄭修壓下,貪婪地想要将鄭修吃進去。
随着攻擊越發地密集,鄭修躲避也越來越吃力。
鄭修的攻擊讓元嬰肉團察覺到,這愚蠢的人類知道了“臍帶”的所在,簡單來說就是鄭修此刻在肉團的眼裏,威脅拉滿,以至于肉團又變成了另一幅更可怕的姿态。
“喵!”
一直在冷眼旁觀仿佛是因爲不久前打屁股一事而懷恨(?)在心的橘貓,此刻見鄭修陷入險境,忍不住喵了一聲,提醒道:“喵喵。”
【你那玩意的用法錯了喵。】
“你是說‘畫師詭物’?”
貓貓驕傲地挺起胸膛,因爲鄭修的吃癟,它似乎也沒那麽生氣了,兩顆眼睛冒着綠光,隻見橘貓嘴角微翹,歪着腦袋喵喵道:【似乎你是這麽稱呼那‘東西’,不過,它并不适合用來‘剪斷’。】
橘貓打了一個呵欠,摸着肚皮。
【萬物皆有其‘屬’。】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喵!】
看着橘貓摸肚皮的動作。
鄭修秒懂,飛向遠處,朝殷青青大喊:“拿炸魚餅來!”
橘貓眼睛一亮。
殷青青一愣:“多、多少?”
“梭哈!全拿來!”
殷青青手掌一翻,剩下的一袋炸魚餅全拿出來了。
橘貓開心地抱着一整包炸魚餅,豎瞳裂開,張開成了心型:“喵噢噢噢噢~”
鄭修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快幹活!”
橘貓白了鄭修一眼,露出一抹人性化的“催什麽催”的表情,遙遙朝臍帶的方向一推貓爪。
噗~
此刻鄭修仍維持着【靈感】的狀态,他親眼看見,一個巨大的“肉球”形狀的黑色光團,從橘貓爪子上的肉球飄出,越變越大,向臍帶根部拍去。
啵!
虛空中響起了奇怪的聲音,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拍碎了。
“咦?”橘貓一看,眼睛一瞪,立即将一袋炸魚餅緊緊捂在懷裏,生怕鄭修搶走了似地:“我的‘彈開’已經彈走了它的‘母盤’,咱們走吧!剩下的不用管了喵。”
“哈?”
鄭修回頭看了一眼仍活蹦亂跳的肉團:“走?”
橘貓道:“它沒了母盤,也長不成咯喵!它大概再吃……”橘貓用它那完全不夠用的爪子數着:“兩百人!再吃兩百人就會滿足了喵,所以咱們可以回家了喵!好困喵。”
它邊說邊貪婪地聞着袋子沁出的炸魚餅香味。
橘貓那輕描淡寫的話讓鄭修瞳孔一陣猛縮,他平日與橘貓相處久了、甚至敢抽橘貓屁股了,橘貓那縱容的态度讓鄭修一時間差點忘記了,這頭生物來曆不明,本就不是什麽善良的貓。
在橘貓眼中,若将兩百條人命與炸魚餅放在天平上,絕對是炸魚餅一方獲勝。
“不過,”橘貓聞着聞着,看在這一次鄭修量大管飽的份上,忍不住多提醒一句:“它的母盤被喵彈開了,你可以再試試‘剪斷’它。要‘剪斷’它就得用專門‘剪斷’的東西喵。”
橘貓一邊說着,一邊伸出兩根指頭,做出了“咔嚓”的剪刀爪。
“剪刀!”
鄭修連忙讓殷青青将君不笑丢出來。
君不笑嗖一下出現,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鄭修朝君不笑的臉踹了幾腳,以防這貨裝死,大喊道:“加錢!”
君不笑兩眼一翻,口吐白沫。
鄭修面無表情地指着地上的君不笑,讓殷青青收起來。
看來唱戲的剪刀是用不上了。
鄭修一搖【驚喜囚籠】,搖出的是形态叁【斷月】與特質【匿蹤】。
“與之匹配的招式是‘神速’……夫人!”
“哎~”
鳳北甜甜地應了一句,不用鄭修多言,二人心有靈犀,鳳北點點頭,頃刻間換上了另一幅冰清玉潔的表情:“我掩護你。”
“上!”
鄭修再次出手,無數肉須拍來,鳳北踩着肉須,一刀斬出,成片成片的肉須化成漫天的血沫。幾息間,鄭修在鳳北的掩護下,再次接近那根臍帶,小母貓那一巴掌果真是做了什麽,臍帶顯而易見地凝實了許多。
這是一根薛定谔的臍帶,要對付他,果然得用貓。
“神速!”
鄭修一咬牙,肉眼幾乎看不見的一道光芒在臍帶上劃過。
“沒用!”
“斷月是劈砍用的武器,與‘剪斷’接近,但不完全是!”
“我需要一把剪刀!”
“剪刀!”
“剪刀!”
鄭修兩眼布滿血絲,與鳳北二人手牽手心連心,在可怕的肉團中移動着。
二人身上沾滿了污血。
鄭修心中叨念着剪刀剪刀。
他現在最需要一把剪刀。
漸漸地,他滿腦子都是橘貓伸出兩根爪子,咔嚓一剪的動作。
滿腦子貓貓爪的鄭修,額頭一癢,一顆二十面骰子鑽了出來,瘋狂地轉動着。
鄭修一愣。
骰子最終定格在其中一面,上面火光一閃,燃燒過後,隻剩一個“肆”字!
【與‘詭物:甲子’契合度提升。】
【你正在嘗試創造‘形态肆’。】
【瞬間創造完成。】
咔咔咔!
鄭修骨骼變化,雙掌掌心分别鑽出了兩把粉色的利刃。
粉……粉色?
鄭修瞪大眼睛。
粉色的利刃寒光逼人,交叉組合,連接處竟隆起一個肉球的形狀。
【請爲‘形态肆’命名。】
鄭修徹底傻眼了,怎麽突然鼓搗出畫風如此……獨特的形态肆,他不禁喃喃自語:“貓……貓……剪?”
【命名成功:貓貓剪。】
艹了!
爲什麽是貓?
爲什麽是肉球?
鄭修心中欲哭無淚。
我的猛男形象啊,徹底毀了啊!
讓别人看見,讓本王如何向他人解釋這抹充滿了少女心的嫩粉色?
去你大爺的貓貓!
鄭修被氣得頭皮發麻,但剪刀沒有一點點防備地出現在他手裏,臍帶近在眼前,鄭修沒有一點點猶豫地展翅飛向臍帶。鳳北嘴角抽搐似在忍着笑,一巴掌滅去鄭修前方的所有阻礙,清出了一條坦蕩的大道。
鄭修面目猙獰,氣的。他将滿腔怒火盡數壓進了剪刀裏,粉色的利刃張開了可怕的角度。
“咔嚓。”
“萬物兩斷!!”
巨大的粉色貓貓剪子穿過臍帶,猛然合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