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走的時候一般,餓殍遍地。
世上的人無非是新老交替,經曆着一場又一場的磨難。
天災、城台,時間一久便讓人覺得人生下來便是要經曆這些苦難的。
陳長生又瞧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多少也會有些不快。
陳長生望着眼下光景,道了一句:“那便走走吧。”
誰能料想的到,這一眨眼間便又去了半年。
秋去冬來。
人間各地都下起了大雪。
這一場又一場的雪似乎是事先就安排好的一般。
這一年冬日,人間又死了不少人。
眨眼在人間待了有半年之久。
……
“咯吱……”
腳踏厚雪的聲音自那路道上響起。
陳長生依舊穿着那一身青衫,隻是不同于往日的是,他的肩上多了一層披肩。
披肩是他走到一處地方時候有人相贈于他的,那人家是個獵戶,也隻有這狐毛披肩算是拿得出手的了。
快到入夜的時候,陳長生進了一處城鎮,尋得一處客棧。
客棧的條件有些簡陋,但總比外面那鵝毛大雪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陳長生擔去了肩上的飛雪,走進了客棧裏。
在這人間半年,陳長生身上倒是積攢下了些許銀子,不過多數都是從盜匪手中拿的。
客棧沒有夥計,隻是一個中年掌櫃在張羅,穿的不算體面,粗布長衣,布條綁腿,右邊臉用布條遮着,似乎是臉上受過什麽傷。
“吃什麽?”掌櫃不曾有半點客氣。
陳長生開口道:“溫一壺酒,随便上一碟下酒菜就好,勞煩掌櫃了。”
掌櫃點了點頭,随即便去準備去了。
陳長生坐下後環顧了一眼四周,這客棧裏的人倒也不少,其中多數都是因爲大雪沒法趕路的。
這些人無一例外瞧着都尤爲精練,身上的血煞氣一點都藏不住。
都是江湖人士。
天下皆亂,沒有點武藝傍身都是寸步難行,說白了其實都隻是爲了讨口飯吃。
“這雪真是越下越大了。”
“誰說不是呢,曉不得要死多少人嘞。”
“我聽說南邊已經一團糟了,那邊雪太大了,晚上來的雪,早上起來,幾乎整個村子的都僵了,隻有幾個活下來的。”
“好在是咱們北邊常年都是雪,早就習慣了。”
“近來還有不少逃難來的。”
“嗯?”
“沒被抓去嗎?茶谷道上要麽是抓人修城台的大人,要麽就是土匪山賊,沒人能逃上來吧?”
“你還不知道吧,茶谷道上可是出了個不得了的人物,一路上的山賊土匪都被他給清掃了,連同抓人去城台的,都很少再去那條路上抓人了,要不然,那些逃難的也來不了這邊。”
“真有這樣的事?”
“真嘞,我可是聽到不少人說起過。”
“不知那位壯士是誰?”
“這便不清楚了,不過聽人說那人瞧着有些文弱,像是個教書先生,後來便有人稱他爲茶谷先生。”
“厲害啊,若有機會,一定要見識見識這位茶谷先生。”
陳長生聽着客棧裏的交談聲不禁頓了一下。
他搖頭一笑,對于那茶谷先生的名号卻也并不在意。
沒一會那客棧的掌櫃便将酒菜端了上來。
陳長生就着下酒菜将那一壺酒盡數喝下肚,随後又吩咐掌櫃開了一間上房,打算休息一夜。
這客棧裏隻有十餘個房間,就這樣都算是大的了,小一些的客棧,五間房都湊不出來。
陳長生在房中歇息了片刻,一眨眼天便黑了下來。
瞧着那窗外飛雪,這夜裏又寂靜無趣,于是便下來樓來到了正堂。
掌櫃的正在忙活着算賬,客棧裏還有幾位正坐着閑聊喝酒,估計也是覺得無趣,下來坐坐。
陳長生看了一眼那客棧掌櫃,開口問道:“掌櫃的認識一個小和尚嗎?”
掌櫃看了他一眼,問道:“什麽小和尚?”
陳長生接過了酒喝了一口,說道:“一個小娃娃。”
掌櫃低下頭來繼續算着賬,口中念叨道:“我不認得什麽小娃娃。”
陳長生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句:“許是陳某看岔了吧。”
掌櫃的頓了一下,他擡起頭來,卻見那一身青衫的人已經去了桌上坐下。
他猶豫片刻,起身走了過去。
陳長生正坐着喝酒,卻見那掌櫃後腳就跟着坐了下來。
“你就是他說的那個陳先生?”掌櫃的問道。
陳長生看着他笑道:“不知道掌櫃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掌櫃看了他一眼,随即問道:“那小娃娃,還好嗎?”
陳長生笑了一下,說道:“不好也不壞。”
掌櫃的點了點頭,說道:“在這個世道下面,不好不壞就已經很好了。”
陳長生點頭道:“的确。”
他放下了酒壺,說道:“我聽那小和尚說,你殺人如麻,身上血煞氣倒是不假,但好像有些久遠了,你應該很久都沒殺過人了吧。”
掌櫃的頓了一下,點頭道:“開了這個客棧之後就不混江湖了。”
“怎麽?”陳長生問道。
掌櫃的笑道:“那小娃娃其實有些話說的沒錯,這殺孽越多,往後的報應就越多,我這人好殺,但卻也不濫殺,但無論殺好人,還是殺壞人,若不殺個幹淨,那便是後患無窮,可是,誰又能保證真的殺幹淨了呢。”
陳長生說道:“是這麽個理,殺人者人恒殺之,江湖事難得善終的。”
掌櫃的道:“我遇到太多太多的事了,七八歲的小娃娃孤苦無依險些餓死,我見她可憐,喂了一口吃的,問過後卻發現,她的爹娘竟是死在我的刀劍下的,那小娃娃什麽都不知道,走的時候還說我是個好人,那時我心裏一麻,都不敢回頭看她一眼。”
掌櫃的自嘲一笑,覺得荒謬。
陳長生聽着這話,他頓了一下,說道:“似乎跟陳某想的有些出入。”
掌櫃的無奈一笑,說道:“江湖人總是還有些許良知的,無惡不作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是這些事改變了你?”陳長生問道。
掌櫃的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算是吧……”
“你說的那個,嗯,小和尚,他勸了我挺多的,我的确是聽進去了的,後來又有一樁又一樁的事,我越發覺得這路上腌臜至極,想想便停了下來,拿出全身家當,開了這家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