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似是一件他不願意去提起的事。
陳長生見他爲難,于是便說道:“若是不願說,便算了吧。”
狗兒看向他,說道:“其實,我原本成不了神子的,是他讓給我的,他說人生在世,欠的就要還,我救了他一命,他就要還我。”
“那天死了好多人,他拖着我硬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将我扔到了城台上。”
陳長生聽後問道:“是個什麽樣的人?”
狗兒說道:“他啊,是個練武的人,很厲害,就是太愛殺人了,說話也總是不着調。”
陳長生說道:“竟能與這樣的人走到一路……”
“其實也不想的。”
狗兒說道:“他就說一定要還我救了他的情分,硬拉着我走的。”
“你口中的那個他還在人世?”
“還在。”
狗兒說道:“就是不知道去了哪了。”
“那爲何不願提起?”陳長生問道。
“我……”
狗兒低下頭來,道了一句:“死了太多人了,其實我不想做神子的,我跟他說我隻是想着能少死一些人,後來我又跟他說起了城台。”
“他就說,如果心裏不太平的話,那就殺了那個讓你心裏不太平的人,以卵擊石毫無疑問,但石頭卻能撞碎石頭,但前提是,得先成爲石頭。”
“他就硬拉着我去了東洲城台。”
當狗兒親身處于那厮殺中心的時候,他才真切的體會到人心各處的欲念與殺念,那樣的混亂,甚至使他昏厥之後仍舊不斷的在腦海之中浮現。
“人雖然不是我殺的,但我時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在林子裏撿到他,或許也不會有這麽多人因我而死。”
狗兒沉默了下來,直至如今他都覺得難以接受。
陳長生聽後沉默了下來。
最後道了一句:“你回去吧。”
狗兒愣了一下,看向他。
陳長生擡起頭,說道:“不妨想想,你的想法是否太過理想了。”
“這世上的人不是誰都心有善念的,你想去喚醒一些本就沒有的東西,好似在做一件本就沒有意義的事情。”
“你的确有些慧根,但真正走向大道的僧人并非是以不殺慈悲而能成道的,就算是要走向此道,也需有長遠的目光,而非愚鈍自封便可見大道的。”
陳長生不再多說什麽,他擺了擺手,似是催促着他離去。
狗兒見此狀沒再擡起頭。
他幾次想要開口,但又覺得面前的人并沒有說錯什麽。
狗兒低着頭,低聲道了一句:“陳先生告辭。”
說完過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走的時候,他的身形有些落寞。
他的存在,好似與這個世道格格不入。
回到院子的狗兒将自己關了起來。
他時常懷疑自己的選擇,他其實很明白所有告訴過他這些的人并沒有錯,但他仍舊不願意去走上一條殺人不停的路子。
他在一遍遍麻木自己,将所見所聞的一切都藏在心裏都不願意提起。
他隻是在逃避,在害怕罷了。
其實根本就沒什麽大本事,也沒什麽大毅力。
隻是笨得厲害罷了。
就連他自己都是這樣認爲的。
……
後來的幾日裏,狗兒再也沒來過陳長生的小院。
宋孤刀命人找到了狗兒,帶他上了城樓。
當狗兒了解到一切過後,他再一次迷茫了。
他搖着頭,分不清這一切的對與錯。
“怎麽會這樣……”
那一日狗兒站在城樓上,他問宋孤刀:“爲什麽要這樣,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宋孤刀搖頭道:“末法之年,唯有此法可解難關。”
狗兒沉默了,他曾想着去改變這般現狀,毀去那城台,這樣便不會有這麽多人死去,但若是沒有城台,卻會有千千萬萬的人陷入危難。
爲什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狗兒難以接受。
……
狗兒失魂落魄的回了小院,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院子,猶豫再三還是走上前去敲開了門。
時隔半月,陳長生再一次見到他。
當陳長生見到面前猶如丢了魂一般的狗兒時,大概便明白是怎麽回事。
“進來吧。”
狗兒走進院裏坐了下來。
他開口問道:“有件事情,我可以請教先生你嗎?”
陳長生平靜道:“問便是。”
狗兒說道:“城台的存在,到底是對還是錯,先生,我不明白,我分不清楚。”
陳長生說道:“你認爲是對多一些,還是錯多一些?”
狗兒思索良久,給出了一個答案:“我,我不知道。”
陳長生說道:“其實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分不出個對錯,才要罷休的。”
“殺一人而救千萬人,殺千萬人而救一人,看似這二者區别甚大,但在大義的角度上說,或許這二者,有可能都沒有錯。”
“如果糾結于對與錯的話,或許你永遠都找不到這個答案。”
狗兒抿了抿唇,低聲說道:“這個世道……真的隻有不停的殺人才能維持下去嗎?”
陳長生搖頭道:“也不是隻有殺人才能解決這一切,世道雜糅,不是一句話就能概括的,陳某先前與你說需将目光放長遠一些,而非是如你之前一般,将心思放在不殺與殺上。”
“就如宋孤刀做的事一般,他站在大義上合理的謀殺了數萬人,但知曉所以的衆人會說他錯嗎?雖說做不到所有人,但大部分應該都不會說他有錯吧。”
“這樣的事并不取決于外人告訴你做還是不做,而是在于你自己,因爲這樣的事,誰也不能幫你決定。”
“你需要有足夠長遠的目光,來決定這一切。”
狗兒望着面前的陳長生,他聽懂了五六分,但卻說不出個明白了。
但他明白的是,這注定是一次找不到答案的請教。
狗兒起身告别,陳長生也不再多說些什麽。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過幾步路。
但對于此刻的狗兒卻是無比煎熬。
殺萬人而救千萬人!
這與他所認爲的道,背道而馳,但他卻不能說有錯。
看似荒謬的事,但卻有這般合理。
爲什麽會有這樣讓人難解的事情。
狗兒坐在了院子的台階上。
他恍惚間發現,自己好像有一段很長遠的路要走。
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