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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誕魔”(5000字大章)

鄭修以“鄭善”的化身在外面意氣風發、大殺四方,勇猛無敵。

而在畫中世界,鄭修彬彬有禮、溫柔和藹,惹人垂憐。

鳳北卻是頭一回,看見鄭修如此虛弱不堪、宛若屍體般的模樣。

她沉默着一步步向鄭修走去。

如今,在地牢中,圍繞在鄭修身邊的,都是他的心腹,鄭修可信任的人。

鄭二娘、吱吱、波波、萍萍、莉莉。

慶十三沒有告訴她們,他去外面接應的人是誰。她們更不知這數月來夜未央中出現的驚人變故。當鳳北在慶十三的引領下抵達此處時,幾人臉上驚訝難掩。

慶十三攤攤手,一副“我也不曉得叻别問我”的樣子。

鳳北走到鄭修面前,鄭修虛弱地睜開眼,勉強擠出了一抹笑意:“失禮了。”

她手腕一翻,一顆宛若黑珍珠般的眼睛安靜躺在她掌心中:“張嘴。”

鄭修看着那顆眼珠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來人,去爐裏烤一烤,要十分熟,不要辣。”

其餘莺莺燕燕聞言猛地一愣。

吱吱二話不說朝慶十三揮揮手:“十三哥,快喊賀廚子來!”

鄭二娘卻搖頭:“不!不等了!容二娘親自下廚!”

說着鄭二娘與吱吱真要拿走眼珠子,去後廚加工。

你這時候給老娘講究起來了?鳳北又好氣又好笑,心中郁結頓時消散無蹤,她故意闆着臉将那顆眼珠子拈到鄭修嘴邊,用毋庸置疑的口吻一字一頓道:“吃下去。”

鄭修苦着臉:“這可是眼珠子…生的。”

鳳北嫣然一笑,柔聲道:“乖,别鬧了。吃下去了,晚點給你獎勵。”

“真的?”

鳳北笑着點頭。

鄭修妥協:“至少……得蘸點醋。”

鳳北朝四大丫鬟其中一人輕聲道:“快去盛一碟陳醋來。”

她指着萍萍。

萍萍仍未回過神,一臉懵逼地出去裝醋了。

鄭二娘等人早已驚呆。

最讓她們震驚的并非那顆黑乎乎的珠子是什麽。讓她們震驚的是,鄭老爺對鳳北的态度。

鳳北俨然一副“正妻”般的姿态。

而鄭老爺的反應……竟似乎樂在其中。

鄭二娘狐疑的目光在鳳北與鄭老爺兩人身上來回轉,心中不解。

慶十三輕喲一聲,若有所思,機智地隐于黑暗中。

這可是鄭家的家務事呀,我慶十三可不方便摻合了。

慶十三默默爲自己的智謀點了一個贊。

希望别打起來。

慶十三很快出現在正廂庭院中,提着長長的煙杆,倚在牆頭,吧嗒吧嗒抽着煙,心道。

黑暗中,哨聲此起彼伏,兄弟們正用兄弟會的暗語,問慶十三裏面的情況。

慶十三咻咻咻吹了幾嘴,回哨笑罵:都老老實實守着,老爺的風流事,是咱們能插嘴的嗎?我慶十三是那種亂嚼舌根的人麽?

這沒說等于說了,“風流”兩字相當于将裏面的情況說明白了。

言下之意是應該人沒事了,正風流着呢。

頓時黑暗中隐隐傳出不少笑聲。

笑着笑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氣,彙在一起,鄭宅的角落同時響起一聲“呼~”,吹動了樹影。

地牢中。

鄭修蘸醋将那顆眼珠子生吞下去。

吞下眼珠子的瞬間,一股腥臭湧上,熾熱的燒灼感仿佛要将肚子燒穿,痛得鄭修渾身冒着冷汗,渾身都在抖,死死咬着牙沒發出半點聲音。

其他人一看,哎喲不好,正想安慰。鳳北卻習慣性地上前輕輕抱住了鄭修的腦袋,鄭修一下子就不疼了。

所有人見狀又是一愣。

這鳳北下手太快了。

很快,鄭修那幹癟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鼓起,皲裂的紋理重新煥發出新的光彩。

良久,鄭修重新睜開眼睛,笑道:“我沒事了。”

“喵~”

一聲喵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小鳳喵不知何時溜了進來,安靜地趴在一旁看着。

鄭二娘等人回頭看了一眼,納悶是否上面的暗門沒關好,但也沒想太多,在鳳北的攙扶下,鄭修回到房中。

一路上,鳳北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與鄭修的“接觸”,仿佛成了一種習慣與肌肉記憶。她與鄭修以外的所有人仍會下意識地保持距離,惟獨鄭修,相守十年,點點滴滴近乎本能,在鄭修面前,她忘了她的不祥,忘了她的體質。

直到将鄭修安置到軟榻上,見鄭修沉沉睡去後,鳳北仍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心中忐忑,喃喃道:“這不可能。”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鳳北認爲,他之所以能觸碰“鄭善”,那是因爲“鄭善”其實是鄭修的“化身”,說白了就是異人奇術的一種。她的術鬥不過鄭修的術,才導緻她的不祥無法傷害鄭修分毫。

但這短暫的觸碰,讓鳳北恍然醒悟,其中的道理似乎并非她所想的那麽簡單。鄭修之所以能克制她的“不祥”,似乎另有緣由。

“爲什麽?”

鳳北無法理解。

她的病……好了?

她恨不得立即找點别的活物試一試,卻又忐忑不安。

鳳北擡眸,看着裹緊被子,熟悉的睡顔。

“是因爲他麽?”

“鳳北姑娘。”

鄭二娘将其他人遣走後,關上房門,走近鳳北。

鳳北後退了一步。

鄭二娘柳眉一皺,停下腳步,微微一笑:“二娘替老爺多謝鳳北姑娘,若不是鳳北姑娘取來‘解藥’,老爺這病疾,二娘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鳳北平靜點點頭,算是回答。

二娘欠身作揖:“請鳳北姑娘莫要怪二娘唐突,二娘有一問,不知鳳北姑娘可否解惑?”

鳳北沉默片刻,看了一眼床上的鄭修,捏緊雙拳,聲音微微顫抖,神情卻依然清冷與平和,她沒等鄭二娘發問,已猜出鄭二娘的問題,便自行答道:“萍水相逢。”

二娘訝然。

熟睡的鄭修卻咕哝一聲,呓語道:“鄭夫人。”

鳳北腮幫一鼓,鄭二娘長袖掩嘴,也掩去了眉目間淡淡的惆怅。偷偷一笑:“二娘懂了。今夜,就有勞鳳北姑娘照料老爺了。”

鄭二娘說着便盈盈走出去,關緊了房門。

鳳北擡了擡手,檀口微張,沒來得及拒絕。

“她走得太快了。嗯。是這樣的。”

鳳北很快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不是她願意,而是鄭二娘沒來得及問她的意見。

屋内,燭光搖曳,鳳北在床邊坐下。有外人在時讓她感覺到局促不安,隻是當房間内隻剩他們二人時,鳳北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

安靜了一會,鄭修悠長的呼吸時不時夾雜着淡淡的鼾聲。

她看着鄭修的臉,不由自主地靠近,越靠越近,二人雙唇幾乎貼在一起。鄭修“睡夢”中下意識地探了探嘴,卻探了個空。

鳳北眼中流露出一絲計謀得逞的歡快,輕聲道:“還裝?”

她又不是不知道這家夥熟睡時是怎麽打鼾的。

瞞不過她。

鄭修睜眼,眨了眨。他從被窩下伸出手,輕輕抓住了鳳北的手。鳳北正想掙開,鄭修喊了一聲“疼”,鳳北隻能由他。

鄭修一下重一下輕富有節奏地在鳳北那柔軟的掌心中揉捏,似是暗語。鳳北懂了,卻面露哀求:“别……”

鄭修停止手上動作,納悶道:“爲什麽?”

他察覺到二人之間的關系怪怪的。

主要是鳳北。

鳳北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猛地一個翻身,隔着被子騎在了鄭修身上,扣住鄭修另一隻手,二人十指緊握四目相投。鳳北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令鄭修無比熟悉的笑容,霸氣、灑脫,就像是霸王上硬槍的土匪頭頭。

“你如今看我,是像謝洛河,還是像鳳北?”

鳳北肆意大笑,笑得暢快。

鄭修愕然。

笑着笑着,鳳北下一秒卻變回了往常的清冷與孤高:“你分不清。”

“我也,分不清。”

“十年了。”鳳北貝齒輕咬下唇:“我并非對你無情,隻是,我早已分不清我是誰,能讓你歡喜的人是誰,與你成親的人是誰,最後與你相守了十年的人,是誰。”

“回到人間,我仍是鳳北,不是她。”

鄭修正想說什麽。

鳳北倔強搖頭:“可最初與你成親的人,是她。”

“你有沒有想過,從一開始就沒有‘謝洛河’?真正的謝洛河與公孫陌早已在百年前被常闇帶走。留在畫中的隻有公孫陌寫下的記憶與往昔,是你,自己将自己活成了謝洛河,你還是你。”

鄭修努力想要糾正鳳北的想法。

“可我仍會想着爲什麽,想着我是誰。”鳳北用一種夢呓般的口吻,說道:“正如那夜她所說,她已成爲了一個謎,一個永世活在我心中的謎。”

“想一想和尚。”

“我知道,我得了與他一樣的病。隻是……”

“夠了。”鄭修看着鳳北臉上的痛苦之色,忍着疲憊起身輕輕抱住了她:“分不清就分不清吧,不着急。就将那畫中百年當做我們前世,前世你是謝洛河,我是公孫陌,今生,我們重新相識。咳咳,”鄭修幹咳兩聲:“你好,這位俏姑娘,我是忠烈侯鄭修,家中有錢,許多的錢。”

這是鄭修頭一回,真正以“鄭修”的身份擁着她。

既不是虛幻的公孫陌,也不是化身鄭善,更不是小馬惡童。

而是鄭修,堂堂正正的首富,忠烈侯,鄭修。

看着鄭修故作認真的模樣,鳳北一怔。他總能如此,用最簡單的方式輕松安撫她的情緒,抹去她的不安,總能如此。鳳北輕舒一口氣。

“鳳北。”笑容重新浮現在鳳北臉上:“有鳳來儀,北雁南飛……鳳北。”

“好名字。”

二人安靜相擁。

“對了,說好的獎勵……”

鄭修忽然有點得寸進尺。但這是說好的。

鳳北無奈,輕輕在鄭修的嘴唇上小雞啄米般偷了一口,耳根立即紅了個透徹,珠圓玉潤的耳垂上面纖毫畢現,就像一顆晶瑩剔透的提子,令鄭修恨不得咬一口。

鄭修渾身燥熱,明明在畫卷中當了十年夫妻,如今這般“重新認識”的戲碼,莫名讓他感覺到格外刺激,有種小别勝新婚的快樂。

鳳北躺在床榻上,與鄭修隔着被子,相擁一夜,說着悄悄話。

鄭修到下半夜真的累了,真正熟睡過去。

三天後。

在鄭二娘的滋補膳食調理下,鄭修身體恢複得很快。

養鴉人的“必死之術”幾乎殺盡了鄭修體内所有的生機,若不是有“牢不可破”的庇護,鄭修說不定真的抗不過。

如此可怕的術,鄭修想起了還剩下的三顆眼珠子,暗暗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要養一隻養鴉人。

第三天清晨,慶十三搬來了一張輪椅,鳳北推着鄭修在院子裏曬太陽。

久違的日光映在鄭修那仍有幾分病态蒼白的臉上。

他享受着一時甯靜,閉着眼睛,意識飄出。

鄭修煞費苦心在皇城中打造出“無間煉獄”的傳說,如今終于到了豐收的季節。鄭修在鄭宅院中,在心神沉下後,竟能進入心牢。

有鳳北在一旁守護,鄭修真沒什麽可擔心的。有個能打的夫人就是省心。

心牢中的風景一如既往,片刻後,鄭修看了一眼角落裏被鎖鏈困住的【畫師】詭物,坐在久違的遊桌上。

陰森的風景反倒讓鄭修心生暖意,遊桌上,共有三個小人,分别是【鄭善】、【鄭白眉】、【鄭惡】。

【鄭善】、【鄭白眉】分别中了一次養鴉人的術,死了一次。如今兩具化身形态飄忽,若隐若現,隻有腦袋的部分成型,其餘部分隻剩一團灰霧。

兩具化身似乎被徹底殺死後,陷入了複活期,短時間内不可動用了。

鄭修随手一招,羊皮紙卷破開灰霧,自栅外飄入,落于桌上。

上面清晰地記載着鄭修的信息。

【宿主】:【鄭修】

【門徑】:【囚者】(甲子·第七門扉)

【限制】:【驚喜囚籠(未完成)】

【契合】:【百分之二十】

【衍生】:【坐牢觀天(爐火純青)】【神遊(爐火純青)】【投影(爐火純青)】【牢不可破(爐火純青)】

【天賦】:【無商不奸(爐火純青)】【外語(小有造詣)】

【閱曆】:【白鯉初尋秘,亂世驚風瀾(初入江湖)】【常闇險脫身,浩然正氣存(隐退江湖)】【辣手斬仙姑,怒救俏佳人(英雄少年)】【彈指一眸間,畫中百年歸(百年孤寂)】

有點不一樣了。

鄭修看着一愣,他從畫中世界走出來時,察覺到周圍的世界并沒有一絲改變時,便知道畫中世界全是公孫陌耗費百年畫下的“記憶”與“思念”,他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也不會對常世造成任何影響。

鄭修本以爲過了也就過了,不料仍是被【囚者】門徑記錄下來。

算通了一次鬼蜮。

【閱曆】中有了記錄。

存了檔。

【外語】?什麽奇怪的天賦?

鄭修沒來得及納悶他到底在何時何地學會了【外語】,他很快又注意到,随着【畫中世界】的鬼蜮被存檔,他的【囚者】再次前進了一扇門扉。

可他還沒進啊。

正想着,鄭修腳下一空,落入泥潭。

“噗通!”

一個幽幽光點在視野中逐漸遠去,鄭修不斷地向下沉。

鄭修并非第一次光臨“門徑”的雛兒,對此見怪不怪。安靜地等待意識沉到底,腳踩在了實處。腳下是一條路,路的盡頭有一扇半開的門。那就是【囚者】第七門扉。

門扉已經打開,隻等鄭修走進去。

咚!

鄭修走時,如鋼筋般扭動的血肉從門扉中擠出,門扉竟被擠成了奇怪的形狀。猛烈的黑色腥風将鄭修的長發全呼到腦後,扭動的血肉擠過門扉,在門徑與門扉之間,重新成型。

鄭修張大嘴巴,一點點擡頭,眼睜睜地看着從門扉中擠出的肉塊,像拼模型般,重新成爲一尊高達二十米的龐然巨物。

怪物有着一張巨大的嘴,裏面黑烏烏的就像是一個黑洞,渾身虬結的肌肉随着怪物的動作在蠕動,就像是一根根肉蟲。最讓鄭修震驚的是怪物身軀兩側各有三根粗壯的手臂,手臂的長度堪比身高,一眼望去,怪物的整體形态,就像是一隻長滿了肌肉的蜘蛛。

眼前浮現出扭曲的小字。

【你進一步深入門徑。】

【你在門徑中捕獲‘誕魔’。】

鄭修得知了怪物的名字。

誕魔。

眼前景象讓鄭修想起了第一次“捕獲”牢中雀的時候。

那時候牢中雀直接朝自己撞來,就當“捕獲”成功了。

可眼下。

咚咚咚!

身高二十米的怪物誕魔,發出刺耳的咆哮,向鄭修發動沖鋒。一拳轟向鄭修。

鄭修見狀,嘴角抽搐。

這一次“捕獲”,看起來沒那麽容易了。

鄭修半邊身軀瞬間被打成了霧團,鄭修意識有了一刹的空白。

鄭修萬萬沒想到在門徑中還能遭遇生死危機。

誕魔六根肌肉手臂一拳砸飛了鄭修後,他六根手臂朝地上一壓,血盆大口打開,因太過用力嘴巴裂開,巨大的口腔内彙聚了一團可怕的黑色光芒。

鄭修被一拳錘得七葷八素,被打消失的“身體”重新凝聚,他好不容易爬起來,看着誕魔口腔中彙聚的黑光,心中突突,瞠目結舌。

“這他娘的該不會是一尊炮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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