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州,淵湖。
女武神金矛一擊過後,地面留下了一道幾十裏寬的無底深淵。
深淵下方正有地水湧出,伴随雪花融入其中,可以預見,三兩年後,這裏将會變成一處無邊無際的深水湖泊。
白馬将軍自天際疾馳而來,看到這般景象,動作微微一滞。
祥雲裹着雪花落下。
雲鬃白馬化作墨色消散。
将軍默然立于雪中,面前是一匹站于血色冰晶上方的高頭鐵馬。
以及它背上早已失去氣息,卻依着金矛,未曾倒下的金甲武神。
女武神身後,能遙遙看到被破開的荒州屏障。
然而,荒州屏障雖然大開,卻似未有任何妖祟跨過門戶,隻能看到它們落荒而逃,遺留下來的些許妖迹。
高頭鐵馬已然衰弱,卻似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
它打了個響鼻,伴随一股熱氣,略有渾濁的眼球帶着些許希冀,看向面前的那人。
後者沒有任何回應。
鐵馬似是明悟了什麽,眼皮輕合,血淚垂落,竟是氣絕而亡。
又不知過了多久。
将軍以指爲筆,以血爲墨,擡手輕繪。
面前女武神與其戰馬隐于畫卷,不見身形。
他擡手拔出金矛,震落血色,負于背上,轉身走入雪中。
……
【妖軍聚兵兩股,趁武軍疲憊,軍力分散,連破兩州。】
【天兵軍支援塞州,正面擊潰妖軍,斬敵數萬,己方無一人陣亡。】
【戰績傳揚,舉世皆驚。】
【金戈軍支援荒州,爲防妖軍入境,正面迎敵,死戰不退,至最後一兵一卒。】
【鏖戰過後,金戈之将武璇英以武法斬敵六十萬,令敵軍膽喪而逃。】
【然,傷勢過重,力竭而亡,死後亦屹立不倒,鎮守國門,未曾後退半步。】
【妖軍主力皆亡,無力爲繼,潰散而逃。】
【武軍反攻,盔系白帛,追敵千裏,以血染之。】
以武璇英率領金戈軍的戰力,想要擊潰這百萬妖軍,其實并不是完全無法做到的一件事。
她憑借鐵馬坐騎的機動性,再加上自身超過尋常妖王的絕頂實力,以及金戈的軍勢之力。
隻要将戰線拉長,完全可以一點一點消磨妖軍的戰力,将潛藏在暗中的傀儡妖王逼出,再出手斬殺。
但這有一個前提——
戰線拉長。
這會導緻妖軍沖入内陸,屆時武朝那些平民百姓,将會徹底暴露在妖軍面前!
因此,武璇英毫不猶豫的放棄了這個選擇。
武朝立朝至今,已然千年有餘。
世上不存在永遠不會被攻破的防線,千年時光裏,邊境曾不止一次被妖軍打穿,甚至也曾發生過妖祟沖入内陸,肆意殺戮的狀況。
但武朝卻一次次的挺了過來。
皆因武氏皇族,用千年時光,用曆代皇血,用整個武朝天下,鑄造了一個信念——
武氏與萬民共存亡。
因而武璇英未曾後退半步。
因而那些金戈鐵騎,未有半點遲疑,坦然赴死。
因而武璇英戰死,武人皆縛白帛,爲其守靈。
本來武朝邊軍都已經快要臨近極限了,聽聞此事,也都在盔甲外面套了圈白布。
沒有白布的,也都抹了一圈白灰。
所有邊軍的士氣,直接強行拉了上來,爆發出了全部的潛力。
正所謂哀兵必勝。
武軍戰力本來就高,如今愈發奮勇,一個個徹底舍卻了生死。
妖軍跟武軍打了近千年,早就對武人無比熟悉,也知道他們的傳統與習慣。
知道這個狀态下的武人,戰力驟升,需要暫避鋒芒——
天生就多了幾分懼怕。
更不要說,妖軍爲了擊穿塞州與荒州的防線,早就暗中調走了全部主力,剩下的基本都是棄子。
如今主力都被擊潰,更不要說這些棄子了。
前一日還在全力進攻各大州域的妖軍。
後一日竟然全線崩盤!
那些妖兵妖将拼了命的想要往妖朝逃,卻又被天兵、龍虎等軍一路追襲,沿路不知道灑下了多少屍體。
山谷堆滿、河流堵塞、就連大地都被血色染紅。
天兵軍更是憑借自身機動性,直接殺進妖朝,輾轉幾州之地,屠盡諸多妖窟,方才返航。
……
現實中,江賀重新睜開雙眼。
妖軍傾巢而動,雖然給武軍帶來了較高的戰損,甚至險些徹底攻破兩州邊防。
但終究沒能沖進武朝内陸,進行破壞與殺戮。
武軍在這一戰裏,并未損傷元氣,戰死将士什麽的,要不了幾年就又會有新兵補上。
與曆史中對比,武帝也并未遭遇重創,依舊正值壯年,可以鎮守邊關。
反倒是妖軍這邊,損失慘重。
就算是繁衍相關的神妙之法,想生出來這麽多妖祟,也是要花時間的。
尤其這一次戰争裏,還戰死了四位絕頂層次的妖王。
這才是真正的損失。
妖祟本來成長就相對較慢,就算萬妖之母能生,也不可能直接生出來絕頂妖王。
不然武朝早滅了。
這一戰打下來,妖朝起碼要蟄伏百年之久。
這百年期間的戰事,頂多也就是一些小打小鬧的進攻,不可能再出現這般傾巢而動的場景。
武朝獲得了接近百年的和平時間。
“這一戰單從數據、戰損來看,武朝不僅勝了,而且是大勝。”
“但是……”
江賀心中浮現一段段記憶。
落在書頁上,戰損可能隻是一兩行輕飄飄的數字。
但對于親身經曆這場戰争的他來講,這一行行文字顯得如此沉重。
武朝或許勝了。
但絕對是慘勝。
多少将士戰死沙場,多少妻兒期盼戰士歸來,卻隻能等來一句噩耗。
還有武璇英……
前段時間,她還在跟江賀喝酒練武,暢想如何殺穿妖朝,如何擊潰妖帝。
才過去沒多久,便爲了保護武朝百姓,奮戰而死。
直到這個時候。
江賀才徹底理解,武十三帝在時墟說起太玄世界的時候,爲何會流露出一絲落寞之情。
身爲武帝,未必是同代皇族中最強的。
但很大可能性,是活的最久的。
他一生見證了父母兄弟姐妹戰友等等無數死亡。
自然會有遺憾。
怎能沒有遺憾?
最後他一斧斬滅百萬妖祟,就連達州地脈都被砍破……
多少夾雜了一些個人情緒在裏面。
“遺憾麽……”
江賀眼底閃過一絲莫名情緒。
握住右手,似乎抓住了什麽東西。
“遺憾舊友皆亡,孑然一身?”
“遺憾未見戰争終結,未曾經曆一日盛世?”
“遺憾兄弟姐妹隻能手握兵器,征戰沙場?”
“在我這裏,不允許遺憾。”
“抱歉,武十三,你以後可能要轉職畫師了……唔,這樣的話,跟畫師馬甲一定更有共同語言了吧?”
江賀已然做出決定。
一周目繼續進行積累,盡量将攻殺之法修煉到極緻,再學習更多的軍勢之法,把經驗資質全部拉滿。
等到二周目裏,扭轉遺憾,帶領武軍,平推妖朝!
将這場本該綿延三千餘年的戰争,終結于第一千年的開端!
大勝?
江賀的字典裏,隻有完勝。
他再次望向書頁。
墨迹流傳,化作文字。
【妖軍潰敗,武軍戰勝。】
【戰後,衆軍将歸于帝都,面見武帝,論功行賞,撫恤傷亡。】
【你因戰績顯赫,聲望愈盛,封賞過後,又得擴軍之機,可将天兵軍擴至十萬衆。】
【你并未挑選老兵,攜天兵軍至塞州,鎮守一州,招募新兵。】
【天兵之名,威震世間。】
【僅月餘過去,天兵軍便擴至十萬。】
【伱一面練兵,一面修行。】
江賀本來就是皇子,早就已經封王。
再加上他要時刻鎮守邊境,尋常封賞,确實不太在意。
比起封賞,擴軍才是實實在在的福利——
士兵不是說增加就增加的。
雖說武朝沒有什麽克扣軍饷什麽的事情,每位将軍也都會盡心盡力培育手下的士兵,使得軍饷效率極高。
但想打造一些超乎尋常的精銳部隊,依舊需要投入大量資源。
每一位士兵,都是由大量百姓供養出來的。
再加上各處關隘都需要守軍,這也限制了每股軍隊的數量,不是說想擴多少就擴多少。
哪怕是先前武璇英的金戈軍,也隻訓練出了五萬而已。
獨領十萬精銳大軍,基本是武帝特權。
也就是說。
在那些武朝将士百姓,甚至包括武帝皇子的眼裏。
江賀成爲下一代武帝,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
不過,江賀倒是沒有在意這一點。
他站在塞州邊關,每日除了修煉,便是背着紅纓大槍跟金色巨矛兩柄武器,遙望妖都。
一周目修行積累不假……
但這妖帝,他也要殺!
不多殺它兩次,怎能解心頭之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